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湾
《奉使登终南山诗》云:“常爱南山游,因而尽原隰。数朝至林岭,百仞登嵬岋。石壮马径穷,苔色步缘入。物奇春状改,气远天香集。虚洞策杖鸣,低云拂衣湿。倚岩见庐舍,入户欣拜揖。问性矜勤劳,示心教澄习。玉英时共饮,芝草为余拾。境绝人不行,潭深鸟空立。一乘从此受,九转兼是给。辞处若轻飞,憩来唯吐吸。闲襟超已胜,回路倏而及。烟色松上深,水流山下急。渐平逢车骑,向晚睨城邑。峰在野趣繁,尘飘宦情缉。辛苦久为吏,劳生何妄执。日慕怀此山,悠然赋斯什。”
《闰月七日织女》云:“耿耿曙河微,神仙此会稀。今年七月闰,应得两回归。”
湾,登先天进士第,开元初为荥阳主簿。马怀素欲校正群籍,湾在选中,各部撰次。后为洛阳尉。
商璠云:“湾词翰早著,为天下所称最者,不过一二。游吴中,《江南意》云:‘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诗人以来,无闻此句。张公居相府,手题于政事堂,每示能文,令为楷式。又《捣衣篇》云:‘月华照杵空悲妾,风响传砧不见君。’所有众制,类咸若斯。非张、蔡之辈未见,觉颜、谢之弥远乎!”
《江南意》云:“南国多新意,东行伺早天。潮平两岸失,风正数帆悬。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从来观气象,唯向此中偏。”
《丽正殿赐同宴用天前烟年四韵应制》云:“金殿忝陪贤,琼羞忽降天。鼎罗仙掖里,觞拜锁闱前。院逼青霄路,厨知紫禁烟。酒酣空抃舞,何以答昌年。”
《秋夜寓直即事怀赠萧令公裴侍郎兼通简南省诸友人》云:“圣主万年兴,贤臣数载升。古灵传岳秀,宏量禀川澄。畿甸举长策,风霜秉直绳。岀车遥俗震,登阁满朝称。赋简流亡辑,农安政理凭。还家新长幼,巡陇旧沟塍。忠梗大勋立,寰瀛堕业惩。焚香兼御史,悬镜委中丞。旟隼当朝立,台骢发郡乘。司徒汉家重,国典颍川征。云路俄平入,台阶忽上凌。秉钧调造化,宣綍慰黎蒸。金省方秋作,瑶轩直夜凭。中书赠陈准,右相简王陵。三杰贤更穆,百僚欢且兢。遥怀及宾友,计曲辨淄渑。阊阖暝阴散,钩陈爽气凝。月深宫树转,河近禁楼冰。卑吏夙驱策,微涓效斗升。望麾宵继火,书板曙怀蒸。彼此虽流眄,规模转服膺。惠将霄汉隔,劳或岁时矜。位重恩宁滥,才轻慑不胜。林峦甘独往,疵贱苦相仍。敢忘衔花雀,思同附骥蝇。平生逐鸟雀,何日似苍鹰。”
《晚春诣苏州赠武员外》云:“苏台忆季常,飞棹历江乡。持此功曹掾,初离华省郎。贵门生礼乐,明代秉文章。嘉璧位先进,洪儒名重扬。援从姻戚贬,岂失忠信防。万里行骥足,十年暌凤翔。回迁翊元圣,入拜伫为良。别业对南浦,群书满北堂。意深投辖盛,才重接筵光。陋学叨铅简,弱龄许翰场。神驰劳旧国,颜展别殊方。际晚杂纷散,残春众物芳。烟和疏树满,雨续小溪长。旅拙感成慰,通贤顾不忘。从来琴曲罢,开匣为君王。”
