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斌打完电话,向杜汶泽重复了一遍母亲的话,杜汶泽长长的叹了口气,便再也不吭声了。
看着父亲沉沉的睡去,杜斌站起身,走出了病房。他站在病房的走廊上,用手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的确令他有些焦头烂额。
小保姆端着脸盆从洗漱间走了过来,杜斌给了她一个感激的微笑。当小保姆走进房间,杜斌看了看表,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五十分了。
他又将自己今天去学校的经过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电影。
三十四
市局的赵警官去学校的目的,估计也是再次去找老杨头了解情况或者去现场看看是否能有新的线索;而他去找老杨头的时间是七点左右,当时老杨头并不在宿舍。而那个叫童晓晓的女孩是六点左右去的学校,如果推算起来,老杨头在六点和七点之间的这段时间,极有可能是跟那个叫童晓晓的女孩在一起。虽然这一点他还无法证实,当时也没有能从老杨头脸上看出什么,但这个叫童晓晓的女孩出现的时间太巧了,无论是从她给保安行贿的行为还是从她身上穿的旗袍来看,都绝不可能是一种偶然。
这个身穿旗袍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孩,的确令杜斌有些惶惑。
这时他想起应该给姚静打个电话,但又觉得时间太晚,恐怕姚静和她母亲已经睡觉了。当他正拿着手机发愣的时候,听到手机传来了短信的提示音。他拿起手机,摁下了阅读键。屏幕上显出一行小字:速来楼下。落款是童晓晓。
杜斌看着“童晓晓”三个字,心里一阵慌乱。他此刻顾不上许多,回屋拿起雨伞便急忙顺着楼梯向楼下跑去。当他来到楼下的时候,并未见到有年轻的女孩在等他。
外面仍在下雨,杜斌打着伞朝黑魆魆的四周看了一会儿。这时,手机再次响起了短信的铃声。他急忙打开看,见屏幕上又出现一行字:医院门口有辆红色的出租车,我在等你。落款仍是童晓晓。
杜斌向医院门口跑去,当他跑出医院大门时,见门口停着三辆红色的出租车。他不知道童晓晓究竟在哪辆出租车上,更无法判断这两条短信的真实性。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于是,杜斌走向了第一辆出租车。
第一辆出租车上的司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杜斌趴在玻璃上往里面看了看,并未见到车里有其他人,于是他向第二辆出租车走去。
第二辆出租车的空车灯亮着,但车里没有司机,也没有乘客。杜斌向最后面的那辆出租车走了过去。
当他走近第三辆出租车的时候,杜斌听到了轻微的发动机的声音,这辆车并没有像前两辆车熄着火,而是始终在怠速运转。
杜斌刚想向车里观望,车后窗一侧的玻璃突然降了下来,一个年轻女孩的脸出现在了杜斌的眼前。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在女孩的左眼睑下,有一颗小黑痣。
车内昏暗,杜斌看不清女孩身上穿的衣服。
“你是童晓晓吗?”
“是的。”女孩在车里微微颔首。
“我也正想找你。”
“我知道。”女孩再次颔首,并将一个信封递给了杜斌,“看看这封信吧。”
杜斌接过信封,女孩冲司机摆了一下手。出租车便从杜斌的面前开走了。
杜斌拿着信往医院里面走,这时手机再次响起了铃声,他打开阅读键看到了一条短信:你的伞很漂亮,我家也曾有一把跟你同样的雨伞。落款仍是童晓晓。
三十五
杜斌用手紧紧的攥着那封信向住院部走去。当他距离住院部的大楼还有十几米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一个白色的物体从楼上落下,物体在接触地面时发出了一种极其沉闷的声音。
当他正在纳闷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了一声尖叫:“快来人啊,有人跳楼了!”
