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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秦亚男得到特别通行证,用的时间比一首《多瑙河之波圆舞曲》还要短。那个悠长舒缓的前奏刚刚开了头,她就感觉到方英达的快三舞步沾染着鲜明的俄罗斯气息,踮脚有点夸张,身体有明显向上快冲的过程。作为职业新闻记者,她很快就找出了话题。

秦亚男说:“方副司令,你的华尔兹老师,肯定是50年代那些高鼻子的苏联军官。”

方英达笑道:“老了,这种特点也不明显了。我的老师是纯粹的俄罗斯姑娘,当然也有乌克兰和哥萨克姑娘。在伏龙芝军事学院头一年,扫舞盲就把我扫到了。”

这又是一个可以引申开去的话题。秦亚男道:“刘伯承元帅是你的校友,那个学院盛产儒将。方副司令这步棋,在北京反响很大。我争到这个任务,可费劲了。”

方英达道:“我只不过还有点吃螃蟹的勇气,大气候、小气候催逼,不做不行啊。对全局来讲,这种演习,不过是一个卒子过了河。”

秦亚男要直奔主题了:“来这里不到一天,感受良多。这鸡尾酒会和战地舞会,可以说是耳目一新。别的嘛……”

方英达笑道:“我们最缺的就是批评家。”

秦亚男道:“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另外还有职业歧视。”

方英达道:“请明说。”

秦亚男道:“部队改革,小的讲,是全军将士每个人的责任和义务;大的讲,应该是全民族的大事,至少和国营大中型企业一样,应受到全方位关注。可眼下承认部队也应做深度改革的不多。听说你们这次演习,我们记者还是只能在二线三线看看热闹,好像我们一动笔,泄出的都是机密。”

方英达说:“有些道理。这毕竟是军事行动。”

秦亚男道:“我这次来,实际上是想写一写基层干部战士在你主持的超前性演习中的心灵历程。你以为这一点不重要吗?”

方英达道:“实话对你说,低调处理,不作宣传报道的规定是我定的。”

秦亚男道:“是怕出问题吧?”

方英达说:“我有点累,抱歉了。不过,你说服我改变了主意。我可以给你们记者签发特别通行证,可以自由出入演习区域。只有一个限制,任何文字,都要报协调处审查。”

秦亚男扶方英达坐下,关切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喊个医生来。”

方英达强忍着癌细胞活跃时的阵痛,摆摆手说:“构思你的当代军人心灵史吧。”

第三天早上,秦亚男和军区报社的王记者一起,乘坐赵中荣派的专车去红军防区。车进入山地,秦亚男才又一次想起十年前那个把全部第一都拿走的范营长。

秦亚男说:“听说这个范司令刚刚和方副司令的三女儿离了婚?你知道这事不?”

王记者是那种地上的事全部知晓,天上的事也敢乱说八九的人,话匣子自然就打开了:“前一段这可是军区的头五号新闻之一……”

专车进入一团防区,秦亚男已经谙熟了范英明的历史和现状的重要情况。她很想马上见见这个范英明了。因此秦亚男更改了在一团待三天,从基层摸索起的原定计划,决定直接去红军指挥所。

这一改变,让一团、电子对抗营、通信站的充满期待的安排布置,都变成了无用功。

唐龙在一团沉寂了几天,向焦守志请了假,骑着一个摩托早早地离开了团指挥所。他的计划是去找李铁喝酒。到了特务连驻地,才知李铁带领大部分人去执行秘密任务了。又骑了一会儿,竟看见不远处邱洁如正在撤什么横幅。唐龙这才承认本意是想来看看邱洁如的。

邱洁如见唐龙走近了,把笑脸藏下,故意刺他道:“不是拜拜了吗?又来干什么?视察吧,可惜我们又不归一团管。”

唐龙恨得直咬牙,却笑着说:“想你了,看看你不行吗?只准你使性子,我就不能有点小脾气?”

邱洁如一抿嘴:“谁让你比我大呢!怎么样,到一团还过得惯吧?”唐龙说:“婆婆没了,自由自在。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像是有什么要人要来。”

邱洁如说:“说是有两个记者要来,上边通知要表示热烈欢迎。忽然间,又说直接去师指挥所。又过一会儿,通知又来了。让我晚上带几个女战士去参加什么战地露天舞会。”

唐龙道:“真是糊涂!这些记者算不算我们师的随军记者?如果是的,也不该搞这些名堂。要是走马观花看一看就走,会发生什么事就难预料了。”

邱洁如问:“你是什么意思?”

唐龙说:“这和打仗没什么两样!算了,我操这些心干什么。晚上回来,让你们司机开慢一点,有几个急弯。”

邱洁如很感动,站在那里望了好一会儿。

范英明在备用指挥所得知师指挥所要为两个记者举行露天野战舞会的消息,马上往回赶。在山脚下,他就听到了悠扬的舞曲。来到一排简易房前,他强压一肚子火说:“曹参谋你去把刘政委找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刘东旭慌慌张张跑过来:“出什么事了?”

范英明道:“这是谁的主意?怎么能这样干呢!90年代的战争,一个指挥所外边挂了那么多灯,同步卫星拍几张照片,至少能分析出这是一个重要的攻击目标。”

刘东旭多少放心了:“这事我也同意。军里搞了舞会,赵处长又通知说方副司令对记者的采访很重视,要求全力配合。所以……”

范英明打断道:“军里?军里是裁判。这两个记者晚上走不走?”

刘东旭说:“可能不会走。军报的秦记者似乎是你的一个熟人,一直在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

范英明说:“我不认识什么秦记者。政委,现在只能做些防范工作。朱海鹏早准备好了,可一直没动,肯定有什么图谋。我们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这两个记者,在演习结束前,不能离开防区。”

刘东旭也受到了感染:“你说他们可能无意泄密吧?你说该怎么办?”

