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蔡老汉打断了黄老汉得意得已经手舞足蹈的唠叨，音气极其温和地说：其实县长定下打擂台那天，我就没有敢低估你，我知道你有秘密武器——就是省城理工大学学下土木工程的宝贝儿子黄宝宝。不对！叫黄建成！建功立业的建！马到成功的成！宝宝这个小名是你起下的！忘了吗？黄老汉纠正着蔡老汉的话。蔡老汉没理他那些，不停口地接着说：怎么叫？叫什么？都是你的宝贝儿子，又不是我那个在农大学种经济林的儿子嘛！这次比的是建房又不是比种树，我知道我是占不上什么便宜的，我要再有个宝宝那样的儿子，这回你就等着爬下吧！听到这，黄老汉一旁又乱说开了：你还想得美，什么好事你都想要，连人家的儿子你也想抢，你个老东西真……蔡老汉一看黄老汉又犯混了，话语马上高了八度，嘟！打住吧！别犯混了！听我继续说点正事吧。当我委托你家黄建成设计图纸时，我对这次比赛就做了周密的安排。首先，我请来了亲家舅舅做好统筹分工；第二，又将以前交下的朋友混凝土班长王宏请了来领工；第三，就是那天你见下的那位文县的……蔡老汉话题一转说：谁能想到你就那么轻视我，傻干了十天才想到要了解一下对手，当时我们分析过了，如果你还沿用以前的土办法再干上一个月，你黄老汉立马死定了！超你个二十天那是少的！不过嘛，你儿子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听到这，黄老汉又牛起来了，得意忘形地说：告诉你吧，那天一看你们这阵势，又是电渣压力焊，又是流水作业，又是计划指标的把我吓坏了。回家一说你这儿的情况，把彩霞都给吓哭了。她说：爹呀，如果让人家超上二十多天那可丢人死了，这人咱们丢不起！当晚，彩霞开上三马子拉上我就进城找儿子求情去了。那天夜里，儿子在办公室给我上了整整一夜的课，你猜猜那小东西是咋表扬你的，什么人家蔡叔叔搞的那才叫科学管理，那才叫流水作业，那才叫与时俱进，哪像你用的是从前盖平房、盖猪舍鸡舍那套老办法，真丢死人了！那天，儿子一点面子都没给我留，那顿批啊！媳妇在一旁都没拉住，把老子给整日它了。你个老东西得意什么，给你明说，批评归批评，儿子嘛终究是我的儿子，根据我汇报下的情况，他连夜拉了个对策，并且说按他这个计划走，误下的时间都能扳回来。有了个计划也不算啥，关键是他还从市建设总公司也给我找了个项目部经理，又找了一个轧钢筋、打混凝土都行的匠人，还给找了一个有名的抹灰高手，这不？把误下的时间都给扳回来了，打成平手了吧？不对！关键的还有你儿子又给你们借回来几台电葫芦，那东西吊起料来可比人拉快多了，大大地提高了你们的工作效率！这个吊葫芦嘛我也想买过，可是要花好几千元一台，我们为了省钱，更关键的这是一场友谊比赛，我就没让再花钱去买！蔡老汉如数家珍般地说着。黄老汉惊奇地问道：原来你全知道啊！那——那你为什么不针对性地加把劲？为什么不拼命把赢局保住呢？唉——！一声长叹后，蔡老汉又说开了，保住赢局？用什么保？要用钱来保！你知道吗？要用钱保！钱！钱！钱啊！大地震过后这方方面面都需要钱啊！钱可是个好东西，能省一块就省一块吧！留到要紧处去用吧。咱俩的事还多着呢！什么扩大猪肉生产了，什么秋粮种植了，什么二次腾飞都要用……不行！这次比武打擂还没有分出个高低！不许依其他借口玩懒！割麦子打场，一回是一回，别搅和在一块，要不你鸣锣示众向全村人服个输也行！黄老汉把话全都给听拧了，大声地嚷嚷着……就在这时，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声，不小会远处便传来彩霞的喊叫声：爹！南华家具厂把咱家的十五个门扇和蔡叔叔家的十五个门扇都运过来了！在彩霞的喊声中，蔡老汉端起茶盅又深喝了一口，冲着黄老汉说：快别喝了，也别唠叨了，咱们回去安门吧，最后的决战时刻算是来到了。对、对，出门前我再告诉你个事，记得那天在办公室我正要给你介绍，你没听就走了，记得那个人吗？再告诉你一次，他是文县的一个木匠，大伙都叫他毛师傅。咱们这达达有个专门说盖房子事的顺口溜，不知你知道不？你听好：文县的木匠、宕昌的瓦工、盖房还那成县人行。黄老汉轻蔑地一笑：这种老话谁个不知道，有啥稀奇？蔡老汉一看黄老汉的那表情，他脸上也没正相了，斜着个眼歪着个嘴说：告诉你吧！这个毛师傅可不一般，凭着几十年练下的一身好本领，打遍陇南无敌手，看看人家干的那个活，真没挑的！