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选择学科就是选择职业。我现在六十八岁了,我也不知道所学的是什么?希望各位不要学我这样老不成器的人。勿以七十二志愿中所填的一愿就定了终身,还没有的,就是大学二三年也还没定。各位在此完备的大学里,目前更有这么多好的教授人才来指导,趁此机会加以利用。社会上需要什么,不要管它,家里的爸爸、妈妈、哥哥、朋友等,要你做律师、做医生,你也不要管他们,不要听他们的话,只要跟着自己的兴趣走。想起当初我哥哥要我学开矿、造铁路,我也没听他的话,自己变来变去变成一个老不成器的人。后来我哥哥也没说什么。只管我自己,别人不要管他。依着“性之所近,力之所能”学下去,其未来对国家的贡献也许比现在盲目所选的或被动选择的学科会大的多,将来前途也是无可限量的。
下课了!下课了!谢谢各位。
新生活
胡适
哪样的生活可以叫做新生活呢?我想来想去,只有一句话,新生活就是有意思的生活。你听了,必定要问我,有意思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生活呢?我且先说一两件实在的事情做个样子,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前天你没有事做,闲的不耐烦了,你跑到街上的一个酒店里,打了四两白干,喝完了,又要四两,再添上四两。喝得大醉了,同张大哥吵了一回嘴,几乎打起架来。后来李四哥来把你拉开,你气忿忿地又要了四两白干,喝的人事不知,幸亏李四哥把你扶回去睡了。昨儿早上,你酒醒了,大嫂子把前天的事告诉你,你懊悔的很,自己埋怨自己:“昨儿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可不是糊涂吗?”
你赶上张大哥家去,作了许多揖,赔了许多不是,自己怪自己糊涂,请张大哥大量包涵。正说时,李四哥也来了,王三哥也来了。他们三缺一,要你陪他们打牌。你坐下来,打了十二圈牌,输了一百多吊钱。你回得家来,大嫂子怪你不该赌博,你又懊悔的很,自己怪自己道:“是呵,我为什么要陪他们打牌呢?可不是糊涂吗?”
诸位,像这样子的生活,叫做糊涂生活,糊涂生活便是没有意思的生活。你做完了这种生活,回头一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干呢?”你自己也回答不出究竟为什么。
诸位,凡是自己说不出“为什么这样做”的事,都是没有意思的生活。反过来说,凡是自己说得出“为什么这样做”的事,都可以说是有意思的生活。
生活的“为什么”,就是生活的意思。
人同畜牲的分别,就在这个“为什么”上。你到万牲园里去看那白熊一天到晚摆来摆去不肯歇,那就是没有意思的生活。我们做了人,应该不要学那些畜牲的生活。畜牲的生活只是糊涂,只是胡混,只是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如此做。一个人做的事应该件件回得出一个“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干这个?为什么不干那个?回答得出,方才可算是一个人的生活。
我们希望中国人都能做这种有意思的新生活。其实这种新生活并不十分难,只消时时刻刻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不那样做,就可以渐渐的做到我们所说的新生活了。
诸位,千万不要说“为什么”这三个字是很容易的小事。你打今天起,每做一件事,便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不把辫子剪了?为什么不把大姑娘的小脚放了?为什么大嫂子脸上搽那么多的脂粉?为什么出棺材要用那么多叫化子?为什么娶媳妇也要用那么多叫化子?为什么骂人要骂他的爹妈?为什么这个?为什么那个?你试办一两天,你就会觉得这三个字的趣味真是无穷无尽,这三个字的功用也无穷无尽。
诸位,我们恭恭敬敬地请你们来试试这种新生活。
飞翔的断翼天使
包利民
1966年,在美国的印第安纳州,一个叫宾德勒顿的十七岁少年突然遭到了飞来横祸。当时他搭乘一辆运送禾草的货车,却不慎在行驶过程中从车上摔下来,肩膀及髋骨破裂,在医院里,他两边髋骨各镶入了一根四英寸长的钢钉,从此走路便离不开拐杖了。