范英明道:“先留他们在这住一天,我让警卫连给他们腾一间房,劝他们留下的工作由我来做。”

刘东旭说:“不行啊,他们是一男一女。”

范英明说:“那就再挤一间。你去设法拖住他们。我明天早上回来处理这件事。”刘东旭又慌里慌张走了。

第二天早上,秦亚男和王记者吃过早饭,准备再去指挥所等范英明。

一个上士走过来行个持抢礼:“首长,你们不能随便走动。”

王记者掏出特别通行证说道:“我们是记者,是来采访的。这是干什么?”

上士说:“我们在执行命令,首长。”

王记者道:“我们要是硬闯呢?”

秦亚男拉住王记者笑着说:“我们要到指挥所发报,还要见你们范司令。上士,昨晚我们还在你们指挥所跳过舞,怎么睡了一觉你们就不认了呢?”

上士说:“首长,我们确实在执行命令。”

王记者火了:“谁的命令?”

上士说:“范司令的命令。”

正在争执,黄兴安堆着笑脸跑了过来:“昨晚两位睡得可好?条件简陋,委屈了。”

王记者掏出连夜赶写的稿子晃晃:“黄师长,我们点灯熬夜为你们吹喇叭,一觉醒来我们倒变成不受欢迎的人了。这叫什么事!”

黄师长连忙解释说:“误会,误会。是这样的,昨晚舞会结束,出了点小事,范参谋长就下了限制人员流动的命令。现在基本上快查清楚了,再委屈两位两个小时。”

秦亚男也把稿子掏出来道:“没关系。临来贵部之前,我和我们主编通了电话,商定开一个战地日记的栏目。我们急于找你们,是怕耽误了发稿时间。稿子由协调处审查后发回。这是写昨天见闻的一篇。”

黄师长按过两篇稿子:“我马上去处理这两篇稿子,等事情查清楚,亲自来接你们。”

王记者跑遍全区部队,还没受过这种冷遇,不咸不淡地说一句:“这笔,是可以画圆也可以画方。以往我们合作,都很愉快。”

黄师长再次赔笑道:“请相信我们决没有怠慢的意思。你们这些无冕之王有时候想请还请不到呢。”

秦亚男心里想:那就等等看吧。

黄兴安沉着脸回到指挥所,把两篇稿子交给简凡:“你看看这两篇稿子。老刘,小范也太不给人面子了!三个卫兵对付两个文人有个还是女的。”

刘东旭感到为难,说:“等小范回来再商量商量。他也有他的道理。”

黄兴安气鼓鼓地坐下:“演习就这么几天,以后日子还长,且不说秦记者的能力,就是王眼镜睁一只眼盯着咱们裤裆看,就有我们擦不完的屁股。”

简凡拿看稿子道:“多好的文章。看样子这个秦记者是准备连续报道。全部是写咱们师的精神风貌的。政委,你站得高,你再看看,看看有没有范参谋长担心的问题。”

刘东旭说:“我不看了,我再去给他通个话,让他尽快回来。”

黄兴安道:“我已经替他圆了谎,两小时后,我还要亲自去把两个记者请来。”

简凡看刘东旭去了机房,骂道:“得给他动点硬的,方副司令他也敢不放在眼里。你看这两篇稿子怎么办?”

黄兴安说:“你马上安排发给协调委。”

简凡说:“都不短,加密太耽搁时间了。”

黄兴安道:“不就是两篇新闻稿?常麻秆收到又能怎么样?”

范英明熬了一个通宵,看到备用指挥所正常运转了,这才想到去处理两个记者的问题。赶到警卫连驻地,看见三个流动哨正围着房子转。

范英明叫过来上士,压低声音说道:“你这是看犯人呢!”

上士道:“后面有窗户,所以……”

范英明自言自语说:“只能这么办了。”径直去敲一扇门。

秦亚男打开门,见是范英明,半带惊讶半带喜悦地直盯住范英明看,却忘了让开房门了。

范英明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开玩笑道:“是不是哪里不对,吓着了你?”

秦亚男莞尔一笑:“我是在想十年前见过的范营长和你有什么不同。”

范英明确实想不起来见过秦亚男,就说:“你就是那个三言两语能让一个中将改变主意的秦大记者吧,幸会幸会。”

秦亚男伸出手道:“我们已经幸会过了,不过那个时候你是大明星,我只是个还没走出追星族队伍的见习记者。”

王记者蹿过来打了范英明一拳:“你太不够意思了,竟敢关我们禁闭。”

范英明笑道:“我知道王大笔杆来了战区,怕有闪失,专门派一个班保护,你还不领情!”

王记者说:“算了吧。一场演习,至于搞得周吴郑王的!我们有特别通行证,不是什么间谍!”

范英明暧昧地一笑,伸出手道:“我是司令,责任重大,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假传圣旨。如果真是上级派来,我中午设宴给你们压惊。”

王记者掏出特别通行证,拍在范英明手里:“小秦,你的也给他。这小子原来把我们看成冒牌货了。”

范英明接过通行证,揣到自己兜里:“我知道这是真的,不过,这是我的防区,我得给你们换两张。”说着从口袋里又掏出两张通行证,“演习期间,你们可以带着它们,自由出入红军任何一个地方。”

王记者有些火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范英明道:“曹参谋,从现在起,你负责照顾两位记者的生活、工作。他们写的批评稿、表扬稿,你都要拿给我亲自过目。王大记者,秦小姐,这是一次特殊的演习,请你们接受这特殊的规矩。中午本司令设宴为你们洗尘。”说罢,独自一个人走了。

王记者跺脚骂道:“你狗日的搞阴谋,存心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呀。”

秦亚男的目光一直追着范英明,喃喃道:“有意思,困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江月蓉、程东明破译密码没有丝毫进展。这天早上,朱海鹏按捺不住,又跑去催问。

