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王穆发现身旁空荡荡的，他急忙起身，简单批了件衣服就冲了出去，直到看见坐在餐桌旁的刘夏这才放下心来，又仍不住笑了笑。
推开窗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就是越发深重的寒意。
昨夜下过雨，过几天就要立冬了，这大概是西京市今年最后一场雨罢，可惜沉睡中的人们根本没有来得及欣赏那最后一场雨。
被清洗之后的城市并无多少清新的感觉，漂浮的灰尘被雨水混合成泥垢，不依不饶的依附在所有对象上，看上去厚重黏腻，令人心生厌恶。
是你无心自洁，还是从来就罪孽深重。
这几日除了刘夏的事让王穆不得不时时操心外，还有一件事也让他头疼不已，苏玥开始不时的催问何时找白家报仇。
虽然摧毁白家早就在王穆的计划之中，但是苏玥这样问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他以为苏玥早就放下了仇恨。
看来很多事是时间抹不平的，比如灭门惨案。在苏玥眼中，她活到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当然，有王穆帮助的话肯定会容易得多，她一个人不过是蚍蜉撼大树。
饶是如此，王穆却并不愿意给苏玥透露太多关于计划的事，只能无关痛痒的说道：“先不着急。”
这几日，王穆也发现苏玥看自己的眼神有了些变化，从一开始的依赖变成警惕，审视，里面还夹杂着不信任的味道。
每次目光碰撞，王穆只能报之一笑。
事情终于在一周后发生了，这几日刘夏出奇的安静，除了胃口大一点以外，人倒是温顺了许多，平日里话也多了起来，这让王穆欣慰不已。
这一日清晨，王穆照旧坐在阳台上修习吐纳，还没入定，只听楼下一阵嘈杂。
他以为是是刘夏又“发疯”了，但回到卧室一看，刘夏还安静的熟睡着。嘴角上流的口水沾湿了枕头。
王穆眉头一皱，赶紧冲下楼去，在楼梯上遇到了匆匆上楼的刘忻。
“出什么事了？”王穆尽量使自己语气平静。
刘忻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说道：“玥儿她不见了。”
虽然一开始苏玥对刘忻颇有敌意，但是女人家的事，谁又能说得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关系渐渐亲近了许多，刘忻对苏玥的称呼也从苏姑娘变成了玥儿。
“不见了？再找找。”王穆简单的说罢，就要冲下楼去。
刘忻却拉着他的手，着急的说道：“别墅里我都找遍了，昨天晚上还和我睡在一起，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了，她的东西都没收拾。”
王穆稍加思考，随即冷静了下来，忙则乱。
过了半天，王穆说道：“既然她东西都没收拾，那兴许只是散散心，我出去找找。”
刘忻却摇着头说道：“这丫头从不一个人出去，最多也就是到院子里走走。我怕……”
王穆眉头一皱：“怕什么？”
刘忻伏在王穆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王穆瞬间暴跳如雷，大声说道：“不会的，小夏不会做那种事的。”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夏了。最近周围邻居都抱怨自己家的宠物莫名其妙的失踪，老李家的孩子前天也失踪了，而且……”刘忻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你快说！”王穆有些不耐烦了。
“我昨天打扫你卧室的时候在床底下发现了这个。”
说罢，刘忻伸出一只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手里拎着一对卡通小鞋，看样子应该是七八岁的孩子穿的。
“这是？”王穆不敢再想下去。
刘忻点点头，咽了口唾沫说道：“这就是老李家孩子的鞋，我看过那孩子的照片。”
王穆脑袋轰的一声，胸膛里像是燃起一团火，而这团火很快就要将他对刘夏最后一丝希望燃烧殆尽。
他甩开刘忻的手，冲进卧室，将还在熟睡的刘夏从被窝里一把揪了出来，怒声道：“苏玥在哪？”
刘夏眼神有些茫然，显然还没有睡醒，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总是觉得白天怎么也睡不够，但是晚上却很有精神。
王穆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愤怒，狠狠的盯着刘夏，从牙缝里慢慢蹦出几个字：“苏玥在哪？”
刘夏这才挺清楚王穆的问题，旋即还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我不知道，苏家妹子她怎么了？”
苏玥和刘夏关系很好，王穆也知道刘夏一直很喜欢苏玥，他也一直在努力撮合二人到一起，这样既可以避免苏玥的纠缠，也解决了刘夏的一桩心事。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感觉自己当初是多么的糊涂，刘忻说的对，小夏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夏了，他现在是一只野兽！
王穆一手提着刘夏，他甚至能想象到苏玥看到刘夏时毫无防备的眼神，他甚至能够看到那对獠牙刺进苏玥脖颈时难以置信的表情。
“玥儿在哪，如果你还有一丝人性的话，请你放过她。”王穆几乎恳求的说道。
刘夏开始不断挣扎：“穆哥，我真的不知道，苏家妹子到底怎么了？”
王穆将先前刘忻交给他的那双小鞋一下子摔在刘夏的脸上，然后大声质问道：“这个你怎么解释？”
看到那双鞋的一瞬间，刘夏眼神便暗淡了下去，也不再说话了。
“怎么不解释了？是你杀了那孩子对吗？”王穆冷冷的问道，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犯人。
刘夏摇了摇头，语气也开始变得平静：“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王穆当然不相信这套说辞，口中喃喃道：“死了，苏玥呢？是不是也死了？”
刘夏自然知道王穆现在根本不会相信自己，他也不再解释，索性说道：“我知道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但是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记得清楚。既然你不相信我，杀了我吧，反正我迟早会死在别人的手上，僵尸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死在你手里，我甘心。”
说到这里，刘夏笑了笑，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刘夏却依然没能等到王穆动手，他睁开眼睛，却看见即将出门的王穆，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句：“穆哥……”
王穆背对着他，淡淡的说道：“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的。”
刘夏看不到王穆的表情，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哭还是在笑，亦或是无奈。
“我走了，穆哥，嫂子，你们多保重，我会记得你们的。”说罢，刘夏破窗而出，地上留下一滴浑浊的液体。
过了许久，王穆才僵硬的转过身来看着外面，刘夏早就已经看不见了。
那个整个嬉皮笑脸的刘夏，整天缠着他叫他穆哥的刘夏，那个总会为自己鸡肋的幻化之术帮不到王穆的忙而惭愧的刘夏。
视线朦胧之中，他仿佛看到一堵巨大的水泥墙后探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大喊着：“去吧，爆炸小旋风。”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刘夏说得对，这个世上等着要他的命人太多太多了，也许很快他就会被某个强大的术士干掉了，但是那些，都与王穆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阵风从窗户的破洞吹了进来，王穆摇了摇头，视线依旧停留在远方，慢慢说道：“保重，小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