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响声如同一声闷雷,重重的敲在了杜斌那颗早已脆弱不堪的心上。他一屁股坐在了姚静的旁边,眼睛紧张的盯着电梯的顶部,唯恐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从上面突然窜下来。
正如杜斌所担心的那样,在他头顶的正上方、电梯的外部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正被一点一点的撕裂,又像是某种坚硬的物体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挤压,发出一阵阵令人恐惧的崩裂声。
杜斌觉得自己的头皮发紧,浑身的汗毛犹如一根根纤细的钢针,从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衫中钻了出来。
他想站起来,但双腿发软,根本无法支撑他的身体。他侧过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姚静。除了那双目光呆滞,并且始终睁着的眼睛之外,姚静整个人的状态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杜斌对于姚静的这种状态,并不感到奇怪。因为自从和姚静结婚之后,他便发现自己的爱人有夜游症。虽然经过系统的治疗,姚静的状况改善了许多,但偶尔还是会出现。
然而令杜斌最为不解的就是,姚静在要跳窗的那一刻说的那句话,“我要去摘星星”。这句话杜斌听起来有些耳熟,他记得自己的父亲在医院里也曾念叨过类似这样的话,并且跟自己之前在家里做的那个梦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除了地点不同之外。这两天所发生的种种诡异的事情,令他有些晕乎乎的不可思议。
杜斌用手将姚静脸颊上的泪痕擦拭干净,无不心疼的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爱人的脸。
正在这个时候,电梯门突然关上了。杜斌就感觉浑身轻微的一震,电梯开始向上运行了。但仅仅过了有一秒钟的样子,便再次停住了。紧接着电梯门打开,杜斌见一个男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让你受惊了先生。”一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冷冷的说道,“刚才电梯出了点小故障,现在已经好了。”
二十五
此刻的杜斌,早已没有精力去指责这个由电梯公司派来的维修人员了。他只是用眼睛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便伸手摁下了2层的按键。
杜斌将姚静背到病房,将她轻轻的放在了床上。随后杜斌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将姚静的脸擦了一遍。
病房里的空调设置在26度,温度适宜。杜斌从旁边拽过一条毛巾被,盖在了姚静的身上。当把这一切都做完,他回头看了一眼旁边床上的杜汶泽。
此时的杜汶泽正侧躺在床上,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他和姚静。杜斌一看杜汶泽醒了,急忙坐到了父亲的旁边。他心中太多的疑团需要解开,真希望父亲能够告诉他一些什么。
“爸爸,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杜斌小心翼翼的问道,并观察着父亲的反应。
杜汶泽慢慢将目光移向自己的儿子,嘴角动了动。杜斌急忙将头凑了过去,但并没有听到杜汶泽说出一个字。
杜汶泽翻了个身,背对着杜斌,便再也没了动静。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了病房的地面上。开门声把正趴在姚静的床边熟睡的杜斌吵醒了。他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
“杜老师,你能出来一下吗?”市局刑侦大队的张国栋腋下夹着个包,和年轻的警官赵波正站在门口,表情严肃的看着杜斌。
姚静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着门口的两位陌生人。
“这两位是公安局的同志。”杜斌向一脸疑惑的姚静介绍道,“这个案子是他们负责的。”
杜斌说完,又冲着张国栋和赵波介绍:“她是我爱人姚静。”
张国栋冲着姚静点了下头,将目光又转向杜斌。
“我出去一下。”杜斌看着姚静说,“你先去洗把脸,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姚静点了点头,杜斌起身跟着张国栋和赵波走出了病房。
“据技术部门鉴定,死者潘婷婷是被人从楼上推下去导致死亡的。”张国栋和赵波对视了一眼,用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而并非是由于受到惊吓,自己跳下去的。”
“是吗?!”杜斌吃惊的望着张国栋,“那究竟是谁把潘婷婷推下去的?”
“是你的父亲杜汶泽。”赵波在一旁说道。
“不可能!”杜斌浑身感到一震,声音也高了八度,“我爸爸怎么可能去杀害他的学生,简直是荒谬!”
“杜老师,你先不要激动。”张国栋看了一下周围,“咱到外面说,别在这里,影响不好。”
三人来到楼下,在门口的一个花坛附近,杜斌问道:“你们凭什么说是我爸爸把潘婷婷推下楼的?”