朱海鹏迈进门,开门见山地说:“到底有没有希望,你们尽快给个回话。”

江月蓉一推桌上成堆的报文:“早给你报告过,这是在猜另一个人或者是好几个人的思想,有很大偶然性。”

朱海鹏道:“你们不是说中国人猜中国人的思想很容易吗?难道银行的密码系统……”

江月蓉腾地站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完全可以把我们俩当作废人看待嘛,我什么时候给你打过包票?你要是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干脆投降了算了。”

朱海鹏自知理亏,叹口气道:“我心里着急你们也应该体谅。信息战在海湾战争中……”

江月蓉说:“能比吗?海湾战争爆发一年前,美国就派间谍把伊拉克将要进口的一批电脑打印机,在法国电脑公司里装上带病毒的芯片。人家为研制这种技术,耗资几亿美元。你呢,只是在依靠我们两个脑袋。我们相互体谅吧。我们一直在做,请你别再打扰了。”

朱海鹏悻悻地走了出去。海湾战争高技术背后强大的物质基础,他不是没注意到。他也没想在这次演习中,创造出信息战和电子战奇迹般的战例。他的期望值只是在这次演习中展示一些电子战、信息战的威力,让更多的人重视。除了物质因素外。人还是起着决定作用。中国研制核武器时,国力贫弱,但都成功了。如今,中国综合国力已居世界第五位,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朱海鹏在指挥所外冥想的时候,蓝军信息处理中心的一台电脑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了秦亚男写的战地日记。

一个女少尉看了一会儿,不由得读出了声音:“部队确实在发生变化。我从一个鸡尾酒会和一个战地舞会中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演习参谋长是个精力充沛的人,说话充满自信。他认为这次演习将会以无可争辩的事实证明,这支部队可以和世界上任何部队进行全方位的对抗。据我所知,演习蓝军一方,汇集了该军区最精锐的高技术部队,其战斗力不弱。到底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遗憾的是,今天没有见到那位在选拔中击败所有竞争对手的红军司令。但愿明天能见到他……”

常少乐看看朱海鹏:“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明码电报?”

朱海鹏说:“打出来。查查是他们哪个区域发的。去把江工程师和程东明叫来?”

江月蓉和程东明过来仔仔细细看打出来的电文,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朱海鹏急忙问:“是不是很重要?”

江月蓉道:“有时候我们为破一种密码,等他们这种疏忽,需要等好几年。”

程东明指着下边几排数字道:“这是他们二号机群发出的。如果这不是他们为更换密码故意露的破绽,很快就能找到规律。”

朱海鹏道:“还需要多长时间?”

江月蓉道:“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十年八载。还是让小程一个人去想吧。”

正在说着,一个上尉参谋过来报告说:“军协调处来电,昌达公司总经理方怡带着二十台电脑和一些慰问品已经出发,赵处长叫我们认真接待。”

朱海鹏看看停在门口的江月蓉的后背,说道:“添乱。一场演习,怎么也要搞这种事。军部拒绝了不就行了。”

常少乐道:“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你看是谁出面接待一下?我看还是我去吧。”

朱海鹏道:“就当好事看吧。你用飞机去把他们的人直接接到备用指挥所。我通知那边搞个仪式。走的时候还用飞机送。非常时期,保密工作一定要慎之又慎。”

常少乐答应着出去了。

江月蓉又拿了一叠东西返回作战室,对一个参谋交代了几句,过去对朱海鹏说:“你这种口气不太合你师参谋长的身份。常师长出去,你连送都不送一下。这司令没当几天架子端得比真司令还要大。”

朱海鹏慌忙跑出去,只来得及伸出手摆了摆,飞机已经起飞了。

江月蓉迷蒙着眼睛看着渐渐远去的飞机:“还有你从‘陆院’带来的一群助手,都太抢镜头了。算了,我操这些心干吗?”

朱海鹏感激地看着江月蓉:“谢谢你的提醒。有你在身边,我会少走很多弯路。我一定注意给C师的人留下足够大的舞台。”

江月蓉冷笑道:“我能有多大能力?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哼,我的感觉没错的话,方大经理不见到你是不会走的。你自己也明白。”

朱海鹏刚想说点什么,江月蓉已经低头走了。他确实感到这个问题棘手。

方怡确实是为了见见朱海鹏,才想出了这个主意。然而她的主要目的却不是要用这二十台加了防震外套的电脑向朱海鹏表示爱情,要是这样,她就用不着同时也给红军捐同样多的电脑了,她只是希望这场演习能尽快结束,好让父亲能放心进行治疗。人只有一个父亲。

方怡带着三辆车走到蓝军防区第一道关卡前,就被一个上尉热情地接待了。

上尉让自己的几个兵把三辆车开走,笑着说:“方总,你们先到接待室喝杯茶,一会儿常师长亲自带飞机来接你们。”

方怡看见这里竟然还有巡逻队,忍不住抿嘴笑了:“你们搞得跟真的似的。茶就不喝了。”

上尉陪着方怡站在路障前:“以前我也参加过演习,感觉是不一样,这些形式一搞我们就觉得跟真的一样了,”手搭凉棚一看,“方总,飞机已经到了。”

常少乐下了飞机过来握住方怡的手说:“小三呀,没想到你有这种觉悟,给部队捐物资,昌达公司算是全国第一份。你看什么?”

方怡说:“朱海鹏怎么没来呀?”

常少乐道:“常叔叔这个一师之长,演习蓝军太上皇前来接驾,你还觉着规格低呀?”

方怡指着一个职员手中的鸽笼说:“他女儿和我儿子,要我一定要把这四羽鸽子交给他。”说着往直升飞机那边走。

常少乐问:“他女儿你啥时见了?”

