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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且说唐公大军正行之间,忽前面征尘蔽日,金鼓振天,见一支军到,乃西突厥阿那史大奈,亦帅其众五千来从。候骑报入军中,唐公命召入。史大奈拜伏帐下曰:“远方臣,听得将军举义兵,故率众得(特)来相助。”唐公见史大奈铁面刚须,身材雄壮,大喜曰:“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即授以偏裨之职,使隶殷开山。”大军至西河,西河百姓各扶老挈幼,出城迎接。李渊进了西河,大开幕府,分付甲士,毋得惊恐乡民。有几个为首年老的,近前说:“隋政以来,百姓日穷,被盗贼侵掠,不能安业者屡年。今将军兵到,市肆不扰,秋毫无犯,诚我等之主也。”渊各慰劳,遣之即令有司开仓赈赡贫乏,民年七十以上皆除散官。其余有豪杰愿从军者,随才授任,一日除千余人。于是城中吏民大悦。渊下令大军离了西河,前至贾胡堡,去霍邑五十余里。

却说边廷听知消息,飞报入长安,隋主代王侑升殿,近臣奏曰:“边关飞报:晋阳留守李渊,率领大军三十余万,号称义兵,侵犯境界至急。”代王侑大惊,急问文武:“谁可为将,以退渊兵?”将军阴世师出班奏曰:“臣举二人,可退李渊。”隋主曰:“所举者何人?”世师曰:“郎将宋老生、大将军屈突通,此二人勇冠诸军,足为渊兵敌也。”隋主即遣宋老生帅精兵二万,屯霍邑;屈突通将骁骑数万,屯河东,以拒李渊。二人得旨,部兵离了长安。

却说宋老生部兵二万,来到霍邑屯扎,离渊营不远。老生深堑高垒,按兵不出。两下相拒二十余日。会七月初间,秋霖连日不止,贾胡堡平地水深三尺,旌旗、衣甲尽皆濡湿,李渊兵不能进,军粮支给将尽。又人报:屈突通选骁骑屯扎河东欲扼李渊之后。因是,渊在军中甚怀忧惧,不出视事。世民与户曹张道源入见渊曰:“大人以新军初出,自先恐惧,何以能安其下?秋雨久落,必有长霁。军饷渐少,遣人催运。今屈突通兵屯河东。即目李密拥兵坐观胜负,大人何不奉咫尺之书,召与连师,许以平分天下,彼必见许。若就此机会,则河东之兵不足患耳。”渊是其言,即令刘文静往太原催督粮饷,及会突厥兵,遣使以书召李密。

话分两头,且说李密自取回洛仓之后,威声大振,每日与将佐议进复之计。忽报:“李渊遣使命,奉书来见将军。”密令召入,问曰:“唐公兵抵霍邑,近日事势何如?”使者曰:“近因潦雨不止,唐公恐苦士马,按军不动。听知将军破东都兵于平乐园,敬遣使者奉书慰访,欲与将军共定大计。”即持上渊书。密接书,拆开视之。书曰:

八月十五日渊顿首奉书于李将军足下:将军抱经世之雄略,树显赫之风声,敛天下英雄,使各尽其才,旗诣东都,锋刃莫敌。渊区区以隋政分崩,群下不识时务,妄尊举为盟主,甚非其任。今将军拥数十万之精兵,慨众亿兆之生民,共仗大义,偕尊王室,扫平鼠辈,以清天下。久后分茅胙土,庶成建国之典,岂不伟欤!某再拜。

密自恃兵强,欲为盟主,见书微有倨傲意,亦命祖君彦作复书,遣人随使回霍邑,见唐公。唐公正与将佐候使者回音,人报:“李密遣使复书来见。”唐公命入。密使者进见,奉上其书。唐公拆开视之,书曰:

密致书于李将军大麾下:密闻天命靡常,惟德是归,隋惟无道,残虐尤甚,致干戈遍充四野,苍生填委沟壑;恶贯天日,神人共愤。今将军倡为义举,所向风靡,罔不顺服。以书示密,密敢不引领伺命!然而胜负未决,群下怀疑,不无意属于他人者或寡矣,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快哉此行!时勿失耳。

渊得书,笑谓将佐曰:“密妄自矜大,非折简可致。吾方有事关中,若遽绝之,乃是更生一敌。不如卑辞推奖,以骄其志,使为我塞成皋之道,缀东都之兵,我得专意西征。俟关中平定,据险养威,徐观蚌鹬之势,以收渔人之功,未为晚也。”众然之。渊乃使温大雅复书,回其来使。来使辞了唐公,迳还洛口,奉上唐公回书。密当座拆开视之,书曰:

天生烝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鳞附翼,唯望早膺图谶,以宁兆民。宗盟之长,属籍见容,复附于唐,斯荣足矣。殪商辛于牧野,所不忍言;执子婴于咸阳,未敢闻命。汾、晋左右尚须安辑,盟津之会未暇卜期。

密得书甚喜,以示将佐曰:“唐公见推,天下不足定矣!”自是,信使往来不绝。毕竟看后来何如?

