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佩蓝如是道,良久,洛亦楚才抬头,银色面具之下素来深邃的黑眸此刻一片腥红:“你真的觉得,她是她吗?”
这一句简单的问话,仿若平地起惊雷,震的正在为云柯难过的佩蓝浑身一颤,数月前眼前这个人,像个疯子似的全世界无头乱找云柯的凄惨模样疯狂地席卷脑海。
若连她都能察觉出这个云柯的异样,那作为爱云柯入骨髓的他,又怎会不知?无所觉察?
只是,这半年来,整个七国已被他们派出的人翻找尽了,却仍旧无云柯踪迹啊!
佩蓝强自镇定,她不允许他再出现那样的状况,毕竟他有他的路,和他的使命:“不是她,又会是谁?既然是九死一生才能回来,有些许改变也属正常啊。兴许,是你太过在意,太过小心,才会觉得她不是她罢。”
“哼。”洛亦楚冷冷的一声轻哼,吓得佩蓝背脊倏地一凉,登时语结。
她只能用眼梢去瞧这人神情变化,只见他深邃的眸色略带苍然,突然转眸望来:“倘若是君黎,你拒绝他百次千次,可他依旧一如既往的赖着你,与你寸步不离。可突然有一天,他虽还是赖着你,可却离开了你一步之距,差别虽小,可你当真会察觉不到?”
佩蓝一惊,心头一紧,暗自咬唇,不再言语。
是呀,往常她总是因着身份悬殊拒绝君黎千次万次,而他也不管她说再狠再伤人心的话,都一如既往的待她。
可近日,他却突然转了性质,再不若往常那般频繁到天天都来芳华院寻她,虽然只是间隔了一日的时间才来,并没有多少变化,可她终究是觉得,缺少了什么。
如她都已这般,何况是他呢。
“只是……”
佩蓝心中矛盾,她喜欢云柯,可却不喜欢因为云柯而让洛亦楚改变的没有底线。
本是想说:就算这个云柯是假的,但既然有她来代替真的云柯,而他也恰好找不到真的云柯,不如就放宽心思,去接受现在这个假的,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转念一想,此事若落在她身上,君黎不再是君黎,只怕,她宁可死,也不会去接受一个嫁的君黎的。
略一计较,说多无益,便住了口,端起茶盘离开。
只是想到竹沁苑的云柯,温顺淑雅,虽不及真云柯聪慧,却也不差。心中终究是放不下,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
回头,微微皱眉,将心中突然涌上来的那句说了出来:“就算真的不是,你又真能忍心,看着她再度消失吗?”
她的‘她’,他知道指的是谁。
门口人影消失,话音却如余音绕梁,久久不去,重重敲击着洛亦楚阵阵钝痛的心。他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大步离开书房。
他正是愚不可及,就算她真的不是那个人,可她拥有他们所有的回忆,她承载了她的所有悲欢,他怎能让她消失?
就算他可以冷血绝情的容忍这个云柯消失,却无法容忍这世间再也没有他的阿璃对他唯一记忆。
她可以恨他,可她,也必须记住他,不能忘了他。
竹沁苑。
云柯趴在床上,哭的不省人事。
她没有想到,洛亦楚会和白浅做那样的事……那种事,不是只该对她一个人做的么?
三个多月前,在她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她哥哥慕光溪就告诉她,一旦她动情,就会痛不欲生。
当初她觉得,她是一只无欲无求的百年灵魅,不会对污浊的凡人动情。就算她承载了云柯和楚清璃的所有记忆,那种疼至骨髓的爱恨终究打不破她心中那株至灵。
可是,当她第一次见到洛亦楚,她的心却名模奇妙的就动了。
为他那满是自责却又是疼惜的眼神,为他霸道却又降低身份只为她妥协的挣扎,为他小心翼翼的渴望。
总之,在初见的那一刻,她那颗琉璃心,不可救药的染上了红尘。
只是,当时的她不知道罢了。
可直到在大姜异室而居,她的心就有些不安分起来。她怕云柯会回来,她胆怯他会发现她是假云柯而不再宠爱她。
所以,她又放了一只纸鸢,找来了慕光溪。
那日客栈,慕光溪与她碰面。
后来决定在当晚拿走洛亦楚记忆中对她怀疑的部分,就在慕光溪施展灵术之时,却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他迅疾消失。
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你已动情,此生再无机会做回灵魅。
她傻了,原来她已情动。
虽然再无机会成为灵魅,可她已变成了真正的人,可以生老病死,伴他左右。此生受他独宠,恩爱一世,幸福余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她漏算了。
动了情后,心会这么疼。
她并非不知道一个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只是她一直以为,因为对云柯本身的愧疚歉意,虽然她私心里希望那是对她的,他此生必定是不会再娶再纳妾的。
却没想到……
其实,从佩蓝的第一杯茶送进去,她便站在了门外。
他说,此生不悔再娶,更不可能和白浅同修百世之好。可转眼却又与她脖颈缠绵。
她不懂他,从一开始便不懂,她觉得他是个大英雄,有着万丈柔情的英雄。只要待她好,不懂又有何妨?
