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你当真不知道吗?她在陆军部工作,干得挺不错的。我听说不久前加了薪。她的工作好像是跟发阵亡通知书或寻找失踪的人有关。我也说不准她究竟干什么。不管怎么着,她说****那份工作叫人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郁闷,另外还得看家长写来的信,读起来叫人肝肠寸断。幸亏她办公室里那帮人成天乐乐呵呵的。全是军官太太,自己煮茶,还轮班到斯图亚特的店里去买蛋糕。她一星期有半天假,可以去买东西,或者去烫发。上一次我们俩一块参观了伊瓦特的春季时装展览。
朋友:……?
女人:不,也不尽然如此。我对这些连衣裙可腻烦透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也对她说过,何必花那么多钱到伊瓦特服装店去定做衣服呢?时间一长,谁能分得出来哪件是伊瓦特做的,哪件是买的现成便宜货。当然,自己知道料子好,别的方面也好,心里痛快,不过看是看不出来的。不过,我劝她买一件好的上衣和裙子。反正买一件好上衣和裙子总是划得来的,对吧?
朋友:……!
女人:是的,这话我没对她说,不过我心里正是那样想的。她太胖了,不适于穿连衣裙。她的臀部太肥了。我差一点给自己定做了一条漂亮的蓝色的裙子,还镶着大红花边呢……
你知道,我的好凯蒂不干了。
朋友:……!
女人:是呀,这有多讨厌!我刚把她训练得差不多。可是她忽然心血来潮,决定要到军需部门工作。她们这些人现在全这样。她提出要走之后,我对她说,走可以,但严格要求她找到事做(我想这极不可能),不准回来搅和别的佣人。
售票员(粗野地):再往前坐,你们每人还得再花一便士。
女人:啊,到站了。真怪!我怎么没注意……
朋友:……?
女人:星期二?星期二打桥牌?不行,亲爱的,我怕星期二去不了。你知道我每星期二都要带伤兵出来遛遛。我叫厨子带他们去逛动物园或是别的地方——你不知道吗?星期三,星期三我有空。
售票员:你要是还不快点,等你下车时已经到星期三了。
朋友:……!
忙碌的经纪人的浪漫史
〔美国〕欧·亨利
上午九点一刻,当证券经纪人哈维·马克斯维尔和年轻的女速记员步入事务所的一刹那,皮特平日里毫无表情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点惊异之色。
马克斯维尔是老板,而皮特可谓他的心腹雇员。
“早上好!皮特!”
马克斯维尔脱口而出。
听到这句问候,皮特跳起来,奔向自己的办公桌,迅速地钻进一大堆信函和电报之中。
它们正等着他呢!
那位年轻的女士叫莱斯莉,她给马克斯维尔当速记员已有一年了。她衣着朴素,发型普通,也没有手镯、项链之类的饰品,更没有应邀赴餐的得意神色……但是,她的美貌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这天上午她容光焕发却又有些腼腆,一双晶莹的眼睛里充满梦幻,桃花一般的脸上泛着幸福的回忆。
她那黑色头巾式女帽上插着一片金绿色的鹦鹉羽毛。
皮特注意到她今天早晨的举止与往日不同,不由得好奇心更大了。
她的写字台在相邻的一间办公室里,但她没有径直去工作,而是犹豫不决地停留在外面的这间办公室里。她一度靠近马克斯维尔的办公桌,那距离近到马克斯维尔绝对能够意识到她的存在。
可她靠近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台机器,一台是靠吱吱作响的齿轮和发条推动的机器——纽约市的一个忙碌的证券经纪人!
“怎么了?有事吗?”马克斯维尔问得干脆。
他有些不耐烦,用锐利的灰眼珠咄咄逼人地盯着她——那些打开的邮件雪片似的堆在他的桌子上。
“没有事。”
莱斯莉笑了一下,走开了。
她来到皮特的办公桌前,问老板的这位心腹:“皮特,马克斯维尔昨天说过要另请一个速记员吗?”