《晚夏马升卿池亭即事寄京中二三知己》云:“忝职畿甸淹,滥陪时英后。才轻策疲劣,势薄常驱走。牵役劳风尘,秉心在岩薮。宗贤开别业,形胜代稀偶。竹浇清渭湄,泉流白渠口。逡巡期赏会,挥忽变星斗。逮此乘务余,因而访幽叟。入来殊景物,行复洗纷垢。林净秋色多,潭深月光厚。盛香莲近折,新味瓜初剖。滞拙怀隐沦,书之寄良友。”
《奉同贺监林月清酌》云:“华月当秋满,朝英假兴同。净林新霁入,窥院早凉通。碎影行筵里,摇花落酒中。清宵凝爽意,并此助文雄。”
《观搊筝》云:“虚室有秦筝,筝新月复清。弦多弄委曲,柱促语分明。晓怨凝繁手,春娇入慢声。近来唯此乐,传得美人情。”
魏知古
知古,深州人。相睿宗,荐洹水令吕太一、蒲州司功参军齐澣、内率骑曹参军柳泽、密尉宋遥、左补阙袁晖、右补阙封希颜、伊阙尉陈希烈,后皆为闻人。
《玄元观寻李先生不遇诗》云:“羽客今何在,空寻伊洛间。忽闻归苦县,应想入函关。未作十年别,犹应七日还。神仙不可见,寂寞返蓬山。”
《奉和春日途中喜雨应诏诗》曰:“豫游欣胜地,皇泽乃先天。油云阴御道,膏雨润公田。陇麦沾逾翠,山花湿更燃。稼穑良所重,方复悦丰年。”
《春夜寓直凤阁怀群公诗》云:“拜门传漏晚,寓省索居时。昔重安仁赋,今称伯玉诗。鸳池满不溢,鸡树久逾滋。夙夜怀山甫,清风咏所思。”
先天初为侍中,从猎渭川,献诗曰:“尝闻夏太康,五弟训禽荒。我后来冬狩,三驱盛礼张。顺时鹰隼击,讲事武功扬。奔走未来去,翾飞岂暇翔。非熊从渭水,瑞翟想陈仓。此欲诚难纵,兹游不可常。子云陈羽猎,僖伯谏渔棠。得失鉴齐楚,仁恩念禹汤。邕熙谅在宥,亭毒匪多伤。辛甲今为史,虞箴遂孔彰。”手诏褒之。
知古卒,宋璟叹曰:“叔向古遗直,子产古遗爱,兼之者其魏公乎!”
许景先
常州人,先献赋,李迥秀见之,叹曰:“是宜付太史。”后与齐澣、王丘、韩休更知制诰,张说曰:“许舍人之文,虽乏峻峰激流,然词旨丰美,得中和之气。”天宝间以吏侍卒。
《阳春怨》云:“红树晓莺啼,春风暖翠闺。雕笼薰绣被,珠履踏金堤。芍药花如吐,菖蒲叶正齐。藁砧当此日,行役向辽西。”
《送张说巡朔方应制》云:“文武承邦式,风云感国桢。王师亲赋政,庙略久论兵。汉主知三杰,周官统六卿。四方分阃受,千里坐谋成。介胄辞前殿,壶觞宿左营。赏延颁赐重,宸赠出车荣。龙武三军气,鱼钤五校名。郊云驻旌羽,边吹引金钲。振旅方称德,安人更克贞。伫观铭石罢,同听凯歌声。”
姚崇
《享龙池乐章》云:“恭闻帝里生灵祉,应报明君鼎业新。既叶翠泉光宝命,还符白水出真人。当时舜海潜龙跃,此日尧河带马巡。独有前池一小雁,叨承旧惠入天津。”又云:“帝宅王家大道边,神马潜龙涌圣泉。昔日昔时经此地,看来看去渐成川。歌台舞榭宜正月,柳岸梅洲胜往年。莫疑沙上春云少,只为龙飞直上天。”
龙池,兴庆宫池也,明皇潜龙之地。张九龄撰《龙池颂》,刊石兴庆宫,玄宗以为不称,更命嗣泽王璆为颂,建花萼楼北。初,睿宗五子,赐第隆庆坊,号“五王宅”。明皇为太子,制大衾长枕,将与诸王共之,睿宗喜甚。明皇先天后,尽以隆庆旧邸为兴庆宫,而赐宪、薛第于胜业,申、岐第于安兴,环列宫侧。天子于宫西南置楼,西曰“花萼相辉”,南曰“勤政务本”。