凄厉的尖叫声在这个下着小雨的黑夜里,犹如一道令人眩目的闪电划过夜空。那些已经关灯的病房随着这声尖叫,又都纷纷亮起了灯,并且有人打开窗户朝楼下看。
也不知为什么,当杜斌听到这声尖叫之后,心猛的揪紧了。作为在楼下的第一个目击者,他急忙向那个从楼上坠落的白色物体跑去。
当杜斌跑到跟前时,他看到了令他这辈子也无法接受的事实。他的父亲,东州医学院的院长杜汶泽,此时正横躺在冰冷的花岗岩地面上,两眼暴突,白色的脑浆在地面上呈放射状喷射了出去,整个人已经被摔的变了形。鲜红的血液从杜汶泽的身子下面缓缓流出,被雨水中和着流向了不远处的草坪。
杜斌顿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了。他想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但却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
杜斌晕倒在了父亲的尸体旁边。而这时,从住院部里也跑出了一些人,纷纷向出事地点跑来。
当杜斌苏醒过来时,姚静正坐在自己的旁边。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杜斌突然搂住了姚静,趴在爱人的怀里哭了起来。
当杜斌从姚静怀里起来的时候,看到病房门口出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杜老师。”张国栋走到杜斌的床边,“你父亲杜汶泽昨晚从住院部的14楼跳下,关于杜院长的死,我们也很难过。我们知道你现在的情绪很不好,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
张国栋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在杜斌看来,那里面既有同情、遗憾和惋惜,也有疑惑、无奈和愤慨。
杜斌看了看张国栋那双犀利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好。”张国栋问道,“昨晚出事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叫童晓晓的女孩。”
“这个叫童晓晓的女孩是干什么的?”张国栋追问道,“你们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童晓晓是我的一个朋友。”杜斌把目光从张国栋脸上移开,“我们只是简单的聊了几句,没什么特别的。”
张国栋点了点头说:“希望杜老师对我讲的都是实话。”
“我爸爸究竟是怎么死的?”杜斌看了看张国栋,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赵波。
“从现场的勘察来看,初步分析,你父亲是自杀。”
“自杀?”杜斌突然冷笑了一声,“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定是谋杀,谋杀!”
“你凭什么说是谋杀?”赵波从门口走了过来。
“什么也不凭。”杜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之我爸爸不会是自杀的,一定是有人想害他。”
“杜老师,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张国栋倒显得很平静,“关于你父亲的死,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如果有结果,我们会通知你的。”
三十六
看着张国栋和赵波离开房间,杜斌把姚静拉到自己的身边问:“我昨天晕倒的时候,手里攥着一封信,你见到没有?”
“是这封吗?”姚静从旁边的床头柜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杜斌。杜斌接过信一看,发现封口已经被人撕开了。
“谁把信撕开的?”杜斌抽出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打开。里面的字迹虽然被雨水浸湿了一些,但还是能够辨认的。
“不知道。”姚静说,“刚才是护士交给我的。”
杜斌将手里的信看了一遍,然后重新塞进信封,揣到了兜里。
“谁给你写的信,上面都说些什么?”姚静问道。
“以后再告诉你。”杜斌从床上坐起来,边穿鞋边问:“现在几点了?”
“下午五点了。”姚静说,“从昏倒到现在,你睡了快一天了。”
“我爸呢?”
“让公安局拉走了。”
“拉哪了?”
“不知道。”姚静说,“可能是做法医鉴定了吧。”
“那个小保姆呢?”杜斌在屋里扫了一圈儿,没见到小保姆的身影。
“也让公安局拉走了。”姚静抬起头看着正在穿衬衫的杜斌,“你准备干什么去,你刚醒过来,再多休息一会儿吧。”
“不行,我必须出去一趟。”杜斌边说边往外走,“给我妈打个电话,问她还得多长时间能到家。”
“你路上小心点。”姚静看着已经走出病房的杜斌,不放心的交代着。
虽然昨晚下了场小雨,但空气依然潮闷的令人有些透不过气来。站在公安局的大门前,杜斌抬头看了看大楼门头上悬挂的那枚巨大的国徽,掏出手机,拨通了张国栋的电话。
时间不大,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女孩从大楼内走出。
“你是杜斌吧。”女警官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斌。
“恩,是的。”杜斌点了点头。
“跟我进来吧。”女警官跟门卫打了个招呼,领着杜斌走进了公安局的大楼。
杜斌跟着女警官来到了一间办公室。
“你先坐一会儿,张队长正在开会,一会儿就过来。”女警官给杜斌倒了杯水,然后走了出去。
杜斌在房间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张国栋从外面走了进来。
“现场勘查和法医的鉴定结果都出来了。”张国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杜院长是自杀。”
“不可能。”杜斌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爸他为什么要自杀?”