砌墙时门框支的那个稳吊线的那个准，从支完活到安装门扇，门框一点也不走样。前两天，上窗扇时已验证了人家的本事了，噢——蔡老汉故意拖了个长声，你们黄家团队全用的是铝合金窗户嘛，只有门是木头的……蔡老汉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黄老汉狠狠地骂了一声：你个歪到顶的老东西！随着话音再看黄老汉，他人已拉开了门蹶哒蹶哒地跑到了屋外，只见他用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边跑边大声地喊了起来：彩霞！快给建成打电话……问他安门框的技术重要不重要？彩霞！快给建成打电话……远处很快传来了彩霞的回话：爹！建成回话了，安门框的事你为啥不早说，木工技术如果不过关，门框就会变形，门扇就会安不上，搞不好还得把门框砸下来重装呢！听到这里，黄老汉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用手狠狠地指了指蔡老汉，但是他这回连一声都没哼出来。稍过了片刻，他一声长长地“唉——”之后，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转身向村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跑去了。看到这个情景，蔡老汉只是轻轻地抿嘴一笑，出门落锁两手往后一背，胸有成竹地往家里走去。
十五
76.那天晚上，安装门扇的活儿可把黄老汉给折腾苦了。咋折腾呢？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单说那黄老汉和彩霞一回到家，连忙叫上木工把安装好的门框重新量了一遍，不量不知道，一量吓一跳，发现原先安装好的门框多的发生了变形、错位。听到这个结果，黄老汉当时就傻下了，亲自抱了个门扇楼上楼下跑了个遍，对来对去试了个够，十五个门只有三个门扇勉强能安上，其他的都要修正或拆下门框重新安装。黄老汉心里那个不舒服，不舒服腿就不由自主地就往蔡老汉家走去，要去蔡老汉家看个究竟。不知为什么还没到蔡老汉家的新楼跟前，他自己倒先害怕了，他不敢走了，不敢再走到跟前去看了。来的目的是先探究竟再找人家去算账的，自己倒胆小了，可是他又不甘心从心里朝外的不服。在这样既复杂又矛盾的心理驱使下，黄老汉不知所措地在黑暗中站了好半天，傻傻地站了好半天。蔡老汉家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和透过的闪动的光亮，一次次强烈地冲击着他的视觉和听觉神经。最后，这一次次强烈地冲击竟鬼使神差地让黄老汉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向蔡家走了过去。走啊走——走啊——走。
77.爹！彩霞的这一声呼喊能让全村人都听得见，呼喊中，彩霞带人把黄老汉扶了回来。一路上黄老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们已安了五个门扇了，他们已安了五个门扇了，他们已……秀秀将他扶到了台阶旁，黄老汉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就坐在台阶上，他彻底地蔫下了，眼镜也掉到鼻尖尖上了，头耷拉得像后脖子比前脖子长了许多，怎么抬也抬不起来，雕塑般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夜再也没有起来。
78.还不到十点钟，蔡家的门扇已安装了十二扇，秀秀给大家泡了一壶新茶，又打开一盒黑兰州烟，随手摆下几个小凳子。蔡奶奶冲着干活的人大声说：大伙都歇会儿，喝口茶抽支烟，看这速度十二点之前就能完活，十二点我给大家做炸酱面吃，好不好？“好！”全院一片应声。嚷什么嚷？秀秀！大半天没见喜娃了？他上哪儿去了？秀秀忙回答：爹！喜娃下午就到学校打扫新楼去了，听说明天一大早娃们就能告别板房搬进新楼了。蔡老汉听罢连声说：孩子们要搬进新楼了？那就好、那就好，王连长他们干得真快啊！明天咱们全村人一定都要去谢谢咱们部队的同志，娃们就要在新教室上课了，老师们也就要在新教室上课了……就在大伙在听蔡老汉讲话时，谁也没有发现喜娃已经回到了家，他泪眼巴几地站在那儿，也仔细地听着爷爷讲话。