可是此刻,她对他的所有构想,瞬间坍塌,他怎么可以在伤害了云柯后不知悔改又来伤害她?
此时的她,突然理解了云柯为什么会被幽渊控制,为什么会那样恨。在倾心付出后才知她的一切皆是被算计好的,包括感情。
要她如何不恨?何况,还有那穿心一剑,灵湖一掌,决绝一语,讽刺一笑……
突然,肩上被人用力握住,不等她反应,便被一道力气强行带入怀中,紧紧捆住:“阿柯,对不起,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答应你,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原谅我好不好?”
云柯一怔,瞬间回神,用力去推那方宽厚而温热的胸膛,奈何,她的力气终究太小。
只能冲着他撒气,哭闹:“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我本就不该回来的,我应该随着哥哥离开,再也不回来的……”
“阿柯,不要,不行,你不能离开我。你答应了我要留下来陪我,你不能离开……”闻言,洛亦楚突然推开云柯,抬手便捂住她说话的唇,制止了她的后悔。
云柯愤然的打掉洛亦楚的手,哭着对他低吼:“可是你不是有了白浅了吗?你不是和她已经……”
唇被堵住,便再也无须任何语言。
心,已经释然。
“信我,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承认,我是被她迷惑了,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与你神似,我才……”
云柯娇羞的垂下了头,咬住被他吻过的唇,心尖微颤,却是温暖。原来,是这样啊……白浅不过是她的替代品。
心中虽然已经不再计较了,却还是用力去推他胳膊,口是心非的想逃开他的禁锢:“我不信,就算她再像我,你也不该……”
“嗤……”
洛亦楚突然一声抽气,云柯猛然抬眼,神色惶恐,却在目光触碰到洛亦楚左胳膊上从衣袖里浸出来的血时,急忙收回挣扎的手臂抱住洛亦楚胳膊,担忧的翻看:“你胳膊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见云柯不闹了,洛亦楚这才斜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却并没有因为胳膊上的伤势被触碰而松开云柯,只是不冷不热道:“没事,只要你肯原谅我。就是这只胳膊废了我也愿意。”
“我不许你这样说!”云柯一怔,嗔怪洛亦楚,抬手便向他胸口打去,落拳时,却收了所有力道,倒像是抚摸一般轻柔的将手放在他胸前。
洛亦楚微微一愣,随即眉眼皆笑,唇角轻勾,用力收紧手臂,闭眼感受她为他的心疼。
就算她不是他的她,可她眼中那抹心疼就让他放肆的以为是她吧。
许久,洛亦楚睁眼,深邃的眸子一片清明。
他垂头淡淡的看了怀中人一眼,似是商量,又似告知:“阿柯,我想与你商量件事,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
云柯动了动脑袋,更加享受的靠在洛亦楚胸前:“好呀,你说就是!”
“我想纳白浅为……妃。”
梅岭,竹屋。
距离救治殇刈脸上的伤已有一段时日,慕宇在吃饭时,便对着沐薇道,那裹伤的布条可以全部拆掉了。
于是,这日一早,沐薇将手头的事忙完,便将殇刈带到院子里坐下,将他头上的布条一圈一圈的取了下来。
因之前他面上伤势实在严重,沐薇又一心在处理伤势上,倒也没有认真细看殇刈模样。这时取下布条,殇刈的容貌便全然展现在眼前。
虽然脸上那些划痕没有被完全除去,却并不影响人们对他面目的辨识度,他看上去,竟然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阳光而帅气。
“桑宜,你可真好看。”,沐薇显然被殇刈的容貌惊到,她弯腰定定的看着殇刈,随即扬起明媚的笑眼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可当她见那副模样细细瞧时,心尖一颤,随即水亮的眸子变得疑惑而紧张,还有点点激动:“桑宜,我们……是不是……曾经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