方怡说:“他没对你说呀?他妈和女儿在我家住一个多月了。”

常少乐微微一怔,支吾道:“是呀,他,他好像说过。我怕是没听明白。”

飞机一到备用指挥所,方怡就问前来迎接她的楚天舒:“朱海鹏呢?”

楚天舒道:“真不凑巧,朱司令早上下部队视察防务了。有常师长和我这个演习参谋长在,也就能代表全体蓝军将士了。”

方怡看看没几个人的指挥所,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楚天舒道:“说不准,或许今天回来,或许明天回来。方总,你看,我们已经准备了简单的仪式……”

方怡说:“你先别说。”转过身盯往常少乐道,“常叔叔,小三可是诚心诚意支持这次演习的。我带了二三十万块来这里,想见见朱海鹏这个司令,不过分吧?”

常少乐道:“看你说的。他要事先知道你来,肯定早在这里等着了。”

方怡笑道:“常叔叔,我好歹也当过七八年兵。一看这里,就知道是个假指挥所,保密的重要性我也知道,在这儿接待我也很满意。我看就不要说什么朱海鹏下部队视察了。演习还在准备阶段,也别说工作忙。你告诉他,我也不会耽搁他和什么江小姐谈情说爱,我是要和他谈谈我爸的病。”说着,眼圈就红了。

常少乐忙道:“我们都不好劝他,你知道……”

方怡咬咬牙:“算了,早晚你们会明白的,我爸的命,如今捏在你们手里,你们早点了了他的心愿,他这病或许能治。一个多星期没见他,他又瘦了。”

常少乐说:“小三,我这就去把朱海鹏叫来。”

飞机刚刚降落,朱海鹏、江月蓉都一脸兴奋地迎过来。

朱海鹏小声道:“报告你个喜讯,红军的密码,已经叫我们破了。”

常少乐喜出望外:“这么说,这次演习咱们就稳操胜券了。”

江月蓉道:“不能这么说。这件事只能限于我们少数几个人知道。如果对方知道这个消息,把密码一更换,破这个密什么用也没有。”

常少乐道:“海鹏,那可得好好谋划谋划。”

朱海鹏道:“这不是正等着给你汇报嘛。其实,这只能在战役的开始起点作用。换个密码,A师用不了一天时间。我们必须好好利用好这一天。”

常少乐说:“别说汇报不汇报。我这个人说当顾问就是只当顾问,军事上的最后决心,都由你来下。天塌下来了,咱俩共同顶着。咱们个头差不多,谁也不吃亏。”

朱海鹏和江月蓉都笑了起来。

常少乐道:“你们先别笑,方小三非要见到司令,搞不见鬼子不挂弦。你们看,我都没让飞机熄火。海鹏,你去见见吧,说是要和你谈方副司令的病。遇到一个这样的父亲,当儿女的也作难。”

朱海鹏看了江月蓉一眼:“这都火烧眉毛了,我给她通个电话吧。”

江月蓉道:“你这么做,人家怎么看?你真是的,看我干什么?你从来都不是个缺少主意的人。常师长都不敢领导你,谁敢替你做主。”

朱海鹏道:“我去去就回。下午,不,我争取中午赶回来吃饭。”

江月蓉强笑道:“你是司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口齿不清了。”

常少乐看着朱海鹏上了飞机,故意自言自语着:“男人女人,一优秀麻烦事就多。海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江月蓉接一句:“那要看程度,天上掉下来一颗流星,先把他砸成肉饼了,就是人家吃了。”

常少乐纳罕江月蓉的见识,心中一凛,转过身要劝劝江月蓉,一看,江月蓉已心事重重勾着头走了,不禁低声吟出一个字:“难!”作难的男人还不止朱海鹏一个。

范英明思前想后,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来处理和黄兴安的关系。这天下午,他一个人踱出指挥所,想到一个清静处认真想一想,就沿着一条崎岖的羊肠山道,往山上走。几天前,他已经把戒了很久的香烟又拣了起来。走到半山腰,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把烟点上了。

秦亚男在红军警卫连住了两天,一直在暗中观察范英明,心里渐渐生出了单独见见范英明,说点战争以外话题的企盼。作为一个职业意识很强的女人,特别是作为一个有过短暂婚史的熟透了的单身女人,她很快就判断出这种企盼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并开始有意识地抑制自己的思维不要过分活跃。然而,当她发现范英明郁郁寡欢地一人上山后,却又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这两天嗅到的弥漫在红军指挥所上层指挥员中间的紧张空气,和这个男人不久前的婚变插曲确实都是一个思维敏捷、并有一些文学抱负的记者无法拒绝的诱惑。

“范司令,”秦亚男在范英明背后十几米远喊一声,“果真是你。有点怪,大战在即,你竟然还有闲心观风景。”

范英明欠欠身子:“松弛松弛嘛。给你们提供的报道线索都摸清楚了?有没有些有用的材料?上次演习我们意外地失利了,基层干部战士的心理有很大变化,还是可以做些文章嘛。”

秦亚男道:“这些题目我的兴趣不大,都给老王做了。”

范英明道:“A师再没更有意思的线索了。”

秦亚男抿嘴笑道:“你本身就是线索,可能还是最有意思的线索,只是这条线索不好抓。”

范英明笑道:“我是最没写头的一个人,入伍、上学,然后一直从排长干到师参谋长,可以说淡而乏味,你有生花妙笔,怕是也难做无米之炊。A师的其他人都可以写,我都会尽最大努力给予支持。”

秦亚男道:“一个特别的新单身族,一个婆婆太多的小媳妇,还没什么写头?”

