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轻举妄动！”马老大先理智地警告保镖，再转向古猫宁，“老师您这是强人所难，我不是说了，杀手随时可能……”
“不会的。杀手不是您想碰上，想碰上就能碰上……”
院子上空忽然传来两声响动：“啪！”“啪！”
两朵细小的火花无中生有地绽放，除了古猫宁，所有人都是一惊。
“……子弹！”
“是杀手！”
“保护老大！”
保镖们唯恐天下不乱地叫着，马老大脸色铁青。
“啊咧……”古猫宁有些尴尬，但很快，他欢乐地一合掌，“正好。我帮你把那个杀手打发掉，你不就可以专心配合我啦？”
10
时近傍晚。郊区的暮色已经很浓了。
四周人烟不稠，树木却密。最高最醒目的那一棵上，停着一个握枪的人影。看在古猫宁的眼里，这真是令人兴奋的景象。
“杀手先生，杀手先生！”古猫宁冲树上叫，“不好意思，可以请您今天先回去吗？”
人影低头看了看古猫宁，并不理睬。
“这样说话好累喔。无论如何先下来吧？”
古猫宁随手摘了几片树叶，漫不经心地朝树顶一丢——
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折叶为镖”，树叶带着割风之势直冲树顶，人影终于没法漠视了，身子一闪，他从树上跃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面。
“好身手，不愧是专业的！”古猫宁由衷鼓掌。
只见那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斗篷，长发凌乱地遮在脸上，手中握的枪奇形怪状，就算对枪械最有研究的人也未必能说出名字。
“可以请您今天先回去吗？”古猫宁又问了一遍。
斗篷男却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古猫宁眉心。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他低沉地警告，“滚。”
“真没办法。只好使用我最不喜欢的暴力了……”古猫宁仍旧微笑着。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斗篷男的长发扬起，刚才还宛如打码的脸，现在完全展示在了古猫宁眼前。古猫宁忽然一呆。
把握这瞬间，枪响了。
“砰。”
干脆利落，完全没有一些电影中的婆婆妈妈。古猫宁就像全垒打的棒球一样飞了出去，生生撞倒了两棵树。
“……”他眼冒金星，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斗篷男看也不看古猫宁，迈步就向马家别墅走去。一边走，一边轻描淡写地开枪。
“砰。”“砰。”“砰。”……
没有弹壳落地，没有硝烟弥漫，子弹源源不绝地落在结界上，相同的位置，开放起接连不断的火花。
“开火！”马老大的保镖们反击了，他们的子弹不受结界阻碍地射向杀手，却被那身斗篷给拦了下来。
“避弹衣么……”马老大喃喃，“那个恶魔在干什么？挂了？”
“不会！”丘琳儿很肯定地说。
“不要紧，有鹰叔的结界撑着。”马陆尽量装得镇定。
然而，随着一声比之前都要响亮的爆破，无形的结界穿了一个洞，马老大这才想起该跑，一颗仿佛长眼睛的子弹已经轰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马老大倒地。院子里哗然震天。
穿斗篷的杀手从容转身，完全不打算逗留。
他转身的那一刻，乱发又一次轻扬了起来。看着他的侧脸，丘琳儿忽然两腿一软。
……
古猫宁在五分钟之后回来了。他的眉心有一个凹陷的醒目红点。
“哎呀呀……太大意了，太丢脸了……”他碎碎念着，然后就看见马老大躺在院子里，旁边围了一圈人。
“呃，来晚了么……”古猫宁有点悻悻的。
这时马老大的“尸体”忽然动了。人群吓得散开了些。
马老大像没事人一样坐了起来。他摸摸后脑勺——那里甚至没有留下疤痕！
这离奇的现象简直比一代大佬当场毙命更令人吃惊。
古猫宁盯着马老大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马先生，还想跟姬小姐约会吗？”
“……你怎么知道她的？”马老大的表情很不耐烦，“别提她。我对她已经没兴趣了。”
马陆、古猫宁与丘琳儿面面相觑。然后丘琳儿开口道：“看来我们等的，已经来过了。”
“嗯啊，还真是不折不扣的杀手啊……谋杀感情。”古猫宁点头。
“小猫，我发现他……有点像我知道的一个人。”
“嗯？真巧。他也像我知道的一个人。”
那位穿斗篷的杀手，跟冷冰扬钱包里那张照片上的男人一模一样。
11
春樱烂漫。
冷冰扬穿着一条长裙，走过落樱缤纷的小径。明媚的阳光在她身上投下细碎的青春斑影。真是非常少女漫画的画面。
但接下来立刻发生了少男漫画的常见情节：三个嬉皮笑脸吊儿郎当衣服也不好好扣着的男生拦住了冷冰扬的去路。
