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么，今天教的大家都听懂了吗？”
古猫宁用炼金术师的架势双手合掌，招牌笑容如阳光般普照全班，照见教室里一片死寂。
“……那个，”欧晟勉强举手，“故事才刚开始，你什么都还没教啊……”
“而且你的每节课主要就是扯淡、扯淡和扯淡，你指望我们听懂什么啊？”马陆翻着白眼道。
“话虽如此，小猫的课我上再多节也不会腻呢。”康馨托着下巴，微笑着说。
古猫宁摊开双手，像模特一样款款走下讲台，他先对欧晟说：“这是小说里交代前因的常见手法，你就别在意啦——但你的吐槽又进步了。”又对马陆，“教学的最高境界本就是于轻描淡写中传递万千信息量，武侠小说里管这叫无招胜有招——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最后对康馨点点头，“谢谢你康小姐，你的赞美我同样听再多也不会腻。”
所有人照例黑线加冷汗。尽管成为这位恶魔老师的学生已经将近半个月了，他们也还是没法习惯他那极度脱线的言行举止。
但这样的反应似乎正是古猫宁所期待的。当他兴致勃勃地想再多说两句时，教室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下节是我的课。你好了么？”
全班同学的视线向门口集中过去，古猫宁也忙不甘落后地凑上属于他的那一份，无数道目光汇聚成舞台的追光，笼罩住那位俏丽的女子。
“一身再标准不过的职业装扮，瀑布般的黑发在肩头与腰际恣意流淌，没有表情的面容却无法拒绝惊艳的定位，雪白的肌肤更微妙地契合了坊间对她的昵称……”
古猫宁把一本漫画卷成麦克风状，朗诵般饱含热情地说完上述台词，然后一个“隆重请出”的手势——“这就是我们天马中学的高岭之花——冷冰扬老师！”
现场非常安静，全班同学都翻着白眼，一副羞于置身这种场合的模样，与神采飞扬的古猫宁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那位被介绍的对象，语文老师冷冰扬，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没有像正常人那样“……”，也没有因对方的古灵精怪而笑场，只是再次用那冷若冰霜的声音问：
“你好了么？”
2
“虽然这篇作品的季节感并不明显，但现在确实是春天吧。”
古猫宁趴在餐桌上，嘟着嘴，脸呈气球状，一边卖萌一边抱怨。
“你是不是想说，明明是春天，冷老师的脸却还跟冬天一样？”康馨一边咀嚼一边笑。
“她就是这样啦。你还没习惯在她面前吃瘪？”欧晟叼着一根香肠调侃。
“发春。”马陆惜墨如金用字精准。
现在是午餐时间，地点是学生食堂。古猫宁与三位学生同坐一张桌子，边吃边聊。
“我绝不是因为努力搞笑却没有回报而郁闷喔。”古猫宁把玩着一根筷子，“我只是觉得，既然我现在是个老师，社会人，那就有必要搞好同事关系。冷老师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被讨厌了啊。”
“放心吧。她不是针对你的。你以为她为什么会被叫作‘冰美人’？”欧晟说。
“听说她从前不这样，是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才……”马陆一脸不良少年的坏笑，“好像还被家暴过，七情六欲都打掉了。”
“小猫你这么关心她，不是想玩办公室恋情吧？”康馨莫名有些紧张。
“死孩子，不许在背后议论恩师。”古猫宁轮流敲他们脑袋，“比起这个——快看，三剑客出场了！”
顺着古猫宁指示的方向，可以看见一个刘海工整的男孩正在打饭，他身边是一个扎马尾的女孩。
“今天刘海是跟马尾一起吃喔。”康馨饶有兴趣地点评，“镜娘怎么没有出现？”
话音未落，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快步跑进了食堂，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便当盒。她径直来到了刘海身边。
“不要吃食堂了，没营养的……昨天不是说好，以后都吃我做的便当吗？”镜娘脸儿红红的，打开的便当盒里是闪闪发光的荤素完美搭配。
刘海露出欣喜的表情，一旁的马尾则明显不悦。
“哦哦，镜娘这招赞啊，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这次她先得一分了！”古猫宁激动地说。
“高兴早了吧？逆来顺受未必就被珍惜。刘海绝不会就此弃马尾而去。”欧晟反驳。
果然，刘海合上便当，对镜娘说：“谢谢你。可以先到那边等我吗？我有得吃了，但她……”指指马尾，“我还得帮她打饭呢。”
镜娘与马尾闪电对视，目光火花四射……
经常在这个食堂吃饭的话，是可以每天都观赏到这样的场面的。
