沈凝香见她神色凄凄,心中不由得暗想:“莫师妹真是善良,她云麓仙居与太虚观数十年恩怨,连累上下两代弟子彼此仇视。如今百里春秋受此劫难,她身为云麓仙居弟子,不禁没有幸灾乐祸,反而满怀悲戚之情,这份单纯的善良也算是一种大善吧。”想到此处,她便忍不住偷眼去看一旁的定虹燕,只见她正神情痴傻的盯着莫青萝怔怔发呆,心下顿时禁不住一阵好奇。
三女各怀心思的围在昏迷的百里春秋身旁不发一语,一时间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正在三女怔怔发呆之时,甬道深处猛然传出一声剧烈的轰响,整个山洞也伴随着那一声巨响剧烈的晃动起来。
三女闻得此变,立时齐齐变色,几乎是同时跃跳而起,手持兵刃,满脸惊慌的盯着那甬道深处。只是不知又有什么实力强大的魔物在向她们袭来。
竹风浮动,枝叶反转。
叶南音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一睁开眼便看到竹林上那蔚蓝天空中悬挂着的一轮明月。
皎洁的月光铺洒下来,宛如少女的秀发一般轻柔。叶南音呆了一呆,猛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一想到之前的凶险之境,叶南音立时惊叫一声:“萧长琴。”,整个人亦是站立而起,然而她刚刚站起身,丹田处便猛然传来一股灼痛,立时又让她疼的弯下身去。
就在她弯身蹲下去的一瞬间,暮然瞥见她前方的草地上,正有一名黑衣女子盘膝而坐。
叶南音悚然一惊,猛然抬起头,便见那女子身着一袭黑色披风,如仙子一般的绝美容颜上,满是清雅之气。
“好美的女子。”叶南音忍不住心中一声赞叹。大荒中出了名的美人她不是没有见过。远有云麓仙居的掌门慕珊,近有莫青萝、沈凝香等人,纵是她自己,也算是大荒中少有的美少女之一,但是纵然集合她所见过的所有美女的美都不及眼前这如仙子一般的女子半分。
慕珊掌门那是清高雅致的美,莫青萝那是青春阳光的美,沈凝香是成熟妩媚的美,就算加上定虹燕那清冷清雅的美,也比不上她此时眼前的这名神秘女子的倾世之容。
叶南音正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那名神秘女子,那神秘女子突然睁开微闭的双眼看向自己。叶南音与她四目相对,立时便觉两道森冷的寒光直射入自己的心底,一股森寒之气亦是瞬间自丹田之处升腾而起,缓缓渗入自己的经脉之中。
那股森寒之气经由丹田而出,不断的在自己的经脉中游走,过境之处,她体内的真气立时变的凝滞难动,就连她的经脉甚至也变的冰冷僵硬起来。
觉察出这一变化的叶南音顿时心头大骇,正欲调动体内真气与那股森寒对抗,去突然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竟然完全不停使唤。叶南音立时心头大震,这才意识到那神秘女子的诡异厉害之处,禁不住满脸惊慌的瞪着她,双瞳之中满是恐惧之色。如果依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的话,她必然会全身僵硬而死。一想到此处,叶南音心头的恐惧之情便立时重了数分。
经脉中的那股寒气依旧在缓缓蔓延,而她的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体内的真气亦在逐渐僵冷凝固,无边的恐惧之情迅速在她的心头蔓延。眼看着那股寒气就要通过她的经脉窜入她的心脏要害。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放开她。”
闻得这个声音,那神秘女子脸上的表情立时变了变,随即便又转为清冷,但是叶南音却明显的感觉到那股侵入她体内的森寒之气正在迅速退却,不消片刻功夫,叶南音体内的真气便复又运转自如。
死里逃生的叶南音神色涔涔的看了一眼那清冷的神秘女子,见她神色丝毫不变,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并非是她所为一般。
叶南音深深的忘了她一眼,才心有余悸的抬眼看向她的身后。只见她身后接连躺着数人,叶南音细数之下才知道躺在她身后的有七个人,而之前那个剑术超群的慕英名便赫然在其中。
看到此处的叶南音立时心头大惊:“难道是她将那慕英名杀了?”一想到此处,她便立时想起萧长琴来。
正在此时,一声轻微的咳嗽突然传来,接着叶南音便看到那原本躺在地上的一个人颤巍巍的坐了起来,岂不正是萧长琴?