张曲江有《和姚令公哭李尚书诗》,姚亦时有述作,然少见于世。
《口箴》云:“君子欲讷,吉人寡辞。利口作戒,长舌为诗。斯言不善,千里违之。勿谓可复,驷马难追。惟静惟默,澄神之极。去甚去泰,居物之外。多言多失,多事多害。声繁则淫,音希则大。室本无暗,垣亦有耳。何言者天,成蹊者李。似不能言,为世所尊。言不出口,冠时之首。无掉尔舌,以速尔咎。无易尔言,亦孔之丑。钦之慎之,可大可久。钦之伊何,三命而走。慎之伊何,三缄其口。勉哉夫子,行矣勉旃。书之屋壁,以代韦弦。”
李德裕《舌箴序》云:“余宿于洞庭西,梦与中书令姚公偶坐,如旧相识。问余曰:‘君见仆所作《口箴》乎?’余对曰:‘去岁居守东周,于公曾孙谏议郃处睹金石之刻。’遂莞尔而笑曰:‘孙子犹能藏之。’”又曰:“余感姚公之梦,乃为《舌箴》云。”
姜皎
《享龙池乐章》云:“龙池初此出龙山,常经此地谒龙颜。日日芙蓉生夏水,年年杨柳变春湾。尧坛宝匣余烟雾,舜海鱼舟尚往还。愿似飘飘五云影,从来从去九天间。”又云:“龙兴白水汉兴符,圣主时乘运斗枢。岸上芊茸五花树,波中的皪千金珠。惨环昔闻迎夏启,发匣先来瑞有虞。风色云光随隐见,赤云神化象江湖。”
皎,长安中为尚衣奉御,明皇在藩邸,识其有非常度,委心焉。及即位,授殿中少监,出入卧内。开元十年,为秘书监,坐泄禁中语,流钦州,道死。
姜晞
《龙池乐章》云:“灵池萦回邸第前,浴日涵春写曙天。始见龙台升凤阙,应如霄汉起神泉。石匮渚傍还启圣,桃李初生更有仙。欲化帝图从此受,正同河变一千年。”又云:“乾坤启圣吐龙泉,泉水年年胜一年。始看鱼跃方成海,即睹龙飞利在天。洲渚遥将银汉接,楼台直与紫微连。休气荣光常不散,悬知此地是神仙。”
晞,登永隆二年进士第。
王岳灵
《闻漏诗》云:“建礼含香处,重城待漏臣。徐闻传凤诏,晓唱辨鸡人。银箭残将尽,铜壶漏更新。催筹当午夜,移刻及三辰。杳杳从天远,泠泠出禁频。直宜残漏曙,肃肃对钩陈。”
岳灵,登开元进士第。天宝十年,为监察御史,撰《张恶子庙碑》。
杨颜
《田家》云:“小园足生事,寻胜日倾壶。莳蔬利于鬻,才青阒已无。四邻因野竹,日夕采其枯。田家心适时,春色遍桑榆。”
颜,登开元进士第。
郑繇
《失白鹰诗》云:“白锦文章乱,丹霄羽翮齐。云中呼暂下,雪里放还迷。梁苑惊池鹜,陈仓拂野鸡。不知寥廓外,何处独飞栖。”
《开元初经慈涧题诗》云:“岸与恩同广,波将慈共深。涓涓劳日夜,长似下流心。”
繇,郑州人,登嗣圣元年进士第。开元时,歧王范爱儒士,繇与刘廷琦、阎朝隐、张谔皆游其门,饮酒赋诗相娱乐。子审,有诗名,终于袁州刺史,与杜子美善。
张谔
《九日诗》云:“秋天林下不知春,一种佳游事也均。绛草从朝飞着夜,黄花开日未成旬。将衡陌树频惊马,半醉归途数问人。城远登高并九日,茱萸凡作几年新。”