“据现场勘查,当时有明显的搏斗迹象。”赵波从包里拿出一张类似鉴定结果的纸张,边看边说道,“而随后的技术分析也证明,在潘婷婷的衣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发现了大量的指纹,根据对比,正是你父亲杜汶泽的。”
“仅凭指纹就能判定是我爸爸把潘婷婷推下楼的吗?”杜斌提出疑问,“或许当时我爸爸是为了阻止惨剧的发生,而在潘婷婷身上留下指纹,难道就不能这样解释吗?”
二十六
“从现场提取的脚印来看,案发时,现场只有两个人的脚印,当时并无第三者在场。”张国栋说道,“如果不是你父亲将潘婷婷推下楼的,那么,又是谁想要潘婷婷的命,而且能够做到不在现场留下脚印,恰好你父亲又及时赶来,极力阻止惨案发生的呢?”
“还有就是。”张国栋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段裂开的木栏杆,凭潘婷婷的力气,是不可能撞断的。而且,假如潘婷婷是由于受到惊吓而自己跳楼,她完全可以跨过木栏杆直接跳下去,何必非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先把木栏杆弄断再跳呢?这根本不符合常理。一个受到极度惊吓的人,在为了摆脱令她无法承受的恐惧时,是会本能的选择最直接、最快速的逃离办法的。”
张国栋的话,让杜斌想起了他之前做的那个梦。虽然那个梦让他觉得很荒谬,但当时的场景,和现在张国栋所说的却是惊人的相似。不同的就是,现场并没有那个大肚子女人的脚印。
“等会儿我们想去问你父亲几个问题。”赵波在一旁,看着神情有些沮丧的杜斌说道。
“不行!”杜斌抬起头制止道,“我爸爸目前的神志还不太清楚,你们现在去问他,他要是胡言乱语,说出一些不符合事实的事情,那对我爸爸就太不公平了。”
“至于案发时杜院长是不是已经处在精神错乱的状态,鉴定结果明天就会出来。”赵波说道,“而你爸爸目前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医院方面也在做最后的鉴定。”
“那就等鉴定结果出来之后再说吧。”杜斌说道,“在这期间,我不想有任何人、任何事打扰到他。”
杜斌眼睛红红的望着面前的这两个警官。
“那好吧。”张国栋看了一眼赵波,对杜斌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但既然是人命案,我们就有责任给大家一个交代,也希望你能够理解,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这不仅对死者、也是对你父亲的一种负责。”
回到病房,杜斌把情况跟姚静说了一遍。然后让姚静跟单位请了个假,在这里陪护自己的父亲。而他自己,则再次来到了学校。
他一直记得,当时保安小李在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始终躲避着自己的目光。说起话来也是闪烁其词,似乎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当他来到学院门口时,发现值班的并不是小李,而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小李呢,今天不是该他上班吗?”杜斌走进门卫室,看着自己对面的那个年轻人问道。
“小李临时有事请假了。”那个年轻的保安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杜斌说道,“他家里有点事,公司让我临时替他。这是我们保安公司张经理的手机,你可以打电话证实一下。”
“你叫什么?”
“我姓高,你是?”保安反问道。
“我是学校的老师,我姓杜。”
“杜老师好。”小高脸上露出了微笑。
杜斌接过小高递过来的名片,看了一眼,揣进了兜里。
二十七
走出校门,杜斌从兜里掏出名片,拨通了保安公司经理的电话,询问小李的情况。据保安公司经理讲,小李在案发的当天晚上就请假回老家了,说是一星期之后回来,并且把小李的手机号给了杜斌。
杜斌挂断了保安公司张经理的电话后,接着就拨了小李的手机,但对方处在关机状态。
随后,杜斌回了趟家,然后又到劳务市场转了一圈儿,领着一个年轻的姑娘来到了医院。
吃过晚饭,杜斌把姚静送回了娘家。姚静昨晚出现的症状,令杜斌开始担心起来。他不敢再让姚静在医院陪护了,而自己这段时间显然也没法陪着她。故此,杜斌在劳务市场请来了一个年轻的保姆来照顾杜汶泽。
姚静的母亲孙萍年轻时是一位护士。在姚静两岁的时候,老伴儿就因车祸去世了。孙萍没有再嫁人,而是独自将姚静养大,其中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所以,孙萍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是宠爱有加,而姚静怕自己的母亲一个人孤独,也时常会回家陪孙萍小住几天。
也许是因为爱人的过早离世,自己守寡多年的缘故,孙萍的性格有些孤僻。脸上长年一副阴晴不定的表情。眼神也比一般的女人警惕,看人也都是一种猜测狐疑的样子。杜斌当年第一次去姚静家的时候,也被孙萍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甚至有些发毛。