叶南音一见到他,心头蓦然冒出一股欣喜之情,竟丝毫不再畏惧那清冷的神秘女子,立时起身奔了过去。
“萧长琴。”叶南音几步奔过来,便见萧长琴此时面色惨白,嘴唇干裂,满脸尽是灰败之色,模样甚是憔悴,完全不似往日那个谈笑风生的奇少年。
萧长琴见她脸上关切之色,艰涩一笑,问道:“刚才没有吓到你吧?”
叶南音闻言,立时明白过来:“刚才那一声是你喊的?”
萧长琴苦笑着看着她,点了点头说道:“你感觉这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别的活人吗?”
叶南音闻言大惊,一扫地面上躺倒的其余六人:“他们是剑门五杰?”
萧长琴轻“嗯”着点了点头:“那个白胡子的老头是他们的师父,剑圣慕克白,现在都已死了。”
“什么?”叶南音满脸震惊的瞪着萧长琴,虽然她心头已微有预感,但是听到萧长琴如今实言道出,她依旧忍不住心头大震。
想当年“剑门五杰”慕英名、慕英雨、慕英华、慕英杰与慕英才五人在大荒是何等风云一时的人物,五人联手之下,几乎无人可与之匹敌。若非五人谨遵师命逐一隐居,恐怕至今大荒还在流传着关于他们的传说。他们的师父,剑圣慕克白更是一个学究天人的一代宗师。一人之力尽得天下武学,败尽天下高手,独创砺剑门,授徒五人,却已能让八大门派望其项背。此等天地绝材,不曾想今日能连同他的弟子共同葬身于此?
叶南音尚未从震惊中醒转过来,一个宛如天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一介凡人而已,她的生死真的让你如此介怀?”这句话明显不是对叶南音说的。但是叶南音听到这个声音,依旧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只见那清冷女子正神色灼灼的盯着萧长琴。
刚刚还是和颜悦色的萧长琴,听到这句话,脸色立即变的森寒无比:“小爷的事情不用你管。”
叶南音听了此话,心头不住奇怪:“萧长琴这厮向来看见美女就像恶狗看见骨头一样,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竟能对一个拥有倾城绝世容颜的美貌女子说出这番粗鲁的话来。”
那神秘女子听了萧长琴的话,一副清冷的容颜上立时挤出一股深深的嘲弄之色:“若非你还有用,你当本座喜欢插手你的这些破事。”说完,叶南音便见她立时起身朝竹林的另一侧而去。
萧长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丝毫不理睬她,就好像那女子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那女子行到桥头,转身见萧长琴依然盘膝坐在地上,脸上顿时浮现一层薄怒之色:“你到底走不走?”
萧长琴依旧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说道:“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跟你走。”
那神秘女子闻言,神色一冷:“萧长琴,你不要太过分。”
萧长琴冷笑:“我又不是第一天对你这么过分。”
“你……”那神秘女子被萧长琴气的脸色微红。
叶南音看到此处,顿时又是一阵暗暗称奇:“这女子分明是一个不出世的绝顶高手,那剑门五杰与剑圣的死必定也和她有关,为何她却独独拿萧长琴没有办法?”想到此处,叶南音禁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越发的感觉自己完全捉摸不透眼前的这个讨人嫌的男人。
那神秘女子独自气闷的站在桥头,见萧长琴果然坐在那里丝毫不动,最后终于忍不住跺了跺脚气道:“什么条件?快说。”
萧长琴好像早料到她最终会妥协,缓缓说道:“出去之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杀人。”
那神秘女子听了此话,顿时大怒。叶南音只觉的眼前一花,自己的脖颈已被那神秘女子紧紧扼住。那神秘女子一手扼住叶南音的脖颈,冷冷的瞪着萧长琴说道:“信不信本座现在就将你的心上人毙于掌下?”