宾德勒顿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少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亲手建造一座城堡。童年时,他在沙堆上无数次地垒起美丽的城堡时,这个梦想就已经深深地扎根了。可现在却让他生生地折断了梦想的翅膀,一夜之间,他从一个爱跑爱跳的少年成了行动艰难的残疾人,这让他很是心灰意冷。在医院疗养期间,想起曾经的梦想,如同远隔云端。这样想的时间长了,忽然就激起了他不服输的个性,他暗暗决定,不管有多艰难,一定要把城堡建起来。
出院后,宾德勒顿开始大量阅读土木建筑方面的书籍,同时,他对中世纪文学作品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特别是涉及到城堡的描绘,他都会摘录下来。积累了足够的知识后,他开始着手设计城堡的构图,他综合了所知的一些中世纪城堡的样式,再加上自己的想象,终于绘出了第一张图纸。在经过无数次的修改后,他确定了设计图,准备开始动工。
此时的宾德勒顿已经二十三岁了,成年的他身高只有1.65米,体重仅45公斤多一点。作为一个残疾人,这个工程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神话,可他不放弃,艰难地收集建筑原材料,而且尽可能地节省,所有的砖石土木都是从外面捡来的,或者是别人废弃不要的。医生曾警告他不得举起超过10磅重的东西,可他就这样一点点地向着梦想中的城堡前进着。每一项工程都是他自己完成,从收集原材料到建成,前后共花了十年的时间,工时超过八万个小时,在人们眼中展现了一个神话般的奇迹。
宾德勒顿把这个拥有41个房间7层高的城堡称为“谷仓大屋”,因为它的全部材料来自11个被拆卸的谷仓及7座旧房子。城堡共2206平方米,长47米,高21.3米,有两个高塔,三个烟囱,15个18.2米高的楼梯,6条秘密通道和9条地下隧道。其中还安装了水电和警报系统。他为城堡内的每间房屋都起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如火箭筒地下道、军营室、速成屋及总统套房等。在五楼,他还独出机杼地装设了一个秋千,从上面荡起跳下,会沿着隧道下滑9米,从总统套房跳出来。如此庞大的一个建筑,宾德勒顿却总共只花费了5000美元。
面对这样一座神奇的城堡,人们很难想象它出自一个拄着拐杖的残疾人之手,更难想象宾德勒顿是怎样把那普通的一砖一石变成了如此般的美仑美奂。城堡落成之后,每年都有几万人前来参观,也许它不是最棒的,可它所蕴含的那种向上的情操,却吸引着大量的游人。身处其中,人们会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于是生活路上的一些艰难坎坷便也变得微不足道了。宾德勒顿也因此受到了许多人的尊重,因为他虽艰难若此,却没有让心中的城堡坍塌。
也许,纷纷涌来的游人更是为了追寻一种有力的昭示,那就是无论条件怎样艰苦,道路怎样曲折,只要一砖一石地去努力,就像宾德勒顿一样,10磅10磅地去搭建,每个人都能建成生命中最华丽的殿堂。
艺术家之功夫
徐悲鸿
研究艺术,务须诚笃。吾辈之习绘画,即研究如何表现种种之物象。表现之工具,为形象与颜色。形象与颜色即为吾辈之语言,非将此二物之表现,做到功夫美满时,吾辈即失却语言作用矣。故欲使吾辈善于语言,须于宇宙万象,有非常精确之研究,与明晰之观察,则“诚笃”尚矣。其次学问上有所谓力量者,即吾辈研究甚精确时之确切不移之焦点也。如颜色然,同一红也,其程度总有些微之差异,吾人必须观察精确,表现其恰当之程度,此即所谓“力量”,力量即是绝对的精确,为吾辈研究绘画之真精神。试观西洋各艺术品,如全盛时代之希腊作品,及米开朗琪罗、达·芬奇、提香等诸人之作品,无一不具精确之精神,以成伟大者。至如何涵养此种之力量,全恃吾人之功夫。研究绘画者之第一步功夫即为素描,素描是吾人基本之学问,亦为绘画表现惟一之法门。素描拙劣,则于一个物象,不能认识清楚,以言颜色更不知所措,故素描功夫欠缺者,其所描颜色,纵如何美丽,实是放滥,凡与无颜色等。欧洲绘画界,自19世纪以来,画派渐变。其各派在艺术上之价值,并无何优劣之点,此不过因欧洲绘画之发达,若干画家制作之手法稍有出入,详为分列耳。如马奈、塞尚、马蒂斯诸人,各因其表现手法不同,列入各派,犹中国古诗中之潇洒比李太白、雄厚比杜工部者也。吾辈研究各派,须研究各派功夫之所在(如印象派不专究小轮廊,而重色影与气韵,其功夫即在色彩上),否则便不能洞见其实际矣。其次有所谓“巧”字,是研究艺术者之大敌。因吾人研究之目标,要求真理,唯诚笃,可以下切实功夫,研究至绝对精确之地步,方能获伟大之成功。学“巧”便固步自封,不复有为,乌能至绝对精确,于是我人之个性亦不能造就十分强固矣。