谔,登景龙进士第。岐王范好儒士,与阎朝隐、刘廷琦、郑繇等饮酒赋诗。驸马都尉裴虚己善谶纬,坐私与范游,徙岭南,廷琦贬雅州司户,谔山茌丞,然明皇于范无间也。
赵仁奖
“令乘骢马去,丞脱绣衣来。”仁奖《送上蔡令潘好礼拜御史诗》也。或讶其假手。盖仁奖住王戎墓侧,善歌《黄麞》。景龙中负薪诣阙,云:“助国调鼎。”即除台官。中书令姚崇曰:“此是黄麞汉耶?”授以当州一尉。惟以《黄麞》自炫,宋务光嘲之曰:“赵仁奖出王戎墓下,入朱博台中。舍彼负薪,登兹列柏。行人不避骢马,坐客惟听《黄麞》。”忽一夫负两束薪,曰:“此合拜殿中。”人问其由,曰:“赵以一束拜监察,此两束合授殿中。”
张晕
《游栖霞寺》云:“跻险入幽深,翠微含竹殿。泉声无休歇,山色时隐见。潮来杂风雨,梅落成霜霰。一从方外游,顿觉尘心变。”
润州延陵有包融、储光羲,曲阿有丁仙芝、缑氏主簿蔡隐丘、监察御史蔡希周、渭南尉蔡希寂、处士张彦雄、张朝、校书郎张晕、吏部常选周瑀、长洲尉谈戭,句容有殷遥、硖石主簿樊光、横阳主簿沈如筠,江宁有右拾遗孙处士、徐延寿,丹徒有江都主簿马侹、武进尉申堂构,十八人皆有诗名,殷璠次为《丹阳集》。
晕,开元进士,萧颖士同年生也。萧颖士有《张晕下第归江东诗》云:“俱飞仍失路,彩服迩清波。地积东南美,朝遗甲乙科。客愁千里别,春色五湖多。明日旧山去,其如相望何。”
金昌绪
《春怨诗》云:“打却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几回惊妾梦,不得到辽西。”顾陶取此诗为《唐诗类选》。
昌绪,余杭人。
苏晋
晋,中宗户部尚书珦之子,数岁知为文,吏侍房颖叔、秘书少监王绍宗曰:“后来之王粲也。”先天中,为中书舍人。杜暹当国,表宋璟为吏书,晋、齐澣为侍郎,世谓“台选”。
《过贾六诗》云:“主人病且闲,客来情弥适。一酌复一笑,不知日将夕。昨来属欢游,于今尽成昔。努力持所趣,空名定何益。”
丞相少傅拜职,天子作三杰之诗以宴,命晋序云:“惟圣宝贤,以齐皇极。有若左丞相燕国公、右丞相广平公、太子少傅安阳侯,皆生人硕德,皇国元老,道著廊庙,绩宣华戎。由是懋其成功,锡以元圭。咨日于朔,择时于秋,俾对命王庭,受职公府,见群属,揖庶僚。礼官辨章,掌舍陈次;瞽工备乐,侑饔献蒸。六卿拜下以成仪,三事自天而来贺。秩秩宾序,晖晖旅酬。玉纬垂文,南风和雅颂之变;金浆降酬,云天光饫酌之宜。宰德贵和,尽庄敬具瞻之范;群情尚洽,预周旋宴语之欢。方将一心天工,戮力帝载,寝黑山之柝,包青海之戈。云雨贤才,水火菽粟。日咏《鱼藻》,岁陈《由庚》。颐殷赵之年,留鲁阳之景。爰命在宴,乃赓载歌。时左相张说、右相宋璟、太子少傅源乾曜同日上官,命宴于东堂,明皇赐诗曰:‘赤帝收三杰,黄轩举二臣。’故序及之。”
《送张说巡边应制》云:“方汉比周年,兴王合在宣。亟闻降虏拜,复睹出师篇。圻父万邦贰,英猷三略传。算车申夏政,茇舍启戎田。严问盟胡苑,军容济洛川。皇情怅关斾,诏饯列郊筵。路接禁园草,池分御井莲。离声轸去角,居念断归蝉。三捷岂云尔,七擒良信然。具僚诚寄望,奏凯秋风前。”