刘海、马尾、镜娘，三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角色是同班同学。瞎子都能看出他们正进行着一场三角恋。还是两女争一男。镜娘与马尾各有千秋，令刘海难以抉择，他对马尾很温柔，却又并不拒绝镜娘的温柔，这使得他们的情感动向难以预测，也成为长期吃食堂的古猫宁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话说，”马陆对古猫宁道，“我们也就算了。你身为老师这么做好么？老师不都对学生的早恋很敏感？”
“嘛，这是刚一起看戏的人该说的话吗？”古猫宁道，“让我告诉你：早恋神马的根本是带有偏见的字眼。事实上恋爱这回事，只要不违反道德又不妨碍别人，那就是当事人的你情我愿了。所以我为什么要敏感呢？”
“这才有春天的感觉嘛。”康馨表示赞成。
冷冰扬亭亭玉立的身影又出现了，她目不斜视地走向尚嫌拥挤的打饭处。古猫宁见状，立刻被弹起般朝她奔去。
“冷老师您也亲自来吃饭呀哈哈哈……”
欧晟目送着古猫宁，吹了声口哨：“果然是春天。”
康馨白了他一眼。
3
夕阳西下。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校园里渐渐重归静谧。三三两两，陆续有人在做最后的撤离。
古猫宁和冷冰扬一起走出办公室。
“冷老师下班都直接回家吗？没有别的活动吗？说起来还不知道您的兴趣——”古猫宁喋喋不休，“您爱看动漫不？如果爱我们肯定有得聊，不是我夸口——”
专心走路的冷冰扬，忽然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着古猫宁。
“呃……”古猫宁举手投降，“我想说，三无属性没什么不好，所以请继续保持。您如果突然要对我说话，我会因为缺乏准备而不知所措的……”
“古老师，”冷冰扬道，“你真的很吵。”
“呃，这倒是不只一个人说过。”古猫宁羞涩地揉揉鼻子，“但会觉得吵，根本还是话不投机吧？让我们换个话题，聊……校园七大不思议？”
“比起缺乏自觉的人，明知故犯更令人厌恶。”冷冰扬毫不掩饰地流露厌恶。
“好毒舌！果然三无属性的女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
古猫宁忽然像视频定格那样凝固住了。
冷冰扬正酝酿着下一句对古猫宁的挖苦，对方的忽然停顿让她莫名其妙。但那只是很短的时间，就见古猫宁反手向背后的虚空猛地一抓——
他抓住了一支箭。一支金光闪闪的箭在他的掌心里显出了轮廓。
冷冰扬一愣。对没打过任何预防针的她来说，这是魔术般不可思议的景象。
“抱歉冷老师，我得失陪一下先了。”古猫宁端详着手中的箭，“刚才如果惹您不高兴了，请相信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然后，他身形一晃，竟然像一枚炮弹般，朝着教学楼顶高高弹起。
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冷冰扬，第一次浮现没有表情之外的表情。
4
教学楼顶。一头金发的女孩拿着一张弓纳闷着。她的穿着就像是将大匹白布随意披缠在身上，而坦率地将雪白的肩膀、胳膊与美腿展露给世人。她的腰间佩着一个箭袋，背上长着一双圣洁的——翅膀。
“被接住了……怎么会被接住呢？”她歪着脑袋，百思不解。
然后就听“咻”地一声，一阵疾风吹动了她的秀发睫毛与翅膀上的羽毛，风停后，面前就多了一个人。
“小妹妹，”古猫宁微笑地看着这位还没他肩膀高的女孩，“你在干什么？”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吓了一跳，竟条件反射地想飞走。
“哎哎，别走啊，我和你一样是陆离界来的。”古猫宁忙阻止，“你是爱神吧？”
已经悬空的女孩，听了这话又停住了，她警惕地回过头，古猫宁的灿烂笑脸一如以往的不含杂质。
“你是谁……也是爱神吗？”女孩问。
“最好是啦！如果我们是去年认识的，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死神。现在嘛……我就只是个恶魔而已。”
女孩点头。“恶魔接得住……就不奇怪了。”她慢慢地降落下来。
古猫宁将那支箭递给她，“我叫古猫宁。叫我小猫我会很高兴的。”
“我叫丘琳儿。”女孩送上一个清甜的笑容。
“哦，你笑起来很萌！”古猫宁手指作相机状，“还有这身装扮，要是在漫展上非得引发暴动不可！”
虽然听不太懂，但丘琳儿又笑了，“我是第一次和恶魔打交道。恶魔比我想象的有趣耶！”
“是吗是吗？太荣幸了。”古猫宁更加爽朗地笑起来。
笑完之后，古猫宁指指丘琳儿的箭袋，“如果没猜错，那是‘爱神之箭’吧？你刚才是预备用那箭射我吗？”
“嘿……”丘琳儿吐舌头，“其实我刚毕业，还是个试用期的爱神呢。这座小镇是我的实习地……你知道的，我们的使命就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我刚才看你和那位美女在一起，感觉不错，所以……”然后她抱歉地鞠躬，“是我太冒失啦。恶魔怎么可以跟人类相爱呢？对不起。”
