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嫁。
她便是穿着这一身华服以及带着那簪子出朝霞殿的,上花轿之时,楚雄在看到她那一瞬,表情很是复杂怪异。
她以为是楚雄看到自己,想到了她娘慕皇后,触动了旧日的情结。
本期盼着可以听到楚雄、楚清璃的父亲对她哪怕丁点的祝福也好,就算是对不在的楚清璃的些许慰籍。
只是,她等到的是:漠视与凄然。
这便皇家的情谊,生时贵比琼玉,去后贱如蒲草。任你百般造作,亦敌不过三朝醉酒,一夕红尘。
多一眼已是恩赐,岂敢奢望福泽绵延。
只是,在人群中,她看到了一双眼,清澈明亮却满含痛苦。那是一张未被岁月洗礼不曾经历风吹雨打的清秀面容,书生气十足。
没人会知道那样一个男孩会为了一个女孩出门学得一身武艺,只怕知晓的只有他家人吧,或者说只有他们二人。
她重重的看着他,想用眼神告知他一些她的心意。而他的目光却不在她身上,她以为他是怕,那么,她不让他怕。
低头,抬头间,她做好准备,再望。
轿摆摇曳间,再也寻不到他。
他是怕她会难过,坚持不了?还是说他以为她低头不过是不想看他?所以他决定不看她,可他的目光明明灼灼。
其实,她低头,是取下袖中的荷包。
想给他看,她昨晚送他离开时,问他要下的荷包。
她想告诉他,她会一直带它在身上,不离不弃。
许久,她再找不到他的影子。
帷帐落下,距离已太远,阻断了一切相思。
两路新人,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命数无法改变,她若能稍稍的预知大婚的阴谋。
也许,她不会善意的为护他的周全而答应他那个要求,至少那样,她不欠他什么。
如果她可以冷血告知他真相,他会不会活的久一点,她会不会对他好一点。
也许,梦不长,却断的太快。
也许,还可以爱,却没有缘分遇上,错过的星空怎么能用皓月弥补?错过的华年,岁月哪肯饶恕?
可是,多情自古伤离别,摇曳翠华间,柳丫,呜咽。
长恨几时悲叹惋,飘绾青丝暮,江山,泣血!
迎亲的刘家大公子精神抖擞的坐于马上,表情亦是酣畅。许是,一心激动着他娶了公主,就连途中发生一阵混乱,他也依旧十分大度。
只是有人诧异,这刘家大公子不是身染恶疾,卧床不起吗?可如今这…
不过这样的惊叹没持续多久,便被皇家的喜气代替。只是站在某家客栈阁楼上的一双眼,装满了诡异高深的笑。
谁会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利用与欺骗交杂的政治较量,输的很惨烈,赢得很壮观罢了。
人群散尽,街角的某处,一个清秀俊逸的男子走了出来,清澈明朗的目光幽深的看着向城南行去的红色马车。
他在等,等她回眸一寄相思意,他在盼,盼她三千青丝归槐中。却终是不见帷帐影动,只余散场的离别曲,悠扬婉转,悲痛心底。
她是怕他看她会难受,所以忍住自己垂泪几许?她是怕他目光太灼,心痛难忍,不舍离去?
其实他一只望着她,从踏出宫门那一刻,红色盖头,凤鸟盈飞。他愿许她三生三世三千情,他愿等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一直以为他能等到,却终不知,在不久的时光里,他等到一件让他这辈子都难以接收,难以再平静,难以再笑的消息。
那时的他,是悔的。
悔昨日听了她的话,没带她走。
也许昨晚他用自己的强制与坚持,带她走,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一切。
他也不会在听到那个消息后,跋山涉水,磨尽了岁月风华,却终究寻不回那曾经独属他的样貌欢颜。
或者说,那些只能存在于记忆里,才能长久不退的色泽。
吴国萧哲接到新娘之后,本是计划直接离开,却不知为何在姜城最豪华的客栈逗留了一晚。
第二日午时,才离开,日夜兼程赶回吴国封地历城。
据说,半月之后,迎亲队伍刚到历城边境,百姓便提篮披彩,大礼相迎。
热情相待,一路欢送到吴国宫殿之中,好不热闹。
人人都夸皇子公主,天作之合。
拜了高堂天地,敬了吴家祠堂,不过,这新娘却并没有入的了吴家宗祠。
坊间一种说法是新娘不吉,吴家宗祠收不下。
还有一种说法是新娘在大姜姜城那晚一病不起,到了吴国昌宁殿才醒来。
这醒来是好事,不好的却是吴国瑞王爷,也就是她的夫君当堂取下了她的盖头。
取就取吧,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对吧,可是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大姜公主病重初醒,被掀了盖头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瞠目结舌。
满朝文武百官惊艳大姜公主绝色容貌,北地女子竟也秀静婉丽成这般,不由的对着新娘倾城容貌赞不绝口。
而这时,吴天麟,火了!
