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普通的棺材让人随意放置一旁,不知为何,棺材的盖被掀开,搁躺于地,而里面即将入土长眠的女子突然动了动眼皮,只一瞬,死了一日的她又恢复了一具尸体应有的常态。
……
“嘎吱——”
由于使用次数太少,院门早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倒吓得那推门的妇人出了一身冷汗,她举起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赶紧后退一步,毕恭毕敬立着,双眼老老实实盯着地面,粗气不敢喘一口,只是拎着灯笼不停打颤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慌恐不安。
沈府上上下下,没人不知沈四小姐死得离奇古怪。
紧跟着,另一位妇人扶着一身华服贵饰的沈老夫人停在院门口。
“为什么我这心里总觉不安生,唉,肯定是这狐媚子作怪,她死了也好,免得给沈府惹出祸事,启儿终可远离这倒霉扫把星!”微抬眸,沈老夫人一眼瞧见那被掀开的棺材盖,不自觉侧了身子,骂一声晦气。
“老夫人说得极是。”对于沈家四小姐的死,妇人心里也明白个七八分,她虽会道一声可怜,但还是无可奈何,一个人的命运在出生时就已决定。
“吩咐人,明儿一早就把她葬了!”
“将军那边?”
“我还怕他不成,等他从边关回来,这下贱丫头的骨头都得烂成稀泥了!给她下葬,那可真真是瞧得起她!启儿敢说什么不是?!”作为母亲,她自然清楚自家儿子的脾气,可人毕竟死了,他还能翻出多大个天,沈老夫人瞪圆了眼睛说道。
“夜深了,别受了寒,老夫人,回吧。”妇人默默叹口气,不再多看一眼。
三人离开,竟没有人想起合上院子的大门,内侧,静悄悄,透着一丝丝诡异。
……
不多时,月亮从乌云后露出半张脸,清幽的光,爬上那附着青苔生了铁锈的门,沈老夫人走后没多久,又有三人靠近院子,停在院外一棵枯树下。
“小姐,你来看她做什么?多晦气!”一眼就看见幽幽烛火和不知让谁打开的棺材,小丫鬟一边呸呸呸地道晦气,一边转过身挡在她的主子身前。
“小姐自有她的用意,你多什么嘴?”比她大两岁的丫鬟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似乎院内过于萧条、冷清的场景让她不忍直视,沈大小姐侧了侧脸,翘起兰花指的芊芊细指捏住手绢,单手落在身旁的树干上,风,静了一瞬。
“我这可怜的四妹妹,总归是……唉,我实在是……可怜如她,命比纸薄,等不到父亲回来看她一眼,就要化作一缕青烟,消逝而去,且罢且罢,容我送她一程吧。”不知过了多久,她断断续续说完,往里走。
“文馨!”
“大哥?”来不及踏出一步,身后传来男子故意压低嗓子的喊声,她回头望去。
“我的好妹妹,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你啊,就是个心慈的主儿,赶紧回去,娘找你!”大老远瞧见她们三个姑娘立在这不吉利的地方,沈家大公子只觉头皮发麻,小跑着两步并作一步赶过来,就是为了阻止她们进去,免得一会儿把晦气传到他身上!
“大哥,那……”
“放心,母亲都安排好了。”
“可是我还——”绕着手绢,沈大小姐有点动摇,又有些犹豫不决。
“你管她那么多做什么?人都死了,你说你们三个姑娘站在这里,也不怕?”没人不怕鬼怪,尤其是跟他们都有关系的冤鬼,沈家大公子立马下一味猛药,往里深深一看,阴阳怪气说着。
一席话,使两个丫鬟齐齐打个冷颤,竖起寒毛,他说完,拉着不再朝院内看的二妹,径直往回走。
“二妹,别想太多,一切都是她自作孽,别忘记张道长所判之言,她的命早已定,跟你和三妹都没关系,傻妹妹,快走吧!”
……
伴随一声仿佛受了惊吓的鸟鸣,天,快蒙蒙亮,远方天际的一丝鱼肚白翻了出来。
一夜无眠,沈府里同样不受人待见的母子俩,在其他人还未醒来前一刻,走进那座寂寥的后院。女子眼肿如杏,饱含泪珠,她靠近已打开的棺材,视线停留在瘦骨如柴的小姑娘身上,太瘦,瘦得一阵风就能轻易将她带走,女子的泪,终再一次不受控制落下,滴打于她脸颊,女子连忙拿着手绢替沉睡的小姑娘擦干,温柔至极。
女子蹲在地上,往一火盆里烧纸,生前那么苦,死后总得让她好过一点,火渐渐升起。
“……微微,你醒醒啊,再叫我一声翔哥哥吧!”男孩哽咽,强忍住不落泪,泪水却一颗颗涌出。
看看不语的母亲,男孩趴在棺材边上,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小姑娘其实比他大两岁,因长期营养不良,今年该十三岁的她竟比仅十岁的男孩看上去还小许多,他逗她,让她脆生生叫了声自己哥哥,他心里异常满足。
“娘,你说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沈夫人为何这样狠心?沈叔叔……为何什么都不知道?!她可是他的女儿啊!”
“沈夫人是你沈叔叔的妻,而他们都是他的孩子。”后宅的事情,女子不愿亦不能多说,无声叹气,她如此答道。
“娘,送走了微微,我们离开这儿吧。”良久,他做了个决定。
“好。”不用多思,不用细想,女子顺口就答,若非不忍丢下她一个人,他们母子怕待不了一个月就会离开沈府,如今,念及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却还是离世,女子反而觉得安心,走了好。
火盆里的纸钱烧得越来越旺,怕给沈府里下人发现,男孩立在女子身后试图挡住那一部分火光。
脸上的泪迹,慢慢干了,消失不见,火光,映得人脸通红,而两人眼中反倒是结了一层薄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