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八点,卓伊实在憋不住了,再次推开门,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又帮着打开灯,小心翼翼地说道:
“郭总,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帮你买了一份肯德基套餐,你将就着先吃点吧,别饿坏了!”
郭天宇被灯光从思绪的睡眠中唤醒,看到卓伊端上来的汉堡包和香辣鸡翅,有些歉意地说:
“不好意思啊,害你这么晚还没回家。我是真有点饿了,你一起吃吧。”
卓伊颇为怜惜地说:“郭总,我早就吃过了,你加紧吃呀,别饿坏了!”
郭天宇是个睿智的男人,当然清楚卓伊进公司没多久就喜欢上了自己。但他已经有赵敏了,况且这家公司如果没有赵敏的帮助,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启动并走上正轨。所以他一直只能装傻,假装不知道卓伊对自己的情意。
郭天宇真的很累,心累是一种比身体累要累得多的累,在连串的打击之下,他甚至有一种要虚脱的感觉。但他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对卓伊说:
“你早点回去吧,我吃完东西就走。”
“那我走喽,你没问题吧?”卓伊还是有点不放心。
郭天宇对她挥挥手,尽量显得轻松地说:
“没事没事,能有啥事?哦,记得明天早上去买些报纸,我想看看报纸对我们会说些什么!”
吃完卓伊准备的东西,郭天宇觉得恢复了一点力气。他关了灯,走出办公室,突然有些茫然,去哪儿呢?
赵敏应该在家等他吧,从半年前开始他们同居了,就租在离公司不远的一间公寓里。可是今晚他真的只想一个人呆着,他不知道见了赵敏该说些什么?难道告诉她自己与刘帅的决斗?难道让她知道自己是个失败者?
开着车,在霓虹闪烁的繁华街道上,郭天宇被车流裹挟着,漫无目的地行驶着。也不知开了多久,车已经停了下来,定神一看,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中来到了杭州大学,他的母校。
在这里,他留下了四年的青春岁月;在这里,他认识了赵敏、刘帅和陈冠平;也是在这里,因为积极参与“天下趣游”社团的创办和运营,使他萌生了最初的创业梦想。
在这里,他最最难忘的,应该就是让他们梦想起航的操场。他没有犹豫,下车锁好车门,漫步走向操场,沿着当时他们走的路,慢慢地走,慢慢地回忆。
最后,到了操场南边的球门边,那天晚上他们就是在这里畅谈了很久,赵敏靠着左边的门柱坐着,而三个男生索性都躺在地上,边谈边憧憬着未来的美梦!
他也像当时那样躺了下去,当整个身体都被大地稳稳地托住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种难得的踏实感,这可能是他创业以来最踏实的一刻吧。夜凉如水,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让身体去体验那沁凉的感觉,也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但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是已经不一样了,那晚繁星满天,而今晚天空一片迷蒙,几乎看不到一颗星星。
这是雾霾吗?就是这一两年,杭州这个人间天堂,向来以生态环境好而着称的城市,竟然也被雾霾侵扰。难道经济发展就一定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一个年轻人要想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就一定得遭遇身心的挫折?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郭天宇其实是不信命的,他一直觉得通过自己的努力,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他祖上在民国时本是杭州城郊塘栖古镇的乡绅,塘栖位于运河边,托槽运之福,一度极为繁华,乃江南十大古镇之一。不过,随着公路铁路的兴起,古镇的地位不再重要,渐渐地被边缘化了。郭家的情形有些相似,随着工农革命催枯拉朽般的胜利,乡绅的家道中落也是不可抗拒的。
到了郭天宇爷爷那一代,虽然爷爷成绩非常好,但因为成份的问题,解放后没有机会考大学,只能去杭州读了一所医学专科学校。在那儿,他碰到了郭天宇的奶奶。
奶奶陶家的祖上曾是国民党高官。郭天宇的曾外祖父出身于书香门第,但在风起云涌的清末民初,文弱的何老太爷却与一帮热血青年一起,去日本读了士官学校,并在日本加入了同盟会。回到中国后,投笔从戎,成为国民党陆军部的一位高级军官,并因参与制定完成《中华民国陆军法》而受到表彰,被提升为少将。但在抗日战争末期的雪峰山会战中,不幸战死,为国捐躯!