二十岁至三十岁,为吾人凭全副精力观察种种物象之期,三十以后,精力不甚健全,斯时之创作全恃经验记忆及一时之感觉,故须在三十以前养成一种至熟至精确之力量,而后制作可以自由。法国名画家莫奈九十岁时之作品,手法一丝不苟,由是可想见其平日素描之根底。故吾人研究绘画,当在二三十岁时,刻苦用功,分析精密之物象,涵养素描功夫,将来方可成杰作也。
诸位,艺术家之功夫,即在于此。兄弟不信世界上有甚天才,是在吾辈切实研究耳。诸位目今方在二三十岁之际,正当下功夫之时期,还望善自努力也。
少年中国说
梁启超
日本人之称我中国也,一则曰老大帝国,再则曰老大帝国,是语也,盖袭译欧西人之言也。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梁启超曰:恶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惟保守也,故永旧;惟进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忧虑,少年人常好行乐。惟多忧也,故灰心;惟行乐也,故盛气。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气也,故豪壮。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壮也,故冒险。惟苟且也,故能灭世界;惟冒险也,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厌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厌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可为者;惟好事也,故常觉一切事无不可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阳;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戏文;老年人如鸦片烟,少年人如泼兰地酒;老年人如别行星之陨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岛;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伯利亚之铁路;老年人如秋后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潴为泽,少年人如长江之初发源。此老年与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梁启超曰:人固有之,国亦宜然。
梁启超曰:伤哉老大也。浔阳江头琵琶妇,当明月绕船,枫叶瑟瑟,衾寒于铁,似梦非梦之时,追想洛阳尘中春花秋月之佳趣。西宫南内,白发宫娥,一灯如穗,三五对坐,谈开元、天宝间遗事,谱霓裳羽衣曲。青门种瓜人,左对孺人,顾弄孺子,忆侯门似海珠履杂之盛事。拿破仑之流于厄蔑,阿剌飞之幽于锡兰,与三两监守吏或过访之好事者,道当年短刀匹马,驰骋中原,席卷欧洲,血战海楼,一声叱咤,万国震恐之丰功伟烈,初而拍案,继而抚髀,终而揽镜。呜呼,面皴齿尽,白头盈把,颓然老矣!若是者,舍幽郁之外无心事,舍悲惨之外无天地,舍颓唐之外无日月,舍叹息之外无音声,舍待死之外无事业。美人豪杰且然,而况于寻常碌碌者耶!生平亲友,皆在墟墓,起居饮食,待命于人,今日且过,遑知他日,今年且过,遑恤明年。普天下灰心短气之事,未有甚于老大者。于此人也,而欲望以云之手段,回天之事利者,欧洲第一之老大国也,自罗马亡后,土地隶于教皇,政权归于奥国,殆所谓老而濒于死者矣。而得一玛志尼,且能举全国而少年之,况我中国之实为少年时代者耶?堂堂四百余州之国土,凛凛四百余兆之国民,岂遂无一玛志尼其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