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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太宗曰:“太公云:‘以步兵与车骑战者,必依丘墓险阻。’又孙子云:‘天隙之地,丘墓故城,兵不可处。’如何?”靖曰:“用众在乎心一;心一在乎禁祥去疑。倘主将有所疑忌,则群情摇;群情摇,则敌乘衅而至矣。安营据地,便乎人事而已。若涧、井、陷、隙之地,及如牢如罗之处,人事不便者也,故兵家引而避之,防敌乘我。丘墓故城,非绝险处,我得之为利,岂宜反去之乎?太公所说,兵之至要也!”

太宗曰:“朕思,凶器无甚于兵者。行兵苟便于人事,岂以避忌为疑?今后诸将有以阴阳拘忌失于事宜者,卿当叮咛诫之。”靖再拜谢曰:“臣案《尉缭子》云:‘黄帝以德守之,以刑伐之,是谓刑德,非天官日时之谓也。’然诡道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后世庸将泥于术数,是以多败,不可不诫也。陛下圣训,臣即宣告诸将。”

太宗曰:“兵有分有聚,各贵适宜。前代事迹,孰为善此者?”靖曰:“苻坚总百万之众,而败于淝水;此兵能合不能分之所致也。是汉讨公孙述,与副将刘尚分屯,相去二十时,述来攻汉,尚出合击,大破之;此兵分而能合之所致也。太公云:‘分不分,为縻军;聚不聚,为孤旅。’”太宗曰:“然!苻坚初得王猛,实知兵,遂取中原;及猛卒,坚果败。此縻军之谓乎?是汉为光武所任,兵不遥制,故汉果平蜀。此不陷孤旅之谓乎?得失事迹,足为万代鉴!”

太宗曰:“朕观千章万句,不出乎‘多方以误之’一句而已。”靖良久曰:“诚如圣语。大凡用兵,若敌人不误,则我师安能克哉?譬如奕棋,两敌均焉,一著或失,竟莫能救。是古今胜败,率由一误而已,况多失者乎!”

太宗曰:“攻守二事,其实一法欤?《孙子》言:‘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即不言敌来攻我,我亦攻之;我若自守,敌亦守之。攻守两齐,其术奈何?”靖曰:“前代似此相攻相守者多矣;皆曰:‘守则则不足,攻则有余。’便谓不足为弱,有余为强;盖不悟攻守之法也。臣案《孙子》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谓敌未可胜,则我且自守;待敌可胜,则攻之尔,非以强弱为辞也。后人不晓其义,则当攻而守,当守而攻。二役既殊,故不能一其法。”

太宗曰:“信乎,有余不足,使后人惑其强弱!殊不知守之法,要在示敌以不足;攻之法,要在示敌以有余也。示敌以不足,则敌必来攻,此是敌不知其所攻者也;示敌以有余,则敌必自守,此是敌不知其所守者也。攻守一决,敌与我分为二事:若我事得,则敌事败;敌事得,则我事败。得失成败,彼我之事分焉。攻守者,一而已矣;得一者百战百胜。故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其知一之谓乎?”靖再拜曰:“深乎,圣人之法也!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同归乎胜而已矣。若攻不知守,守不知攻,不惟二其事,抑又二其官;虽口诵《孙》、《吴》,而心不思妙;攻守两齐之说,其孰能知其然哉?”

太宗曰:“《司马法》言:‘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此亦攻守一道乎?”靖曰:“有国有家者,曷尝不讲乎攻守也?夫攻者,不止攻其城、击其阵而已,必有攻其心之术焉;守者,不止完其壁、坚其阵而已,必也守吾气而有待焉。大而言之,为君之道;小而言之,为将之法。夫攻其心者,所谓知彼者也;守吾气者,所谓知己者也。”太宗曰:“诚哉!朕尝临阵,先料敌之心与己之心孰审,然后彼可得而知焉;察敌之气与己之气孰洽,然后我可得而知焉。是以知彼知己,兵家大要。今之将臣,虽未知彼,苟能知己,则安有失利者哉!”靖曰:“孙武所谓‘先为不可胜’者,知己者也;‘以待敌之可胜’者,知彼者也。又曰:‘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臣斯须不敢失此诫。”

太宗曰:“《孙子》言三军可夺气之法:‘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如何?”靖曰:“夫含生禀血,鼓作斗争,虽死不省者,气使然也。故用兵之法,必先察吾士众,激吾胜气,乃可以击敌焉。吴起‘四机’,以气机为上。无他道也,能使人人自斗,则其锐莫当。所谓朝气锐者,非限时刻而言也,举一日始末为喻也。凡三鼓而敌不衰不竭,则安能必使之惰归哉?盖学者徒谓空文,而为敌所诱。苟悟夺之之理,则兵可任矣。”

太宗曰:“卿尝言李勣能兵法,久可用否?然非朕控御,则不可用也,他日太子治,若何御之?”靖曰:“为陛下计,莫若黜勣,令太子复用之,则必感恩图报,于理何损乎?”太宗曰:“善!朕无疑矣。”太宗曰:“李勣若与长孙无忌共掌国政;他日如何?”靖曰:“勣忠义恩,可保任也。无忌佐命大功,陛下以肺俯之亲,委之辅相;然外貌下士,内嫉贤。故尉迟敬德而折其短,遂引退焉;侯君集恨其忘旧,因以犯逆。皆无忌致其然也。陛下询及臣,臣不敢避其说。”太宗曰;“勿泄也,朕徐思其处置。”