同样书香门弟出生的太奶奶带着年幼的奶奶定居杭州。可是“国民党高官家属”这个烙印,在新中国成立后成为两个弱女子挥之不去的噩梦,被红卫兵无数次抄家、批斗,日子过得非常坚苦。同样,奶奶虽然文采卓然,还写得一手好字,也因成分问题根本没机会去读大学。这样,读了医学专科学校的爷爷奶奶相遇并走到了一起。这是两个破落子女的组合,日子的困苦是可想而知的。
但爷爷奶奶血液里流淌的人文情怀,以及爱读书的习惯,却自然而然地传给了郭天宇。他的理想曾是当一个作家,但在骨子里,奶奶描述的曾外祖父的故事更激励他。他虽然从来没见过曾外祖父,唯一的印象是一张已经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曾外祖父身着戎装,英气逼人。他从小就暗下决心,以后一定也要拍出这样一张照片,在很多很多年后,能够让后代们看得热血沸腾。
可以说,在很小的时候,郭天宇心里就孕育了一个英雄梦,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建功立业,为国家做出贡献,为家族带来荣耀!
当然,身处和平年代,郭天宇不能沙场杀敌,却有了曾外祖父不曾有的创业机会。大学三年级时,他有强烈的预感,在这个凭借智慧就有机会成功的互联网年代,他必须去创业,只有创业才是他驾驭梦想的最佳载体,只有创业才能让他热血沸腾。这才有了三年多前,他们四个年轻人在这里畅谈梦想的难忘时刻。
可是,创业真的像很多人说的一样,不是一条坦途。仅仅两年多时间,眼看就要登上巅峰,瞬间却又坠入深渊!郭天宇看了一下表,时针指向21点57分,从上午10点新闻发布会开始到现在,从巅峰到深渊,也就只隔了不到12个小时。
他还年轻,跌倒了可以重来。可父母怎么办?他们为了支持他创业,可是把养老的本钱都拿出来了啊!
记得从澳洲无人区穿越回来,刘帅在父母的支持下,迅速创办了杭州万全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以互联网思维专注于企业差旅管理服务。第一个客户就是他父亲的腾龙电气股份公司,腾龙电气是一家较大规模的上市公司,年差旅费在1000万以上。仅这一个客户,万全信息就做到了收支平衡,最关键的是在父亲的赞许和配合下,万全信息顺利度过了最困难的产品及服务的磨合期,公司很快就走上正轨。
大概在业务正式开展之后仅三个月,刘帅父亲发现万全信息提供的企业差旅管理服务确实有效,而且比原有的模式节约了至少20%的管理成本,于是又把自己圈子里的企业家朋友介绍给了儿子,这样刘帅公司的规模快速扩展,没多久就喊出了要成为“中国差旅管理专家”的口号。
郭天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作为“决斗”对手,他已被刘帅远远地甩在起跑线上了。可是自己家里没有这个条件,他平日勤工俭学赚的钱,也全都用在假期旅游上了,他就是一个屌丝,根本没有创业的启动资本。
女友赵敏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她并不知道有以她为赌注的一次创业决斗,她是看着郭天宇为筹措创业资金天天愁眉苦脸的样子,急着想帮上忙。她思前想后,下决心去寻求父母的支持。
赵敏也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家里一直做龙井茶生意,是一个茶叶世家。改革开放之后,龙井茶的价格节节高涨,他们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在北京、上海等地开出了100多家茶庄,实力虽不如刘帅父母雄厚,但也是殷富人家。
本来赵敏想晚一点在家里公开与郭天宇的关系,这时等不及了,也豁出去了,直接就在父母那儿摊了牌。
父母问这个互联网创业要多少钱,赵敏伸出了一只手掌。
50万?父母觉得压力不大。
没想到赵敏不好意思地说,是500万。
这一下思想有些保守的赵敏父亲不乐意了,投资太大,坚决不同意。
赵敏没办法,找郭天宇商量,拿不到刘帅一样的启动资金,少一点是否可以?郭天宇算来算去,300万是一定要的。
于是赵敏再次出马,这次明的拿马云、马化腾只用几十万创业,结果都当了首富的案例来说服,暗里在母亲那儿又哭又闹又哄又撒娇地展开亲情攻势。折腾了一段时间,父母终于拗不过赵敏的执着,答应支持郭天宇创业。
但做传统生意的他们也留了个心眼,要求郭天宇家里也必须拿出钱来放进公司,认为这样郭天宇才有压力,才会认真去干,不至于胡乱花钱。条件是郭天宇家拿出100万,他们拿出20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