听着听着他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这突然的放声大哭，把大伙儿都吓了一跳。人们忙围拢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开了。可是，无论怎么问喜娃就是一声不吭，只是站在那哭个不停。这下子把蔡老汉给惹生气了，大声地骂了一句：小兔仔子，怎么一脸的猫尿？一点没咱老蔡家骨气。哭！哭什么哭？是谁把你给整哭了？说给爷爷听听，行吗？听到爷爷问他，喜娃抽搭个鼻子说上了：看来明天我们还要继续在板房教室上课了！为什么？蔡老汉着急地问了一声。喜娃搭话说：今天下午，王叔叔他们一直在新楼上安装门扇，快装完了时突然发现少了十扇门，少了十个门扇就有五个班没有门，五个班教室没门，五个班就搬不上新楼，就会影响全校搬不上新楼。那你就哭啊？真没出息！别哭了！爷爷把钱出上，现在就派人开车出去买！喜娃听到这，一下子哭声又加大了，边哭边说：王叔叔下午就给厂家打了电话，人家回话了，由于灾区都在重建家园门的用量大、订货多，厂里做门的材料缺货了，听说得一两个星期才能把货运来呢！喜娃边说边呜呜地哭着。听到这儿秀秀也急了，双手抱着喜娃的头，紧紧地搂在怀里，哄着孩子：我娃快别哭了，再哭把我娃该哭傻了。喜娃哽噎着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哭了，刚才在学校打扫卫生的同学们都哭了，后来施工的几个小解放军叔叔和老师们也哭了，哭傻就哭傻，反正不管遇上什么灾难都是我们小孩子倒霉！说着推开一个房门进到屋里，把门狠狠地反手一关，独自一人哭去了。外面无论谁叫都叫不开，众人在外面正不知所措时，突然，爷爷！爷爷！一连串的大喊中，喜娃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口，满是泪水的小脸上竟露出了笑容。蔡老汉见这情景，心里暗想这娃怎么了？千万别弄出什么事啊！连忙跑过去问：喜娃啥事？啥事？爷爷快看！咱家安的这门咋和我们学校安的门一模一样，能不能？……喜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蔡老汉给打断了：这种主意你别给我想，你娃是知道的，爷爷是在和那黄爷爷打擂台比武，今晚爷爷胜局已定，你看看爷爷多高兴啊！门？——输？……喜娃！蔡老汉一脸为难地说：爷爷输不得呀！输了爷爷的老脸往哪搁？输了爷爷在全村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输给你黄爷爷？那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货，我要是输了，他能把我给活吃下！蔡老汉的话被喜娃更大的哭声给打断了。喜娃边哭边哽噎地说：爷爷没水平！真的没水平！真像我老爸说你的那样，人老了心眼就小了，人老了眼窝也就浅了。
79.你大他知道个屁胡子！整天价就知道他的树、树、树，有事没事一进林子一蹲就是大半年，家里什么都不顾什么也不管，如果不是爷爷、奶奶，还有你那个苦命的妈，咱们还不知道哪天才能搬出抗震篷呢！蔡老汉气急了胡说开了，胡骂开儿子了。面对爷爷的威严喜娃一点都没怕，反倒跳着喊叫地说开了：你打小教我要做大事，要讲大义，爷爷在我心里一直就是榜样。可是你听听你现在讲的都什么呀？都是你、你、你，咱、咱、咱的，连什么事大什么事小都分不清了！先人云：少年强则国强！我先人亦云：林子大了树才能粗！学校事大咱家事小，连这点爷爷都分不清楚了，你就是老糊涂！秀秀忙用手捂住了喜娃的小嘴，连说：不能这样说爷爷，不能这样说爷爷！奶奶在一旁帮开倒腔：让娃说！说！让娃说他这个老糊涂。蔡老汉怕把孙子给捂坏了，也连忙说：秀秀别捂他，让他说！让他接着说！捂嘴的手一取，喜娃的话就又冒了出来：黄爷爷这次赢下就让他赢下嘛，爷爷老说你都赢下人家快一辈子了，人家也没说你个什么，再说，你这次是因为做好事输下的，谁会再说你什么吗？大不了惹不起还躲得起，输了请全村人吃红烧肉也是好……不等喜娃说完，蔡老汉大声说了一句：娃说得对！在理！毛师傅带上工具，咱们一块到学校去安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