太宗曰:“汉高祖能将将,其后韩、彭见诛,萧何下狱,何故如此?”靖曰:“臣观刘项皆非将将之君。当秦之亡也,张良本为韩报仇,陈平、韩信皆怨楚不用,故假汉之势,自为奋尔。至于萧、曹、樊、灌,悉由亡命,高祖因之以得天下。设使六国之后复立,人人各怀其旧,则虽有能将将之才,岂为汉用哉?诚谓汉得天下,由张良借箸之谋,萧何漕各之功也。以此言之,韩、彭见诛、范增不用,其事同也。臣故谓刘、项皆非将将之君。”

太宗曰:“光武中兴,能保全功臣,不任以吏事,此则善于将将乎?”靖曰:“光武虽藉前构,易于成功;然莽势不下于项籍,邓寇未越于萧、张,独能推赤心,用柔治,保全功臣,贤于高祖远矣!以此论将将之道,臣谓光武得之。”

太宗曰:“古者出师命将,斋三日,授之以钺,曰:‘从此至天,将军制之。’又授之以斧,曰:‘从此至地,将军制之’。又推其毂曰:‘进退唯时。’既行,军中但闻将军之令,不闻君命,朕谓此礼久废,今欲与卿参定遣将之仪,如何?”靖曰:“臣窃谓圣人制作,致斋于庙者,所以假威于神也;授斧钺又推其毂者,所以委寄以权也。今陛下每有出师,必与公卿议论,告庙而后遣;此则邀以神至矣!每有任将,必使之便宜从事;此则假以权重矣!何异于致斋推毂邪?尽合古礼,其义同焉,不须参定。”上曰:“善!”乃命近臣书此二事,为后世法。

太宗曰:“阴阳术数,废之可乎?”靖曰:“不可。兵者,诡道也;托之以阴阳术数,则使贪使愚;兹不可废也。”太宗曰:“卿尝言:天官时日,明将不法,闇者拘之。废亦宜然。”靖曰:“纣以甲子日亡,武王以甲子日兴。天官时日,甲子一也。殷乱周治,兴亡异焉。又宋武帝以往亡时起兵,军吏以为不可。帝曰:‘我往彼亡。’果克之。由此言之,可废明矣。然而,田单为燕所围,单命一人为神,拜而祠之。神言:‘燕可破。”单于是以火牛出击燕,大破之。此是兵家诡道。天官时日,亦由此也。”

太宗曰:“田单托神怪而破燕,太公焚蓍龟而灭纣,二事相反,何也?”靖曰:“其机一也;或逆而取之,或顺而行之,是也。昔太公佐武王,至牧野遇雷雨,旗鼓毁折,散宜生欲卜吉而后行。此则因军中疑惧,必假卜以问神焉。太公以谓腐草枯骨无足问,且以臣伐君,岂可在乎?然观散宜生发机前,于太公成机于后,逆顺虽异,其理致则同。臣前所谓术数不可废者,盖存其机于未萌也;及其功在人事而已。”

太宗曰:“当今将帅,唯李勣、道宗、薛万彻,除道宗以亲属外,孰堪大用?”靖曰:“陛下尝言勣、道宗用兵,不大胜亦不大败;万彻若不大胜,即须大败。臣愚思圣言,不求大胜亦不大败者,节制之兵也;或大胜或大败者,幸而成功者也。故孙武云:‘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节制在我云尔。”

太宗曰:“两阵相临,欲言不战,安可得乎?”靖曰:“昔晋师伐秦,交绥而退。《司马法》曰:‘逐奔不远,纵绥不及。’臣谓绥者,御辔之索也。我兵既有节制,彼敌亦正行伍,岂敢轻战哉?故有出而交绥,退而不逐,各防其失败者也。孙武云:‘勿击堂堂之阵,无邀正正之旗。’若两阵体均势等,苟一轻肆,为其所乘,则或大败,理使然也。是故兵有不战,有必战;夫不战者在我,必战者在敌。”

太宗曰:“不战在我,何谓也?”靖曰:“孙武云:‘我不欲战者,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乘其所之也。’敌有人焉,则交绥之间未可图也。故曰不战在我。夫必战在敌者,孙武云:‘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本待之。’敌无人焉,则必来战,吾得以乘而破之,故曰必战者在敌。”

太宗曰:“深乎,节制之兵!得其法则昌,失其法则亡。卿为纂述历代善于节制者,具图来上;朕当择其精微,垂于后世。”靖曰:“臣前所进黄帝、太公二阵图,并《司马法》、诸葛亮奇正之法,此已精悉。历代名将,用其一二而成功者亦众矣。但史官鲜克知兵,不能纪其实绩焉。臣敢不奉诏,当纂述以闻。”

太宗曰:“兵法孰为最深者?”靖曰:“臣尝分为三等,使学者当渐而至焉。一曰道,二曰天地,三曰将法。夫道之说,至微至微;《易》所谓聪明叡智神武而不杀者是也。夫天之说,阴阳;地之说,险易。善用兵者,能以阴夺阳,以险攻易;孟子所谓天时地利者是也。夫将法之说,在乎任人利器,《三略》所谓得士者昌,管仲所谓器必坚利者,是也。”

太宗曰:“然。吾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上也。百战百胜者中也,深沟高垒以自守者下也。以是较量,孙武著书,三等皆具焉。”靖曰:“观其文迹其事,亦可差别矣。若张良、范蠡、孙武,脱然高引,不知所往;此非知道,安能尔乎?若乐毅、管仲、诸葛亮,战必胜,守必固;此非察天时地利,安能尔乎?其次,王猛之保秦,谢安之守晋,非任将择才,缮完自固,安能尔乎?故习兵之学,必先由下能及中,由中以及上,则渐而深矣。不然则垂空言,徒记诵,无足取也。”

太宗曰:“道家忌三世为将者,不可妄传也,亦不可不传也;卿其慎之!”

靖再拜出,尽传其书与李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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