第五节 严道宗谋说薛举 常仲兴兵败昌松

大业十三年秋七月,雨久不止,渊军中乏粮,刘文静催运未返。或传突厥与刘武周结连,乘虚欲袭晋阳。渊闻此消息,欲领军北还。裴寂等见雨水连旬,人马病死,亦以为:“隋兵尚强,未易卒下,李密奸谋难测,武周惟利是视。不如还救根本,更图后举。”李世民曰:“今禾菽被野,何忧乏粮?老生轻躁,一战可擒;李密顾恋仓粟,未遑远略;武周与突厥外虽相附,内实相猜。武周虽远利太原,岂可近忘马邑?本兴大义,奋不顾身以救苍生,当先入咸阳,号令天下。今遇小敌,遽已班师,恐从义之徒一朝解体。还守太原一城之地,为贼耳,何以自全?”建成亦以为然。

渊不听,促令引发。左军得令,各治行装,拔寨离了霍邑。惟世民管领右军惧世民之威,尚未敢行。世民将复入谏,遇渊已寝,不得入,曰:“我等若再回晋阳,外有深敌,死无葬身之地!”言罢,踊跃号哭于外,声闻帐中。渊召问之,世民曰:“今兵以义动,进战则克,退还则散。众散于前,敌乘于后,死亡无日,何得不悲?”渊乃悟,曰:“军已发行矣,奈何?”世民曰:“右军严而未发,左军去亦不远。请自往追之!”渊笑曰:“吾之成败,皆在汝。由你所为。”世民出帐,即与建成分道夜追,未七十里,左军复还。既而太原运粮亦至。因是军心始安,声势大振。

且说霍邑宋老生,只是坚守不出战,欲候唐军众乏,乘虚击之。打探人回报:“唐寨兵精粮足,预备火炮、火箭、云梯各项,待雨霁来攻打城郭。”老生听得甚忧。部将夏侯玄曰:“金城薛举,雄兵数万,今自称帝,据天水郡。其子仁杲,骁勇多力,善骑射,军中号万人敌。可修书一封,令机密人送去,说之以利害,诱之以合从。彼若见从,使出军控渊之后,则渊一战可破也。”老生依其说,即修书,令一能干者送到天水见薛举。薛举得书,问于严道宗曰:“宋老生为隋守霍邑,以书邀说合从之势,可从否?”道宗曰:“唐公倡举义兵,三辅豪杰响应。李氏之子英迈过人,其志不小,若策非万全,未可轻举。今若与隋吞并,势终不解,非一载而可下。莫若从权许之。唐公如胜,则我按兵不出;若败,则乘虚击之。是两利皆我得也。”薛举大悦,即回书与来人,许以出兵攻渊之后,遣人会集河西军马,同应老生。

河西府司李轨,字处则,凉州姑臧人,略知书,有智辨。家富,任侠。听得薛举令人来召,与同郡曹珍、关谨、梁砍、李斌、安修仁等谋曰:“薛举今来会兵,欲坐观胜败,就中取事。若不从,必致侵暴。郡官庸怯,势不能御。吾辈岂可束手,并妻孥为人所虏耶?不若并力拒之,保守河右,以待天下之变。”众皆以为然,欲推一人为主,各相让莫肯当。曹珍曰:“久闻图谶:‘李氏当王。’今轨在谋中,乃天命也。”遂相与拜轨,奉以为主。轨乃令修仁率诸胡兵入内苑城,建旗大呼曰:“隋室分裂,李氏已应谶书。今我等共尊为主。敢有不从者,先枭首号令!”轨亦集众助之。修仁踏入河西府,来轨虎贲郎将谢统师。郡丞韦士政遂自称“河西大凉王”,置官属,掌理其事。关谨等欲尽杀隋官,分其家赀。轨曰:“不可。诸公既见推尊,当禀吾约。今兴义兵,以救生民,隋置官属,我当抚而用之。若乃杀人取货,此群盗所为耳,将何以济?”关谨等乃止。轨遂以统师为太仆卿,士政为大府卿,自结民间豪杰,用防薛举。