“不介意不介意我完全不介意。”古猫宁摆手，“我也才到这儿不久，以后大家好好相处吧——有空来我宿舍坐坐。我是个老师喔！”
丘琳儿点头，然后她忽然瞪大眼，十分感兴趣地朝楼下俯瞰。
古猫宁也跟着看。他先看见冷冰扬已经没影儿了，然后看见每天在食堂上演肥皂剧的镜娘与刘海正有说有笑地向校门走去。马尾不在。
“这是一对好猎物！”丘琳儿快乐地叫着，将古猫宁还来的金箭上弓，用与娇弱外形不相称的力气拉满——
“喔喔！”古猫宁很配合地用嘴巴制造气氛。
箭，迅若流星射出，不偏不倚地没入刘海的心窝，让他像打嗝般忽然挺直了身子。
“好箭法。”古猫宁称赞。
“还没完哦！”被表扬了的丘琳儿喜上眉梢，她从箭袋里摸出一支新的箭，“得给那女孩也来一箭。”
“看准编号。”古猫宁提醒，“我听说，两个人只有中了同一编号的爱情之箭，才有可能‘两情相悦’。编号要是错了就要移情别恋了。”
“你真的懂很多耶。”丘琳儿说着，准确无误地将另一支箭钉上了镜娘的心靶。
“那当然。以前上学的时候啊，室友有一个是读爱神系的，他教我的。”古猫宁说。
“我的程度还不够，只能用上头发给我的箭。”丘琳儿说，“等我再强大一点，就可以用自己的心力来生成箭了。那就不用拘泥于编号咯，比如我可以造一支威力强大的箭，同时穿过两个人的心。”她简直眉飞色舞了，“据说这种‘一箭双雕’的技术最早是一位天才爱神开发的，我是崇拜他才加入这一行的哦！”
在丘琳儿与古猫宁谈得不亦乐乎时，刘海与镜娘已经跨出了校门。他们的十指幸福地紧扣在一起。
5
“你说那是爱神的杰作？”
仍是食堂。古猫宁四人组面朝同一个方向。某个僻静的角落里，刘海与镜娘正深情款款地互相喂饭。
“爱神的工作就是促成爱情嘛。中了箭的人会仿佛磁铁的两极般相互吸引。”古猫宁边吃面边说。
“原来真有爱神的。”康馨感叹，“也是，都有恶魔了嘛……”
马陆忽然冒出一句：“如果任何形式的爱情都是爱神一手造成，那我得说他们是大混蛋。”
“这位同学你何出此言？”古猫宁问。
“因为有许多爱情是不正常的，比如第三者插足之类……看我干嘛！”马陆凶欧晟和康馨。
“不像你会说的话嘛。”康馨说。
“你被谁插足啦？今天脸色挺臭的。”欧晟说。
就像是与古猫宁相处久了一样，他俩现在也可以用随意的口吻与马陆交谈了。但今天的马陆似乎有点暴躁，他分别瞪了两人一眼。
“并不是所有爱情都跟爱神有关啦。”古猫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比一颗种子，随便丢在土里也可能发芽，但细心培植栽种，也许就会长得更好——爱神的任务就是引导爱情朝更健康的方向成长。”
“被爱神之箭射中后，就会永远相爱吗？那样为什么还有很多人分手呢？”康馨问。
“好问题。其实答案就类似于‘基佬领进门，搅基在个人’。”古猫宁摇头晃脑，“爱神之箭可以激活沉睡的爱意，甚至可以让两个陌生人一见钟情，但能否走到最后，看的还是双方的心意。毕竟箭的力量总有耗完的时候嘛——我解释得好不好？”
“很好。如果没有搅基那句就更好了。”
“总之，三剑客的故事终于End了。”古猫宁像法官落锤般敲敲餐桌，“今天起，我们应该找点新话题来佐餐——校园七大不思议怎样？果然还是最感兴趣这个呢！”
“你以为现在什么时代？还七大咧，一个都没听过。”马陆没好气地说。
“我也没听过。”康馨为难。
欧晟这时得意地笑了：“我倒是知道一个。”
“哦哦，还是你可靠。快说快说！”古猫宁兴奋催促。
欧晟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下，“传说，在零点以后登录我们学校的论坛，会看到一个不存在的隐藏版块……”
古猫宁忽然一阵风似的从位子上刮起来，撇下学生们跑掉了。
“冷老师您也亲自来吃饭呀哈哈哈……”
康馨三人看着古猫宁，纷纷流露出鄙视的表情。
“这算什么啊，是他叫我讲的。”欧晟愤愤，“算了我继续说。那个版块叫‘圆镜重破’，顾名思义是个诅咒情侣的地方……”
马陆与康馨都显得意兴阑珊。饭吃完了，他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餐桌，连个招呼都没跟欧晟打。马陆今天心情似乎一直不爽，康馨好像是突然不爽起来的。
落单的欧晟郁闷了。“靠。只有我跟傻瓜似的……算了，我也走。”
“刚才的故事，可以请你详细说说吗？”
欧晟回头，看到马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背后。她对欧晟说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镜娘与刘海——他们仍在旁若无人地大晒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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