朝臣好奇,目光全部看向大殿之中红袍加身的俊逸男子:为什么呢?
吴天麟沉吼:他喜欢的人是楚玉儿!
朝臣郁闷,面面相觑:没错啊,这就是楚玉儿啊,你不是娶了吗?
吴天麟怒吼:难道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能弄错?我要的是楚玉儿,不是这个害死母亲、祸及宫人,被禁足深宫多年不受宠的煞星楚清璃!
萧哲震惊,思索后,郑重其事的回禀:她确实是楚玉儿,楚雄亲自送上花轿的!
吴天麟无语,然后震怒:好个楚雄,偷梁换柱,你竟然这样欺骗本王,欺骗我吴国!是觉得我们好欺负吗?
一阵唏嘘讨论之下。
朝臣怒了:国主,大姜不仁,君王言而无信,臣等恳请国主讨伐无德姜主,为天下百姓谋福!
萧哲惭愧了:臣办事不利,还请国主责罚!
吴天麟气愤了:多亏父皇那般看中你,夸你细心谨慎,我看不过是徒有其名,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一旁昏沉沉的大姜公主懵醒了,水眸大睁,怒瞪一步之外红袍加身满脸怒火的男子,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片刻,水眸微闪,转身无辜的直视高台玉阶之上的人。
高台玉阶之上,一直没发话的紫色金蟒袍中年男子,灼黑的眸子愣愣的盯着大殿之中红衣如火的女子,许久,不发一语。
一时间,昌宁殿鸦雀无声。
“寡人旨意,大姜公主楚清璃与瑞王吴天麟结百年之好,终身不得休弃。明日拜堂成亲,退朝。”
话毕,吴戟赫然起身,重重的凝了台下红衣女子一双澄澈的水眸,退出了昌宁殿。
自然,这第二种说法被人比较被认同,但又有好事者疑问:难道大姜公主自己不知道自己嫁错了吗?他们不是在姜都城住过一晚吗?
还有人问,她在朝堂上为何怒瞪瑞王,却不辩解?
还有人问,吴国国主吴戟为何被将了一军后依旧自己赐婚给楚清璃,还命瑞王终身不得休弃?
多年后,听到这些说书时,闻者不由相视一笑。
为什么?
只怕,只有他们当事的二人知道罢!
是夜,暗如墨。
明月如洗,安逸地飘洒在吴国皇宫的屋宇院落。张灯结彩的大殿被淡银的柔光笼着,飘渺如天外神殿,在柔和之中浮动。
人影散尽,九分醉意的新郎,在下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到很久前便准备好的新房。
毫不温柔的破开房门,只许花前月下,对影成双。
怎奈,酒亦醉人人自醉。
华灯初上,铅华子墨。
尚未靠近帷帐半分,新郎官柔情似水的黑眸猛地被罩上黑墨。寒潭般的曜黑眸子泛出丝丝冷芒直直盯着喜床,不发一语。
俊逸容貌颓然去掉丝丝晕红,凤眸微眯,均匀修长的指关节摩擦间发出颤微孱人之音,青筋在暗暗的红烛照耀,异常的骇人凸显。
转头间,酒醉的人此刻再无半分迷离,迎着偷偷溜进房间的月色,俊逸的脸散发出骇人的光,愤怒的出声。
寒意凌厉间直逼人心。
红烛高照,帷帐馨香,依旧萦绕着美人的余香。可是,除了地上一方大红的盖头,再无其他。
一身墨色锦衣的男子出现,一身漆黑,与夜色融合的恰到好处,“主子!”。
那人似乎不愿理他,浓眉微蹙。
悠地,一个机灵,即刻改口,“王爷!”。
“找,若是有半分差错…”
“属下明白!”
作为暗卫首领的他,当是明白,今夜这屋里的女子便是日后这王府的女主子。
找,是必然。
找到,更是决然。
随即拱手一礼,轻巧翻转,再次嵌人如墨暗夜。
吴天麟目光凌厉的盯着凌乱盖头处,眉宇间映出一道道沟壑,眼底银黑,有寒冷如冰峰的冷芒射出。
手起落间,喜服已不知去处。
顷刻,身影一闪,没入夜色。
他的女人,他不许,出现任何差错,就算死也不许。无论基于哪种原因。
银灰暗洒,紫陌红尘之中难得寻出夜阑人静之处。
楚清璃远远凝视着一汪浊黑浊黑的池水,池中依旧散发着荷梗淡淡的香,出神的静谧。
好看的云鬓在金钗银饰的点缀下,散发出点点星光,掩饰了两行清泪。
成亲,这个字眼,似乎再次触碰她心中最软弱之处。
三个月前。
相恋多年的情人终于修成正果,庄严肃穆的大礼堂响着悦耳的钢琴曲,帅气英俊的男子在一片欢呼中向着洁白的礼服映衬下的美丽的新娘走去。
一步,一步,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