消息报入天水郡来,薛举知的,大怒曰:“竖子何敢妄自称号,故违盟好!誓踏平西河,剿戮鼠辈,方快吾志也!”即遣其将常仲兴,部兵数万,前攻西河;令子仁杲镇守天水;自率精兵二万继之。当日,常仲兴领兵迳从西河进发,前抵昌松,离西河二十里下寨。哨军报入西河,李轨问曰:“谁出兵迎敌仲兴?”一将应声而出曰:“某愿往。”众视之,乃部属李斌也。轨即欲遣行。关谨曰:“薛举势大,更遣仲兴为前敌,可以智胜,不可以力退。此间离昌松止争二十里之地,薛举亲军随后,宜先遣骁将黄有武领兵五千,埋伏昌松左道;修仁领兵五千,埋伏西河北岸,候薛军半渡击之。先备船只,伏军于上河头相应。曹珍部一支兵,抄攻薛举之后,多张旗帜,信炮、金鼓之属,设为疑兵。李斌离城迎敌佯输,引仲兴入阵。李轨、安修仁守城。”众将得令,俱各领计去了。

次日,常仲兴率兵将近西河,于平川旷野排下阵势。李斌部兵来,与仲兴军相近。两阵对圆,仲兴更不打话,只见副将陈泰骤马挺枪,直取李斌。李斌舞刀来迎。战不多时,李斌回马望本阵而走。陈泰引兵掩杀。赶去十五里,忽闻后军大喊。流星马报上来:“左道鼓声大振,不知何处军?”副将龚廷玉谓仲兴曰:“此必有谋。后军速退!”陈泰急忙回军,李斌背后杀来。左道黄有武一军迎头拦住,被李斌赶上,一刀斩于马下。薛军大败。廷玉与仲兴不敢往原路,领残军望西河渡而走。常仲兴众人未及半渡,忽岸畔金鼓齐鸣,修仁一支军杀出,薛兵又败一阵,大半死于河中,仲兴正抢上岸,遇上流头船只荡来,冲堕水中,被修仁一把执之。薛举哨军报知:仲兴全军陷没,又被曹珍于山后设疑兵,亦不敢进,望后退归天水。李轨鸣金收军,斩首二千级,虏其众无数。修仁绑缚仲兴于帐下,轨欲放遣之,斌曰:“力战获俘,复纵以资之,将焉用耶?不如尽坑之。”轨曰:“天若祚我,当擒其主。此属终为我有;若其无成,留此何益?”乃纵之。后人读史至此,有诗赞之云:

纵留俘卒悉全身,一点仁台恻隐存。若使此心无倦政,薛君宁不位称尊?

未几,攻击张掖、敦煌、西平、抱罕,皆克之,尽有河西五郡之地。会隋主诏涿郡薛世雄,将燕地精兵二万讨李密,命王世充等诸将皆受世雄节度,所过盗贼随便诛剪。李轨恐兵临河西,日夜持防。忽哨军回报:“薛世雄被窦建德所破,惭恚发病卒。”轨闻此消息,遂按兵不动。且说李渊军。据贾胡堡日久,八月雨霁,下令军中晒曝铠仗、行装,趣攻霍邑。渊与将佐议曰:“老生坚守不出,焉能进取?”世民曰:“老生勇而无谋,以轻骑挑之,理无不出。倘或固守,则用行间,诬以与我有通约,彼必恐为左右所奏,安敢不出?”渊然之,乃遣世民率数百骑,先至霍邑城东数里埋伏,以待步兵;使建成将数百骑,至城下,举鞭指麾前后,若将围城之状。刘弘基领兵一万,城下挑骂,引之出敌。众将各依令而去。渊自统大军随后。毕竟且看何如?

第六节 大有义说陈叔达 李密书招徐洪客

却说刘弘基引兵城下搦战,宋老生与江志达、伍存良一班将佐多置擂木炮石固守,并不出战。弘基令军士在城下百般秽骂。老生大怒曰:“唐军太欺我耶!”即引兵三万,分左右翼而出。建成见老生出城,使殷开山召后军。后军继至,渊欲使军士先食而后战。李世民曰:“敌已出城,当先挫其锋,时不可失。”乃使建成阵于城东,自结阵于城南。宋老生摆开阵势,左翼军江志达一骑飞出阵前搦战。对阵中殷开山手挥大斧,直奔志达。志达捻枪来迎。二人战不数合,右翼伍存良骤马跃出,夹攻殷开山。开山兵佯输,拨回马走。宋老生见唐军小却,率军一掩杀来。世民引数百骑自南原驰下。冲击老生阵,出其背。老生后军先乱。刘弘基跃马持枪,直犯隋军,正遇伍存良接住弘基交锋。弘基手起枪到,刺于马下,隋军大溃。宋老生见势头失利,与江志达领败兵杀出重围,望霍邑僻路走。殷开山、刘弘基引兵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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