冷冰扬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哎。”她说，“你们又要干嘛？”
十九岁的冷冰扬，毫不介意地在脸上书写着多年后吝于给予的喜怒哀乐。
“就说大家认识一下嘛。一起去玩玩嘛。”居中且显然为首的那一个垂涎欲滴地说。
“我们老大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心灵很美的。”左边的帮腔。
“其实心灵也不美，但他总说马子美就够了。”右边的不小心就说了实话。
“无聊，滚开啦！”冷冰扬喊，“不然我可要叫喽！”
“真是没有创意的台词啊，但不知为什么这条路上一个人都木有耶。”居中的搓着手，“这一定是爱神的安排，嘻嘻……”
冷冰扬脸上的恶心多到快溢出来了，她开始后退，同时防备地挥舞着书包，而三个小流氓满脸淫笑地凑了上来。
然后。
风吹过。数片快要落地的樱瓣忽又飘上了天。本该没有空隙的冷冰扬与三个流氓龙套中间，多了一个人。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走错时代的斗篷，铁塔或盾牌般矗立在冷冰扬身前。
“滚。”言简意赅。
“……”三人怔住了。还是为首的率先发话：“你哪根葱啊？你才快滚。不然，我揍你喔。”
“对啊对啊，我们老大揍人超疼的。”左边的也虚张声势。
“他上次把幼儿园小孩都打哭了呢。”右边的越看越像是来拆台的。
冷冰扬完全置身于斗篷男投下的影子中，心跳忽然快了起来。然后她听见一声机械响，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竟然掏出了一把奇形怪状的枪！
枪，就直接抵在龙套老大的脑门上。
“滚。”继续言简意赅，“没有下次。”
龙套三人组饱含热泪屁滚尿流地结束了他们的戏份。
斗篷男将枪收起，对身后的冷冰扬匆忙一点头算是致意，然后就要走开。
“喂喂！”冷冰扬叫。
“什么事？”斗篷男很快地回头。
“你这算是英雄救美吧？不介意救多一次？事实上，有个人经常暗中盯着我啊。”
斗篷男又冲动地拿出了枪，“谁？我帮你。”
冷冰扬指着他。这一幕若用画面呈现，两个人最好是黑色的剪影，然后大片美丽的樱花无声滑过。
斗篷男不知所措地看着冷冰扬的指头。
“就你啊。经常偷看我的就你吧？”冷冰扬说，“可别说不是啊。我所感受到的那个人的视线，跟你是一模一样、带着温度的啊。”
斗篷男的脸竟然红了。这跟他高大犀利的外表以及不合时宜的装扮差太多了。
“哎。”冷冰扬忽然笑着拍了他一下，“一起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樱花继续放肆地飞。
12
仍是教学楼顶。丘琳儿与古猫宁居高临下地看着校园。
冷冰扬正抱着一叠教材穿行而过。偶有学生或老师对她打招呼，只换得她的轻微点头，幅度几可忽略不计。
“你说，为什么她会带着雷大的照片呢？”半晌，丘琳儿问。
穿斗篷的杀手，“圆镜重破”的斑竹，现在名字已经清楚了。他叫“毕特雷”。
“你不是他粉丝么？你不知道毕老师这两年在哪里发展？”古猫宁反问。
“……你非得那么叫他么？”丘琳儿只能对古猫宁这种故意犯欠的行为报以仇视，“他是我的前辈，我很早就知道他了。不过这几年，关于他的消息少了。但司空界这么大，他去哪里执行任务都不奇怪，我也就没在意。想说以后出道了也许就有机会见他……”
“结果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天才爱神却摇身一变成了爱情杀手！这里面的因缘真让人好奇啊。”古猫宁补充。
丘琳儿还想说什么，忽然刹住了话头，她和古猫宁一起默契地将脸扭向同一处。
楼顶某处浮现了一圈圆形黑洞。几个人影像坐电梯一样，随着自下而上的光芒出现。
三个爱神。三个男性爱神。他们并不与丘琳儿作相同打扮，如果不是背上那对很有代表性的羽翼，甚至很难将他们与“爱神”联系在一起。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大胖子。
“古！猫！宁！”胖子爽朗地张开手。
“潘！贝！克！”古猫宁开心地笑着，嘴里是刻意模仿的腔调。
他们抱在一起，拍着对方的背。
“你这家伙一点儿都没变嘛！还是人模狗样的！”
“你却变了好多，当年陪人家看月亮的你才没那么胖的，拥抱我的手臂也全是肌肉，不含脂肪……”
“……靠，谁跟你是那种关系啊！”潘贝克把娇滴滴的古猫宁推开，另外两位戴墨镜的爱神与丘琳儿已是瀑布汗。
“哎，所以说你一点没变。”潘贝克又笑了，“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啊。琳儿一定得你很多照顾吧。”
“那必须的。为了这个不成器的闺女，我是操碎了心，灯火照得见我花白的头发……”古猫宁习惯性地进入爱演模式，一边的丘琳儿已经快吐白沫了。
“喂，这胖子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大学室友哦！”古猫宁大大咧咧搂着潘贝克对丘琳儿道。