范英明吃了一惊,站起来道:“到底是大记者,消息灵通。新单身族倒不假,可一点也不特别。婆婆多也是实情,可婆媳关系都处得很好。等会儿还要开作战会,你慢慢看风景,咱们抽时间再聊。”

秦亚男一脸坏模坏样地笑,直看到范英明拐进指挥所掩体里,才把手里的一把树叶时抛撒到空中。

范英明回到指挥所,决定对黄兴安采取以退为进的方针。这个方针的前提,自然是认为A师不管采用哪种防御,最终肯定是这次演习的胜利者。当然,这是一次对现实的妥协。

范英明在演习前最后一次高层军事会议上,变得激进起来:“我考虑了几天,认为黄师长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防御方针是正确的。一线部队兵力还需要加强。可以考虑先把二线的四个独立营顶到一线的薄弱环节上。预备队三团一个半营前推到防区后腰部位的五号地区。”黄兴安、刘东旭和简凡在范英明说话时都面带惊讶。

黄兴安见范英明已经作了让步,便说:“我和刘政委只是帮你参谋参谋,你能下这个决心,我们当然很高兴。那就这么办吧。”红军临战前防御思想突然变得激进,正是蓝军所期望的。

在这天下午,演习的最高决策者方英达也在两难中作出了一种选择。

赵中荣在作战室用显示屏显示出了红蓝两军五天前和现在的布防情况,然后对方英达和陈皓若说:“蓝军五天来,部队没作任何调整。现在,演习区域有部队两万二千人,耽误一天。就是浪费三十万。应该给蓝军规定一个最后攻击期限。虽然现在还在计划时间内,但应该提醒他们注意。”

方英达沉思良久说道:“提醒他们,不允许超过规定时间。”

一个参谋进来报告说:“蓝军来电,他们将于二十四小时内发起攻击。”

漫长的等待终于要结束了。

方英达道:“我命令:自现在开始,演习指挥部所属各部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赵处长,你要安排好总部和兄弟部队观摩时间,特别注意记录他们提出的批评意见。”

演习指挥部忙碌起来。

傍晚,朱海鹏下达了第一项作战命令:“命一团、三团全部向小凉河西我二号结合地区隐蔽集结;命二团、摩步营、坦克营向小凉河四号结合地区隐蔽集结;命陆航大队、特种侦察中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命电子对抗团自晚十时起,对敌进行二十分钟电子干扰,间隔十分钟,十一点半停止;命空军一大队、三大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楚天舒问:“要不要告诉部队攻击时间?”

朱海鹏道:“这要看我们子夜能否把他们一线部队调动出来一部分,如果过早暴露我们实际意图,可能会引起敌人警觉。”

这一系列决定,很快在协调处大显示屏上得到有形的显示。

方英达道:“让我看看蓝军集结完毕后的情况。”

画面上,蓝军在小凉河一侧集中成两个大蓝点。河的对面红军防区,正是主力防守的地域。

方英达仔细看了,说:“看来朱海鹏是准备后半夜动作了。部队突然集结发动,这种思路是对头的。只是这种伸出两只拳头打人的战法实在不可取。”

陈皓若道:“蓝军突破红军第一道防线的可能,只能是以突然袭击方式,由中部三号地区突进去。只要他们空中打击能够奏效,可以做到这一点。”

方英达说:“我去睡一会儿。小赵,演习开始,别忘了去叫我起来。”

方英达和陈皓若得出蓝军这次战前集结不同上次的结论后,都表现出了如释重负的心理。

十点钟,红军几巨头直接从自动化指挥系统上,看到了蓝军电子干扰的威力。

黄兴安看见一切通信联络都不能进行,心里有点发慌,说道:“小范,咱们的电子对抗营应该进行反干扰。”

范英明盯着全黑的显示屏道:“电子对抗营有自动反干扰装置。看来电子战上我们已陷入了被动。不过,这种时候,他们也无法进行联络。”

简凡道:“他们把军区的电子对抗团都拉来了,这方面输一着半式也不丢人嘛。”

王记者冒冒失失撞进来问:“是不是已经打进来了?”

简凡说:“打进来?没那么容易吧?”

范英明严肃地说:“老王,请你回避一下。”

忽然间,电子干扰停止了。

范英明马上道:“简参谋长,以最快速度命令各部队:敌可能于今夜来犯,各部进入战争状态,以寸土必争的姿态投入演习。令独一、二、三、四营按昨日预备令连夜向指定地区运动。令三团一营及二营一部于明早六点接替四个独立营防务。”

红军指挥所一片忙碌。蓝军指挥所也忙碌起来。

常少乐从江月蓉手里接过破译的红军电令,扫了一眼,便大笑起来:“咱们要睡觉,黄兴安马上又铺床又递枕头。不过这老小子权术玩得精,生生把范英明吞了。”

朱海鹏看看电报:“侥幸,侥幸。多么可怕的天朝心态呀。寸土必争?那就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寸土必争吧。几点了?”

楚天舒说:“十一点四十。”

朱海鹏问常师长:“师长,你看还用不用再逗他们一会儿?”

常少乐说:“迟则生变,你下决心吧。”

朱海鹏取了大衣,“楚参谋长,你记录一下,我客串一下红军司令范英明。坦克团:敌已向二号、四号地区集结,有从两翼发起攻击企图,为贯彻寸土必争的作战方针,令你部一营、三营分别向以上两地区运动,限于明晨三点半以前,分别隐蔽于黑龙潭、白玉滩小凉河一线。怎么样,像不像?”