姚静的到来,让孙萍感到很高兴。自从上次姚静从她这里走了之后,将近有半年没来了。娘俩躺在床上聊起了知心话。
姚静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自己的母亲。当孙萍听了这件事之后,脸色和眼神都变得很古怪,甚至嘴角还挂起了一丝冷笑,这让姚静觉得很纳闷。自从她懂事起,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会因为什么事而动容。她始终认为,母亲的心态非常好,是一个处变不惊的女人,也正是这一点,让她很佩服。
姚静忍不住好奇的征求孙萍的意见,问她怎么看这件事,孙萍却把话题岔开了。
对于孙萍听了这件事之后的反常表现,姚静却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当初她和杜斌谈恋爱的时候,孙萍是极力反对的,问她理由,她却始终不说。只说姚静和杜斌不合适。在这件事上,姚静没有向以往那样顺从自己母亲的意见,而是一意孤行的坚持跟杜斌在一起。
这场与母亲的战争持续了将近两年,最终孙萍不再坚持,在结婚的头天晚上,孙萍只冷冷的对姚静说了一句话:“你会后悔的。”对于这句话,姚静一直记忆犹新,后来在很多时候,她问母亲这句话的意思,孙萍始终不肯解释。但有一点姚静是知道的,就是孙萍对杜斌的父亲杜汶泽,是颇有微词的,甚至还曾说过杜汶泽不得好死的话。
姚静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何对杜汶泽有这种看法。但从此刻在得知杜汶泽的遭遇上的反应来看,孙萍的冷笑中是带有幸灾乐祸的成分的。
二十八
晚上,杜斌提着两瓶茅台再次来到学校。当他走到老杨头的宿舍门口时,透过窗户,他发现老杨头并没有在房间。杜斌知道,在老杨头房间的后面是一小片菜地。老杨头没事的时候,经常会去菜地摆弄他的那些菜。杜斌以前也曾经吃过老杨头种的那些无公害蔬菜,味道确实比市场上卖的那些菜好吃。
杜斌绕过房子,来到后面的菜地。菜地的面积不大,有几十个平方。菜地的北头就是学校的围墙。墙上有一个只容一个人经过的小门,通向外面的雁泊湖。杜斌看了一眼,发现小门像是虚掩着的。他走了过去,小门果然没上锁。杜斌轻轻推开小门走了出去。
学校的围墙与雁泊湖之间相距有几十米,种植着许多高大的杨树。杜斌沿着小道穿过树林,来到了雁泊湖边。在这个无风的傍晚,湖面上平静得没有一丝的波纹。杜斌顺着湖边向东西两头看了看。他突然发现,在东边不远处,挨着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人。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杜斌在夜霭下只能勉强看出那个人的轮廓,甚至连是男是女也分辨不出。那个人就像泥塑一样,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那人的轮廓上,杜斌可以断定,绝不是老杨头。会是谁呢?杜斌想,如果这个人是来这里垂钓的,但此刻天色已经暗的根本无法看清鱼漂了。
带着好奇,杜斌开始慢慢的向那人走去。当他走近了一些之后,看出那是个女人。因为女人的脸,被她的一头长发所挡。当杜斌的视线向下移动到女人的身上时,他不禁呆住了。女人的身上穿着一件旗袍,虽然在黑暗中他辨不清什么颜色,但旗袍上的一朵朵菊花,却非常的显眼。
杜斌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有些不正常了。他不得不承认,女人身上的旗袍令他感到害怕。因为他不止一次在梦中见到过这样一件旗袍,而穿旗袍的人,是一个失去了脸的女人。
杜斌不敢再向前走了。他从来不否认梦和现实之间是存在着必然联系的,但能像此刻这样联系的如此紧密,梦中的景象还原的如此逼真,他还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他甚至认为自己仍然是在梦中,于是,杜斌用手在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把,一阵疼痛毫不犹豫的袭来,令他裂了一下嘴,他知道这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杜老师,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杜斌的背后响起。杜斌正在注视着那个女人,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自己的名字,吓得他猛地打了个冷战。他急忙回头,见老杨头正站在离自己两米开外的地方。
“是、是杨师傅啊!”杜斌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刚才我去给你送酒,你不在房间,我就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这里。”
“哦,那就谢谢杜老师了。”老杨头走近杜斌,看了看杜斌手里的茅台,“快跟我回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