“说过。”皮特回答。“他吩咐我另找一个。昨天下午我通知了介绍所,让他们今天上午送来几个看看。现在已经快十点了,可是还不见一个戴阔沿儿帽子或嚼着薄荷口香糖的女士来过。”
“那么,在有人顶替之前,”莱斯莉说:“我就照常工作了。”
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黑色头巾式女帽挂在了老地方。
一个人如果不愿亲睹一个生意忙碌的纽约经纪人在业务高峰时的表现,他就没有资格当一个人类学家。诗人曾经歌颂“灿烂的生命中一个忙碌的时辰”,对于证券经纪人来说,忙碌的不仅仅是一个时辰,他的分分秒秒都忙碌不堪,仿佛挤满了乘客的车厢,前后平台都没有立足之地。
而今天,正是马克斯维尔最忙碌的一天。
收报机痉挛般地吐出一卷卷股市行情,电话机也犯了不断嘟嘟发响的毛病。人们开始拥进事务所,隔着栏杆探着身子和他打招呼,有的口气和缓,有的脾气暴躁,有高兴的,也有慌张的。信差捧着信件和电报奔进奔出。事务所的雇员们跳来跳去,如同暴风雨中的船上的水手。连毫无表情的皮特的脸上似乎也显出颇有生气的神态。
事务所里有了飓风、滑坡、暴风雪、冰川移动以及火山爆发,大自然的巨变具体而细微地在这里呈现了。
马克斯维尔把椅子推到墙边,跳脚尖舞一般地忙着他的业务。他一会儿从收报机跳向电话机,一会儿又从办公桌跳到门口,灵活得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小丑。
正不可开交时,忽然有一个年轻姑娘的盛装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一堆高高卷起的金发;一顶颤动着的丝绒帽子,上边插着鸵鸟羽毛;一件仿海豹皮短外衣;一条几乎垂到地板,胡桃般大小的珠项链并配有一个银鸡心。
皮特正准备介绍,他说:“这是速记员介绍所推荐来的小姐,来应聘的。”
马克斯维尔满手的纸带和纸条,他半转过身子。
“应什么聘?”他皱着眉尖问。
“速记员。”皮特说,“你昨天这样吩咐的,让我打电话给介绍所,请他们推荐几个人送过来。”
“你简直昏了头了,皮特!”马克斯维尔说,“我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指示给你?莱斯莉小姐在这儿一年以来的工作十分令人满意。只要她想干下去,这个位置永远是她的。这里不缺速记员,小姐,对不起。皮特,取消这个约定,别让介绍所再派人来了!”
银鸡心悻悻离去,她的那条项链任性地摇晃着,磕碰着办公室里的家具。
皮特抓住这个机会,对会计说,老板近来好像越来越恍惚了,什么事都会忘记。
业务越来越忙,节奏越来越快。在事务所里,有五六种股票正在受着冲击,其中马克斯维尔的顾客是大户。买进或卖出的订单飞燕一般敏捷地来来去去。
马克斯维尔自己持有的股票也岌岌可危,因此,他像一部高速运转的,精准无误的,坚固有力的机器——高度紧张,开足马力,准确严密,毫不犹豫,言语、动作都如钟表的零部件一样恰当而迅速。
证券和公债,借款与抵押,保证金和担保品——这是一个金融的世界,没有人类及自然世界的丝毫空隙。
该吃午饭了,一切喧嚣归于平静。
马克斯维尔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满是电报和备忘条,右耳上斜夹着一支自来水笔,一绺绺头发乱蓬蓬地挂在额前。办公室的窗子开着,因为春天这位可爱的女门房已经打开了大地的加气阀,暖意正一点点地弥漫。
透过窗户飘来一缕迷茫的气息——或许是失落的气息——那是淡雅的紫丁香的甜香,刹那间,经纪人僵直在那里。
这种香味是属于莱斯莉小姐的。
这是她的气味,只有她才有这种气味!
这香味使她栩栩如生地显现在他眼前,几乎伸手可及。
金融世界突然缩成了一个遥远的小黑点。
她就在隔壁的房间里,他们相距不过二十步远。
“天哪,我马上就得去!”马克斯维尔小声告诉自己,“我现在就去问她。真奇怪,哦,我为什么不早点去呢。”
带着急于补进空头股票的那份焦急与匆忙,他一头冲进里面的办公室,直奔莱斯莉的办公桌。
“莱斯莉小姐,”他匆匆说道,“我只有一点儿时间,我利用它来说几句话。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我没有时间用常规的方式和你谈情说爱,可是我确实十分爱你。快回答我吧——那些家伙正在抢购太平洋的股票呢。”
“啊,你在说什么?”莱斯莉站起身,嚷着,叫着,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死死地盯着他看。
“你不明白吗?”马克斯维尔着急地说,“我要你跟我结婚。我爱你,莱斯莉小姐。我要对你说,趁现在手头的事稍微少一点,我就抓住这一分钟。他们又在喊我接电话了。皮特,让他们等一会儿。你愿不愿意,莱斯莉小姐?”
莱斯莉的表情奇怪极了。
她先是惊异,感到莫名其妙,接着,目光中满是惶恐,眼角也淌下泪来,然后,又破涕为笑,一条胳膊温柔地钩住经纪人的脖子。
“我现在明白了,”她柔声地说,“这种生意紧张得让你把什么都忘了。开始的时候,我真被吓死了。你不记得吗,哈维?我们昨天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在街角的小教堂里举行过婚礼啦!”