常少乐道:“我学着黄师长的口气加一句:望你们珍惜荣誉,御敌于国门之外。”

朱海鹏说:“加得好!老楚,照这个格式再拟几份,把他们炮团两个营调到四号地区;把他们的主力一团两个营比炮兵早调到该地区半个小时;让他们右翼二团向三号地区漂移二十公里,我们用两个团在接合部吃掉他们。再专门给他们空军发一电:明天有雷雨。”

常少乐道:“要是真能这样,只用两天时间,他们就瘦得连个乙种师都不如了。”

朱海鹏道:“只要把他们的中枢神经破坏了,拖也能把他们拖死。1967年初夏,第三次中东战争,以色列就是以这种办法赢得了胜利。他们用假命令把埃及的油料车队引入雷区,埃及死海南部的装甲部队全部成了以色列的战利品。明天如果他们不能及时更换密码,部队就会收到真假难辨的电报,战斗力会丧失大半。”

江月蓉说道:“先别这么乐观。你还是把部队调动好了再说吧。”

朱海鹏又道:“命我军左翼集团两个团趁夜渡河,于明晨三点前赶至三号地区摆出口袋阵,聚歼敌二团于运动中。命我军右翼集团横移到三号地区渡河,由一团三团右翼攻敌一道防线。命反坦克部队两个营,赶赴黑龙潭、白玉滩渡小凉河,必须于两点钟以前渡河完毕。还有没有遗漏?”

常少乐提醒道:“咱们恐怕得留一个营佯攻敌四号地区〇八号高地,这样,他们一团才会挨自己的炮火。”

朱海鹏道:“命电子对抗团停止电子干扰十分钟,以最快速度把电报全部发出。通知各部队上报演习开始时间为明晨四时,命电子对抗团,在我电令发出后,开始实施间隔五分钟的电子干扰每次四十分钟,明晨六点停止。”

常少乐问:“完了没有?”

朱海鹏打个长哈欠:“这三天没睡够十个小时,今天终于可以睡六个钟头了。常师长,月蓉,你们也该睡了。”

常少乐说:“别急,等天舒把命令都发了,我还有个小节目。演完了再睡不迟。”

江月蓉问:“可别是逗笑的,我一笑就睡不着。我还是先去睡吧。”

常少乐笑道:“别怕。我让炊事班整了几个小菜,咱们喝几两小酒庆贺庆贺。”

在这个已有些寒冷的深夜,很多人的命运悄然发生了变化。

A师二团接到假命令后,经过紧张的准备,由二号地区向三号地区前方突进。A师坦克团分兵两路,直扑二号地区的黑龙潭和四号地区的白玉滩。

负责防守三号地区左翼的A师一团,收到向四号地区突进的假命令后,所有的对外联络,除直接向协调处报告行踪的专用线路尚可使用,其余的全部中断了。焦守志看了几遍电令,没有细想真假,只是觉得周身寒冷。计算机自动指挥系统出故障后的情景如此可怕,他事先根本没有想到。这时候,焦守志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走出团指挥所作战室,叫醒了正在熟睡的唐龙。

焦守志道:“唐参谋,部队要行动了。”

唐龙说:“朱海鹏终于动手了。怎么没听见枪炮声?”

焦守志道:“命令我们到四号地区设伏,御敌于国门之外。”

唐龙接过命令,迈进作战室,直奔放在角落里的沙盘。对照命令看了一会儿,唐龙说:“指挥部搞错了没有哇,朱海鹏就那么点部队,怎么会用全线突破的方法。”

焦守志道:“他可能有什么秘密武器吧。”

唐龙用手指指三号、四号地区的接合部:“他们肯定会集中优势兵力,从这里突破。我们一走,这一线不是彻底空虚了?这个命令不能执行,你应该马上请示。”

焦守志指指几台电脑:“过了十二点,干扰一次都没停。要我们三点半以前赶到,只剩下三个小时了。”

唐龙道:“这种长时间不间断的电子干扰,目的就是让我们无法联络。为什么这个命令能发出来?我感觉这个命令有问题,至少是上面判断有误。我看等他们电子干扰停下来后,陈述我们的理由再说,现在最好是一兵一卒都不动。”

焦守志担心道:“这样做不是违抗命令吗?你知道范司令和黄师长……这个,一团不执行命令,要是引起严重后果,事就大了。”

唐龙道:“决定权在你。我反正是来这里改造的,演习一结束恐怕就得脱军装。”

焦守志说:“命令也得执行,先派一个加强连到那里,主力还留在这里不动。”

唐龙摇摇头道:“你呀,要是这命令真有问题,这不是白送人家一个加强连?算了,就这样吧。”

此时,协调处作战室已经注意到战场上发生的异常。

赵中荣盯着看了红蓝两军一线部队运动态势图,颤着声道:“叫醒军长,快叫醒军长。”

一个参谋说:“红军这是在干什么?二团放弃了四号地区,坦克团去两个没有步兵的地方,炮团也不集中守中部,全乱了。”

陈皓若披着大衣走进来,看着看着,脸色就不好看了。

赵中荣说:“范英明这种干法也太过分了,他这不是要先发制人吗?把演习的前提都忘了。”

陈皓若甩掉大衣:“看看蓝军在干什么!”这一看,全部傻眼了。

陈皓若大声骂道:“乱弹琴!范英明这是怎么搞的,这要是一打起来,一个团、两个坦克营不是一下子都完了吗?”

一个参谋跑进来,“报告!蓝军司令部来电。”

陈皓若黑着脸道:“念!”

参谋念道:“军演习协调委员会:我破译红军密码已获证实,现红军二团、坦克团大部、一团大部已被我调动;我军拟于凌晨四点向红军防区发动进攻。”

陈皓若抢过电报一看,走了几步,瘫坐在一个沙发上苦笑道:“A师又要吃大亏了,一个装备精良的甲种师,怎么会屡屡犯如此低等的错误!真是不可思议。”

赵中荣也过去坐下说:“军长,A师可是咱们军的门面啊!这一次又不同上一次,上一次是自己军内搞的内部演习。”

陈皓若闭着眼睛听着。他们都没注意到方英达已经进了作战室。

赵中荣继续说:“军长,该给A师提个醒,这样下去,A师的战斗力要损失一半,演习结果也就无法改变了。”

“胡说!”方英达手里拿着蓝军的报告电,猛地一转身,“你这种山头主义思想要不得!如果这是战争,你能知道敌人的部署吗?这次演习开端很好,电子战、信息战一起发动。”

陈皓若道:“赵处长也是太爱这个军了。别说他,我在感情上一下子也难以接受。A师怎么事先一点防范措施都没采取呢!”