叶南音听到这句话,心头立时大羞,秀美的脸颊上顿时爬满红云,原本在心头徘徊的恐惧之情也被这羞涩之情给冲淡了不少。
萧长琴听了这句话却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声音冰冷的说道:“你敢动她一根头发试试?”
原本羞涩不已的叶南音猛然听到这句话,心头猛然一震,满脸痴傻的盯着萧长琴。那句“你敢动她一根头发试试”却犹如一声晨钟暮鼓一般在她的心头不住震响。
此刻萧长琴那冰冷的声音在她听来却犹如天籁一般沁人心脾,比那神秘女子的声音还要让她心神荡漾。她突然发现,萧长琴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让人讨厌,不仅不讨厌,反而还有一些讨人喜欢。
“他……他这是在关心我吗?他真的这么在乎关心我?”叶南音不住的在心头询问自己。她自幼在弈剑听雨阁长大,周遭都是自己的师兄弟师姐妹,那时年幼尚不知什么男女之事。待到她年长一些,又被陆南亭遣送东海修习东海秘术。虽然后来回到弈剑听雨阁,但是她却一直独自修炼,很少与其他弟子接触,其中接触最多的便是她那大师兄韩青云。韩青云天赋过人,年轻有为,很容易得阁中女弟子的青睐。她叶南音也是女子,哪个少女不怀春?更何况是韩青云这样的青年才俊,二人长久相处下来,叶南音不免对其心生情窦。但是那韩青云却是心怀抱负,对儿女之情丝毫不放在心上,饶是叶南音明里暗里的向他数次表露心迹,韩青云依旧是一笑而过,据她于千里之外。直到上次天机营的断融阳托人前来提亲,韩青云的直言拒绝才算是让她真正死了心。想来她半生十数载,除了长辈们的看好与呵护之外,从未得到过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关心关怀。如今萧长琴这番话中却明显是在关心她的安危,他那份冰冷的声调,冷漠的神情,无不是心头震怒的表现,无不是对她安危关切的表现。这些立时便让从来没有感受过此类感情的叶南音芳心颤动,情窦大开。
那神秘女子满脸怒气的瞪着萧长琴半晌,许久之后才松开掌中的叶南音,声音冰冷的说道:“萧长琴,本座就暂且先答应你这一次。”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扭身而去。
叶南音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脖颈,忍不住咳嗽几声,见那神秘女子的身影已没入木桥的尽头,禁不住心下好奇,看着萧长琴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萧长琴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柔的说道:“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叶南音闻言一愣,但听他语调中尽是温柔之情,一颗芳心简直要融化开来。其实她不知道,并非是萧长琴语调温柔,只是他身受重创,说话间显得有些无力而已。
“叶师妹,你搀扶我一下。”
“啊?”正自沉浸在喜悦甜蜜之中的叶南音猛然听到这句话,立时惊呼起来。
萧长琴见她神情,忍不住苦涩一笑:“我行动有些不便,麻烦你了。”
叶南音闻言,果然发觉自他醒转以来便一直端坐在地面上丝毫未动,想到此处,叶南音便不再扭捏,伸手将他搀扶着起来一步步的朝着那木桥而去。行至那白发老者慕克白的尸体旁时,忍不住扭头多看了一眼,心中不由的一阵唏嘘:“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饶是强悍如剑圣者,亦有尝败之日。只不过这失败的代价,唉……”
大千世界,众生诸相,人类不过是三千须弥中的区区芥子,又怎么可能没有失败呢?可怕的并非是失败,而是失败之后再也没有机会成功。死亡,便是终结了一切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