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领情拉倒。反正是昭明的王后了！心早就不在我这里了！我在你眼里，早晚都是恶魔神鬼，好不到哪儿去！我府里刚进了一个女御，容貌比得上当年那位奚国的夫人，娇美得很。我今晚上回去御幸。自从没有了你，我的日子好过多了！再也没有人在我耳朵边罗唣，骂我的人生乱七八糟了！真好！”
说这样的话，对我还有什么用呢？我说道：“王爷真是好福气！臣婢应该恭喜王爷才是！”
襄王不怀好意笑笑。说道：
“不过有时候，还是觉得跟王后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心里特别怀念。王后曾经告诉我：那段日子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想了想，对我来说也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再也没有了！”
襄王对我笑笑。他现在年龄大些了，性情不是那么浮躁了。又在朝堂里做卿相，和我有君臣之分，对我说话也不是那么不客气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倒比当初在一起时更融洽些。
襄王把我一直送到宫里。自己才回府里去。此时启明星已经发亮，天色熹微了。
“好好睡一觉！没有过不去的坎！劝劝陛下！”襄王对我交待说。
“王爷赶快回去吧。耽误到这时候，也坏了王爷的好事了！”我说道。
襄王笑笑，说道：“坏不了！这个不是王后，一不留神就没了！这个忠心耿耿，不会轻易离开我的！”
不能跟他说第二句话。我扭头回去了。
我回到关雎宫，我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昭明。
不管昭明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伤害我的王姬，就是伤害了我们之间的情分。不管他把七月说成是什么样的妖孽罪魁，动摇他江山社稷的红颜祸水，七月就是七月，就是我怀胎七个月历尽辛苦生养出来的骨血，是我的心头肉。
我看见他在榻上斜倚着。我没有说话，自己去洗了脸，沐浴了一下，换了衣裳。然后也去榻上歪着睡下了。
在我的脑海里，不情山发生的那一幕，清晰地一遍一遍回荡。昭明拿起毒酒想要杀死王姬的情形，就那样伤害着我的心。
我说句实话，自从我嫁给昭明，入到关雎宫里，昭明从来就没有让我受过委屈。他能够给予我的爱都给了我。我们再也没有想到：七月王姬曾经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欢乐，我们的心爱，现在却变成了两个人心头共同的痛。
昭明把手轻轻放在我身上。他应该知道我没有睡着。
“王后这时候能够睡着吗？”昭明轻轻对我说。
我没吭声。昭明问我：“王后心里在怪我吗？”
我坐了起来，对他说道：“臣婢怎么敢怪罪陛下？臣婢只是不明白两个好好的孩子怎么会这样？让陛下为难。”
昭明叹道：“七月长大了。她的眼睛长得像你，眼神却像我。很明亮，很傲气，无所畏惧的样子。”
七月王姬的眼睛确实长得像我，可是她整个的脸庞、气质却是像昭明的。她的面容很峻洁，光洁如同满月；眉毛也像昭明，如同春山一般俏丽。
昭明说：
“看到七月，就好像当初看到王后在不情山的样子。浑身穿着薜荔做的衣裳，手上戴着花串，眼光又狡黠又乖戾。听到我的笛声，就从蔓草堆里跑了出来。还记得吗？”
我说道：“七月明明更像陛下。”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陡然一酸。我就说不下去了。但是我勉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昭明也不否认。七月是很像昭明的样子。
我说道：“襄王已经去给她寻找合适的人家，准备把她嫁出去了。七月王姬没有在宫里生活，她的性子野，不懂事。陛下不要跟她生气。”
昭明说道：
“我怎么会跟她生气。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心里疼她，可能比昆仑还多一些。可是她是带着罪孽来的，我是没有办法。”
我劝解他说：“陛下为什么要相信那些不祥的话。只要王姬找个人家嫁出去！昆仑也娶了妃嫔了。这不就没事了吗？”
昭明轻轻抱了抱我说：“是的，没事了！”
我知道这是一种安慰。昭明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之间的空气里流动着一句话：“这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过去。不会的。”
这个事件对我和昭明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毕竟对昭明来说，毒杀自己的亲生女儿是一件无比刺痛人心的事情，更何况他还要面对人伦的负疚，夫妻的感情。
昭明似乎心灰意懒，这段日子他也不上朝了，就坐在关雎宫里看花。关雎宫里养的花草很多，各种各样的都有，散发着各样的香气。他就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看。还让我陪他一起看。
“陛下很喜欢看花吗？”我看他有点痴迷地在看满树的花。
“开满树的白花，香气怡人，不是很好吗？”昭明说道。
“臣婢不认识。这是什么花？”我问他。
“这种花叫做七里香，也有人称它九里香的。”昭明对我说。
“天底下的万物，草木奇兽的名称来历，几乎没有陛下不知道的。”我说。
“也有我不知道的，把握不住的。一是天命；二是王后的心。”昭明说道。
“陛下开玩笑。陛下怎么会不知道臣婢的心？”我说。
昭明轻轻出了口气，说道：“天命是难以预测的，所以把握不住。王后的心是朕最在意的，因为过于担心，才会觉得把握不住。对这两样东西，朕是最没有信心的。”
昭明是怕我因为七月的事情心里对他有情结。我对他说道：“臣婢的心，就像是七里香一样，开花的时候就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诉陛下了。陛下还用猜测吗？”
昭明看了看我，微微笑了笑。说道：“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像七里香的花香，很幽微的，悄然无声地，沁人心脾，触动了人心里最愉悦的那根弦。”
昭明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里面的亮光照耀了我。我很自然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在那个令我的整个灵魂都感到轻松惬意的地方，我的心和他的心一起跳动；我的鼻翼间的花香在他的脸颊旁边轻浮而流动；我唇边的热量汇成他心里的温度，把我们之间无声的爱点燃。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爱着昭明。就像昭明对我说的：“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