方英达感叹道:“这要比什么理论都有说服力。我们想给红军提个醒,能办到吗?他们现在恐怕已经无法掌握部队了。赵处长,你去通知一下观摩团,请他们也来感受一下中国军队自己发动的电子战和信息战。”

赵中荣走后,一个中将一个少将并排坐在沙发上,眼睛满含焦虑,盯着大屏幕。

方英达自言自语道:“进入地面战,红军或许还有机会。”

屏幕上,几条红线逐渐接近着一个个蓝色的陷阱。

这个黑夜,在红军几个指挥员眼里实在是过于漫长了。四点钟,他们接到协调处演习开始的通令后,再无任何外界消息。他们伴着隐隐可以听到的炮声,无言地坐着、坐看,直到坐成几尊双眼空洞无神的泥塑。参谋人员和微机操作员,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五分钟的电子干扰间隙从指尖流过,无法和一支部队取得联系。

五点多钟。参谋慌慌张张进来报告:“军协调处通报第一份战报。”

范英明站起来道:“念念吧。”

参谋道:“你部二团在三号地区遭蓝军两个团伏击,一个半营被歼;你部坦克团一营、三营分别在黑龙潭、白玉滩两地被蓝军反坦克部队围歼……”

黄兴安冲过去夺过电报:“搞错了吧?二团在二号地区,坦克团在三号地区怎么可能被歼灭?”

范英明托着下巴来回走着,突然对还在纠缠电报对错的黄兴安和简凡大声说:“你们还是面对现实吧!曹参谋,上报军协调委,我因在电子战中彻底失利,已令空军于五时二十分转场。”

简凡惊叫着:“这样做,等于把三天制空权送给了蓝军,怎么能这样干?”

范英明厉声喝道:“不要再争了!空军不转场,这次演习我们将丧失全部制空权。”

他从作战室的角落里把步话机搬到桌上,拿起受话器喊道:“狐狸狐狸,我是雄鹰,狐狸狐狸,我是雄鹰,请回答。”

传话器传出李铁的声音:“我是狐狸,我是狐狸,好像有些不对,出了什么事?”

范英明道:“设法以最快速度通知各部队自今天八点,启用二号密码进行联络,命令各部队,迅速向第二道防线撤退。”

黄兴安道:“一线不能放弃,你怎么能作出这种决定?这是守卫国土!”

范英明强硬起来了:“我是红军司令,我要对一切军事行动负责,错了,我可以上军事法庭。我们不能再争吵了。”

刘东旭瞪了范英明一眼:“小范!你不能耍态度嘛。战事不利,大家心情都不好。”

范英明道:“政委,密码肯定被破译了,再不给我点机断权。眼看就要全线崩溃了。”

此时,指挥所上空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黄兴安、简凡都朝门口跑去。

范英明苦笑道:“这是去炸我们的机场。我们事先准备了两套备用密码系统,却没有更换密码,这个责任在我。主要原因还是轻敌。”

刘东旭心里还存有一些幻想,劝道:“你不是说过,演习前期我们肯定要吃点亏吗?不要急,这只是个开始。”

范英明叹道:“朱海鹏他们已经完全占据了战场主动。这是我们的失误造成的。不知他们在怎样笑话我们呢!”

朱海鹏这个时候还笑不起来,战果并不像他预料的那样。

他对着显示屏说道:“四号地区果真只有他们一个加强连?”

楚天舒道:“已经核实几次了。”

朱海鹏转过身道:“到底是著名的甲种师,人才济济,A师一团是范英明的嫡系部队,没有无条件执行我们的命令,有点意外。”

常少乐道:“不要急。”

朱海鹏道:“我不是急,他们竟能在战役刚刚发动,无法与部队联络的情况下,上报飞机转场,二团遭我们包围,竟也能逃出一半,实在不能小看了。”

常少乐说:“那就一鼓作气,趁乱再干掉他们几个营,这样就能达到兵力平衡,下一步我们也不会吃大亏。”

朱海鹏道:“如果他们布置好第二道防线,再想突破就难了。命令空军中途返航,只派三架轰炸机执行炸机场任务,其余全部马上投入三号地区作战。命令停止电子干扰,一团、三团留两个连对敌二团残部警戒,其余全部投入三号地区围歼敌主力一团。”

蓝军地面部队和空军在黎明时分,分几路直扑红军三号地区。

唐龙在蓝军战斗、轰炸机群飞过之后,一直在看沙盘。焦守志因为亲眼看到唐龙救了一团的事实,心中就有了依靠心理,也陪着唐龙看沙盘。焦守志道:“这密码叫人破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唐龙道:“必须彻底放弃一线,靠我们师机动性好的优势和蓝军拉开一段距离,在二线构成新的防御体系。我的意见是,再牺牲一个连,掩护全团主力迅速从三号地区退到一号地区。”

焦守志迟迟疑疑说:“如果师里没这个考虑,这可怎么办?”

唐龙道:“等空军挨了炸,下一回就轮到你的一团了。朱海鹏已经把二团打散了,肯定会集中力量吃掉你这个团。把一团吃掉了,这个仗就没法再打了。听我一回吧。”

焦守志道:“那咱们赶紧撤。”

唐龙说:“再不撤就只能当俘虏了。尽快把这个撤退计划报到军部。”

一团主力刚刚撤出原阵地,蓝军黑压压的轰炸机群已经超低空飞临了原阵地上空。

焦守志在一片树林里用望远镜看着已被硝烟完全笼罩住的阵地,嘴里说:“狗日的,你还真成了料事如神的诸葛亮了。”

唐龙坐在地上,用刀子切开一听黄桃罐头,大口大口吃着,十分自信地说:“范英明早和我合作,也不会有今天的大败。现代局部战争,防御只重视一线,绝对要吃亏。朱海鹏还算客气,打早了,要是现在发动,趁咱们指挥系统瘫痪,派空降兵去把咱们几个油库一炸,困都能困死咱们。”

焦守志说:“说你胖,你就喘。你看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是不是先和司令部联络上?”