“根据鉴定结果显示,你父亲是受到了意外的惊吓,导致精神错乱,从14楼跳下的。”
“意外惊吓?”杜斌看着张国栋那张沧桑的脸问,“他受了什么惊吓?”
“是这样的。”张国栋示意杜斌坐下来说话,然后自己也将椅子往杜斌跟前挪了挪,“你父亲之前的鉴定结果也出来了。可以证实,潘婷婷死的那天夜里,你父亲也正是受了惊吓,导致短暂的精神错乱,才将潘婷婷从7楼推了下去。后来根据院方的进一步检查,你父亲在医院的那几天,精神已基本恢复,各项指标也都正常。而昨晚当你父亲再次遇到令他恐惧的一幕时,他那刚刚恢复的脆弱的意识,再也无法承受,所以从楼上跳了下去。”
三十七
“我还是没明白,我父亲究竟看到了什么,以致于能够让一个从医几十年的人从楼上跳下去?”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
“那个小保姆呢?”杜斌问,“你们不是把她带到这儿了吗,她怎么说?”
“我们询问了小保姆。”张国栋说,“那小姑娘吓坏了,不过她倒是说了一些情况。”
“她都说什么了?”杜斌有些激动的说,“我爸爸从病房出去的时候,她当时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在病房陪着我爸爸,为什么没有阻止我爸爸的反常行为?”
“你别激动杜老师。”张国栋看了一眼杜斌那因为过于激愤而变得通红的脸,说道,“出事的时间大概是在昨晚的十点半。据小保姆说,当时她实在太困了,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当你父亲起床走出病房时,开门声惊醒了她。她问你父亲去哪儿,你父亲并没有回应。于是她就跟着也走出了病房。当她走出病房时,你父亲已经进了电梯。她刚跑到电梯门口,电梯门就关上了。于是她就去喊护士。据护士回忆,当她跟小保姆来到电梯门口时,见电梯停在了14楼。后来,她领着小保姆乘电梯上了14楼,刚走出电梯,便听到有人尖叫,说有人跳楼了。”
“是的,我也听到了叫声。”杜斌问,“那个尖叫的人是谁?”
“不知道。”张国栋摇了摇头说,“据护士和小保姆回忆,她们听到叫声之后,就往叫声的方向跑了过去,也就是走廊的西头。当她们跑到窗户前的时候,你父亲已经跳了下去。”
“不知道?”杜斌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那尖叫声恐怕整栋楼的人都能听见,难道就没找出是谁吗?”
“没有。”张国栋再次摇头,“我们把当晚在大楼里的所有人都调查了一遍,并没有找到那个尖叫的人。”
“肯定有人在撒谎!”杜斌恨恨的说,“明明是有人尖叫,你们却查不出,我不得不对你们的工作效率开始持怀疑态度了。”
“查明案情是我们的责任。”张国栋并没有因杜斌因情绪上的激动,说出的一些抱怨的话而生气,反倒微微一笑,颇有耐心的说道,“至于是不是有人在说谎,至于那个尖叫的人是谁,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对于你父亲的死,我们也感到很遗憾。但请你相信公安机关,我们会将此事调查清楚的。”
“但愿如此。”杜斌站起身说,“我能看一下我父亲吗?”
“现在还不行。”张国栋说,“什么时候可以看,我们会通知你的。”
杜斌走出公安局,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掏出童晓晓给他的那封信,又看了一遍,然后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兴华南街6号。”杜斌跟司机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然后眼睛一闭,靠在了座位上。
由于堵车,出租车在路上走走停停,大约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来到了杜斌所说的地点。
付了车费,杜斌从车里走了下来。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个地方已经处在城乡结合部了。
三十八
站在路边,杜斌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兴华南街6号的牌子。当他正要穿过马路走过去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对面的马路上匆匆而过,径直走向了不远处的一辆出租车。这个人的体态,杜斌看着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曾在那里见过。他看着那人钻进了出租车,然后走向了对面的那幢小楼。
兴华南街6号是一幢独门独户的宅子。从建筑风格上来看,这幢小楼的年头也不短了。杜斌走到门前,摁了一下门铃。
杜斌等了一会儿,里面并没有动静,于是他再次去摁门铃。但过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里面仍是毫无反应。他试着用手推了推院门,没想到门竟然随着他的手慢慢的开了,生锈的合页在转动时发出了一种低沉且有些尖利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