“嗯，记得你是说过……然后他同时也是我，我们的上司。我认为你不该在属下面前让他颜面尽失。”丘琳儿的表情满是惨不忍睹。
“喔，也是。”
潘贝克理理被古猫宁弄乱的衣服，好脾气地苦笑着。“好吧言归正传……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叙旧的。是为了琳儿工作上的状况。”顿了顿，“你知道爱神的工作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应该撮合谁，我们会事先进行周密的观察，这项工作在当事人开始交往后也会继续跟进。是否促成了一段良缘，对爱神的名誉和等级影响很大的。”
古猫宁点着头：“我知道啊，大学里就听你念过多次了。记得当年你还因为箭法不准而造就了一对基佬，并阴差阳错地带来了一股男男配对的风潮……”
潘贝克装作没听见，“琳儿最大的问题就是喜欢凭直觉配对。但这也没什么，不同爱神有不同作风。重点还是目标能否幸福。但这次，她刚促成的一对小情侣就毫无征兆地分了……”
“于是你就亲自出马调查与善后？太大材小用了吧！”古猫宁阴阳怪气，“这是特别照顾吗？是潜规则吗？”
丘琳儿很有冲动给古猫宁一箭。
尽管已经非常习惯了，潘贝克还是找堵墙去扶了一会儿，然后才回来继续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实际是，这种爱情骤然断档的现象太不自然了。而且并不只有这一例，各地都有类似反馈。上头已经越来越重视……我们怀疑是人为的。”
不等丘琳儿开口，古猫宁抢先叫了起来：“不用怀疑，就是啊！犯人叫毕特雷！”
两位背景式的墨镜爱神闻言对看一眼。潘贝克则一把抓住古猫宁：“你怎么知道？”
“昨晚才见过嘛，你不信？”
“不，我信。”潘贝克道，“原本，爱神就不单能促成爱情，还能破坏爱情。”
墨镜甲道：“传说中，丘比特有两支箭，一金一铅，功能相反。”
墨镜乙道：“这不是作者在掰，详情可查阅百度百科。”
“我谢谢你们这两个旁白君。”古猫宁对他们挥挥手，“这么说，毕特雷是用铅箭在破坏爱情？但我记得他是使枪的。”
“要不怎么说他是天才？”潘贝克道，“爱神之箭是灵力具象化而成，根据我们的意志，它可以有激发爱情、消弭爱情与纯粹杀伤的作用。不是每个爱神都能将这几种力量运用自如的。但毕特雷没问题，他的力量够强，甚至有余裕对武器进行革命性的更新——比如把弓箭改成枪。”
“很有创意啊，也酷多了。”古猫宁表示肯定，“但你还是没说到，这位天才怎么就转型啦？”
“因为……他爱上了自己的目标。”
13
烟雾缭绕的小房间。
仿佛是一个小型法庭般，一堆中老年爱神面色不善地坐成一圈，当中是毕特雷。
七年前的毕特雷比现在更注重形象，不会允许脏兮兮的斗篷与乱糟糟的发型陪着自己去谈恋爱。
而这场审判正是针对他的恋爱。
一面墙壁上浮动着一层奇异的水波，像放电影一样放映着毕特雷与冷冰扬的交往。
同喝一杯果汁。
电影院里手牵手。
摩天轮登高望远指指点点……
两个人都笑得一脸纯真，一脸春天。让中老年爱神们越看越看不下去。终于其中一个拍了两下手，水波就消失了。
“太不像话了！”
“这是绝不允许的！”
“简直是我们这一行的耻辱！”
……完全像蛋疼的广电总局在讨论该怎么处理一部新片。
爱神广电总局最后的决议是：此片禁播，不予上映。
“你是百年不遇的天才，所以你肯定不会问‘为什么’这么无聊的问题。”一个抽着烟斗的老爱神道，“最实际的理由：陆离界的人与司空界的人，生命长度完全不一样。所以‘一起把头发变白吧！’之类情话对你们来说就是屁话。她总有一天要面对你跟她不是同类的事实……多的不说了浪费版面你自己想。”
“鉴于对人才，不，天才的珍惜，”另一位爱神大妈扶扶眼镜，“我们会全力把这桩监守自盗的丑闻压下来。现在已经为你的女朋友找到了最合适的对象。眉清目秀脚踏实地前途无量神马的。原本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如果不是你横刀夺爱。”
“而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击碎那个女孩对你的爱慕，然后亲手牵起她跟另一位的缘分。”一位长着痣的爱神道。
作为这场审判的主角，毕特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是脑子并非不动，天才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着。
七年后的毕特雷，不会理解也不会原谅，他当时对所有爱神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小房间。
……
他在半个小时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冷冰扬的房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