唐龙说:“这片林子不错,我看咱们先在这里猫半天。天大亮了,再往后撤,只能等着挨炸了。制空权一丧失,能躲着不挨炸,那就是大胜利。海湾战争后期,萨达姆不是把坦克、飞机都埋了吗?”

焦守志道:“你尽说些丧气话。萨达姆算什么?战败国的元首。咱们现在还不至于惨到这种程度。”

唐龙抱住盒子咕咕喝几口:“这军用黄桃罐头味道真好。可惜咱们连个像样的开罐头的工具都没有,吃罐头多用一两分钟,或许就能导致一场战争的胜负。你太小瞧萨达姆了,这叫能屈能伸。假以时日,他又会是海湾地区一只虎。如果不是怕他再出来伤人,制裁他们干吗?”

焦守志叹道:“不知老范现在怎么样?”

范英明这个时候的感觉更糟。

李铁来指挥所报告说:“除一团不知去向,无法通知外,其余各一线部队都通知到了。”

接着,因为蓝军停止电子干扰红军指挥系统恢复了正常。指挥系统一恢复,黄兴安很快把自己的家底摸清楚了。

黄兴安拿着一叠电报,走到范英明面前说道:“小范,你刚才的估计悲观了一点,蓝军使出了吃奶的劲,可我们的损失并不算大。这一线地区我们还不能放弃。”

范英明很干脆地说:“一线必须放弃。”

刘东旭也认为就这样放弃一线太丢面子,劝道:“英明,你听听黄师长的意见再决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黄兴安道:“我们不能被他们三板斧吓破了胆。蓝军已经尽全力攻击了近四个小时。我们除二团和坦克团有较大损失,其余各部队基本上都完好无损。从战场总兵力来看,我们虽然损失了近两千人,仍比蓝军多出近两千。如今一线的情况是,除四号地区。三号地区部分阵地被突破外,其余一线阵地都在我们掌握了。”

范英明争辩道:“从现在开始,近七十个小时我们无法获得制空权,如果坚守一线,我们只能被动挨打。三天过去,情况就不同了。”

简凡接道:“你要相信咱们师的近战能力,二团虽然损失较大,可蓝军动用两个半团。也没伤到它的筋骨。再说,现在这个作战计划,还是你前天才定下来的。”

黄兴安紧接道:“制空权是很重要,可也不能迷信制空权。现在已经进入地面作战阶段,只要和他们紧紧扭住,制空权不是关键。”

刘东旭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小范,演习只开始几个小时,这么快就撤出一线,对部队士气影响太大了。”

红军指挥所四巨头共同指挥演习的弊端已经暴露无遗。如果简凡仍留在指挥所,范英明就是争得刘东旭的支持,也无法利用组织原则贯彻自己的作战思想。局势正在渐渐恶化,不能再退守了。

范英明艰难地说:“我保留意见,按组织原则,执行指委会的决定,坚守一线。”眼光一抡,就把简凡捉住了,“简团长,你还记不记得你自荐当参谋长那天做的保证?”

简凡愣怔住了:“你,你说什么保证?”

范英明看着黄兴安说:“师长,简团长那天是不是保证过二团绝对不会出问题?二团参谋长和作战科张科长显然没有指挥我右翼集团作战的能力。我想让简团长以红军参谋长的身份,去二团统一指挥二团和三个独立营,你看行吗?”

简凡看着黄兴安。

黄兴安迟疑了一会儿,看着刘东旭说:“政委,你看呢?”

刘东旭说:“具体军事工作我不懂,可也能感觉到二团指挥力量不足,一团昨晚同样接到了假命令,但他们没有盲目执行。”

黄兴安对简凡说:“右翼就交给你了,把工作移交一下,吃了午饭就去。我们把命令马上下到有关部队。”

范英明紧接道:“战局随时都有恶化的可能,你还是在二团吃午饭吧。”

简凡走出指挥所,气鼓鼓地骂道:“奶奶的,卸磨杀驴。都玩吧,谁不会玩!”

秦亚男看见简凡出来,马上迎上去问:“简参谋长,听说战局不利,是真的吗?”

简凡放慢了脚步,怪笑着:“好着呢。四个小时,损失近一个团,能好吗?就这还要死守一线。”

秦亚男追着问:“你这是去哪里?”

简凡抬腿上了吉普车:“带领敢死队,往石头上撞呗。我帮腔反倒帮坏了。”

秦亚男看着吉普车横冲直撞下了山,心里不觉为范英明担心起来。正在胡乱想着,猛然问就看见胡子拉碴的范英明从掩体里拱了出来,纵然曾经沧海,脸也兀自红了,笑问道:“听说局势不妙,你这个司令感受如何?”

范英明压抑太久,憋不住喷发出来:“一言难尽。司令?很多时候,我只是签发命令的一只手。”

秦亚男跟着范英明走着,关切地问:“刚才听简参谋长说,一线根本守不住,却硬要守,还派他去带敢死队。”

范英明略感意外,旋即笑了:“真是聪明呀!能把心计耍到战场上,了不得。实在抱歉,把你强行留在了这里。这时候,你们记者应该和胜利者站在一起。”

秦亚男道:“留下来更有意思。你们一个甲种师,不至于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范英明道:“说不定还要把你当作战利品搭上送给人家。”蓝军又一轮空中打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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