女巫的面包
〔美国〕欧·亨利
那种店铺的门口,往往都有三级台阶,每当你推门进去的时候,门上的小风铃就会发出丁零丁零的响声。
——马莎小姐就是这样一家小店铺的女老板。
她开的是一家小面包店。
马莎小姐今年四十岁,她有两千元的银行存款,两枚假牙和一颗多情的心。
结过婚的女人并不少见,可她们的条件和马莎小姐相比,实在是差多了。
有一个中年顾客,戴着眼镜,蓄着整齐的棕色的胡子,每星期都要光顾两三次马莎小姐的店,时间久了,马莎小姐渐渐地对他产生了感情。
他说的英语带有浓重的德语口音,衣服有的地方磨破了,经过织补;有的地方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虽然是这样,但他的外表仍旧很干净利落,礼貌又十分周全。
中年顾客老是买两个陈面包。新鲜面包是五分钱一个,陈面包五分钱可以买两个。除了陈面包以外,他从来没有买过别的什么东西。
偶然的一次,马莎小姐注意到,在他的手指上有一块红褐色的污迹,她立刻断定,这位顾客是一个贫穷的艺术家。
马莎小姐发挥着自己的想象——
艺术家住在简陋的小阁楼里,吃陈面包,画画,偶尔停下画笔,呆想着面包店里各式各样好吃的东西。
马莎小姐坐在餐桌前吃肉排、面包圈和果酱的时候,经常会不自觉地叹起气来。她多么希望那个斯文的艺术家能够分享她的美味佳肴,而不是干嚼那些硬面包啊!
我早就说过,马莎小姐的心是多情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她把以前拍卖得来的一幅油画从房间里搬到了外边,摆在柜台后面的最显眼的架子上。
那是一幅风景画,描绘威尼斯的——.一座雄伟的大理石宫殿耸立在画面的前面,或者说,耸立在一片蓝色的水面上。在那宫殿的旁边有几条小平底船在随风荡漾,而深邃的苍穹间,云彩似乎也在移动……
它一定会引起艺术家的注意的。
两天之后,那中年顾客来了。
“两个陈面包,麻烦您。”
她用纸把面包包起来。
他说:“夫人,您的这幅画真不错。”
“是吗?”马莎小姐说,看到自己的计谋已经奏效,她不由大为高兴,“我最爱好艺术和……”
本来,她想说“艺术家”,但觉得不妥,便改口说:“绘画。”
顾客点点头。
“您认为这幅画不错吗?”她问。
“宫殿,”他说:“我认为宫殿画得不太好,透视法用得不准确。再见,夫人。”
他拿起面包,欠了欠身子,走了。
看来,他真是一个艺术家!
马莎把画搬回了房间。
他那从眼镜后投射过来的目光多温柔啊!他一眼就看出了那宫殿的画法有问题!
一个艺术家,却靠陈面包过日子。
看来,天才在成功之前,都是要经过一番磨炼的。
如果一个天才有两千元银行存款的支持,有一家面包店和一颗多情的心为后盾,那他的艺术成就将会多么的辉煌啊!
这是马莎小姐的“白日梦”!
从那天往后,他每次来的时候,总会隔着柜台对马莎小姐盯上一会儿,他好像也十分渴望同马莎小姐进行交流。
他没有买过蛋糕,没有买过馅儿饼,更没有买过甜茶点。
他只买陈面包!
她觉得他瘦了,神情也有些颓废,她很想在他的陈面包上加点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只是一直鼓不起勇气。
艺术家的内心都是高傲的。
她不敢冒失!
马莎小姐在柜台前的时候,也穿起那件有小蓝点儿的绸质背心来了。她在后厨熬一种榅桲与硼砂的混合水——许多人都认为用这种水能使皮肤娇嫩起来。
这一天,艺术家又像往常一样,把五分硬币往柜台上一搁,买他的陈面包。马莎小姐去拿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警铃声和喇叭声——.一辆救火车飞速驶过。
艺术家跑到门口,向外张望。
马莎小姐灵机一动,她把柜台下边放着的一磅新鲜黄油拿出来。将两个陈面包各切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然后,把黄油满满地塞进去。
艺术家回来时,她已经把面包按紧,并用纸包好了。
他们闲谈了几句之后,艺术家拿起面包走了。
马莎小姐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她的心头不免有些慌乱地跳动着。
自己是不是太大胆了?
他会生气吗?应该不会吧?
黄油代表不了语言,所以,也不会有失她的闺秀身份。
那天,她的心思总在这件事上,难以转移。
她幻想着——
他放下画笔和调色板,用刀切开一个面包,啊!他吃面包的时候会不会想到塞黄油的那只手,会不会……
就在此时,前门的铃响了起来,有人闹闹嚷嚷地闯进来。
那是两个男人。
一个是叼着烟斗的年轻人——他从未在此出现过;另一个就是常光顾小店的艺术家。
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帽子推到后脑勺上,头发被抓得乱蓬蓬的。他攥紧拳头,狠狠地朝马莎小姐摇晃。
“蠢货!”他拉开嗓子嚷道;接着又喊了一声:“你个该雷劈的!”
他满嘴的德语。
年轻的男人竭力想把他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