张九龄
《在郡秋怀二首》:“秋风入前林,萧瑟鸣寒枝。寂寞游子思,寤叹何人知。官成名不立,志在岁已驰。五十而无闻,古人深所疵。平生去外饰,直道如不羁。未得操割效,忽复寒暑移。物情有固然,身退毁亦随。悠悠沧海渚,望望白云涯。露下霜且降,泽中草披离。兰艾若不分,安用馨香为。”“庭芜生白露,岁候感遐心。策蹇惭远涂,巢枝思故林。小人恐致寇,终日如临深。鱼鸟好自逸,池龙安所钦。挂冠东都门,采蕨南山岑。议道诚愧昔,览分还惬今。怃然忧成老,空尔白头吟。”
《感遇》云:“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段成式云:桂花三月生,黄而不白。曲江云“桂华秋皎洁”,妄矣。“幽林归独卧,滞虑洗孤清。持此谢高鸟,因之传远情。日夕怀空意,人谁感至精。飞沉理自隔,何所慰吾诚。”“鱼游乐深池,鸟栖欲高枝。嗟尔蜉蝣羽,薨薨亦何为。有生岂不化,所感奚若斯。神理日微灭,吾心安得知。浩叹杨朱子,徒然泣路岐。”“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侧见双飞鸟,巢在三珠树。矫矫珍木巅,得无金丸惧。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恶。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吴越数千里,梦寝今夕见。形骸非我亲,衾枕即乡县。化蝶犹不识,川鱼安可羡。海上有仙山,归期览神变。”“抱影吟中夜,谁闻此叹息。美人适异方,庭树衔幽色。白云愁不见,沧海飞无翼。凤凰一朝来,竹花此可食。”“汉上有游女,求思安可得。袖中一书札,欲寄双飞翼。冥冥独不见,耿耿徒缄忆。紫兰秀空蹊,皓露夺幽色。馨香岁欲晚,感叹情何极。白云在南山,日暮长太息。”
九龄在相位,有蹇谔匪躬之诚。明皇既在位久,稍怠庶政,每见帝,极言得失。林甫时方同列,阴欲中之。将加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实封,九龄称其不可,甚不叶帝旨。他日,林甫请见,屡陈九龄颇怀诽谤。于时方秋,帝命高力士持白羽扇以赐,将寄意焉。九龄惶恐,因作赋以献,又为《燕诗》以贻林甫曰:“海燕何微眇,乘春亦暂来。岂知泥泞贱,只见玉堂开。绣户时双入,华轩日几回。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林甫览之,知其必退,恚怒稍解。九龄洎裴耀卿罢免之日,自中书至月华门,将就班列,二人鞠躬卑逊,林甫处其中,扬扬自得,观者窃谓一雕挟两兔。俄而诏张、裴为左右仆射,罢知政事。林甫视其诏,大怒曰:“犹为左右丞耶!”二人趋就本班,林甫目送之,公卿不觉股栗。
子美《八哀诗》曰:“相国生南纪,金璞无留矿。仙鹤下人间,独立霜毛整。矫然江海思,复与云露永。寂寞想土阶,未遑等箕颍。上君白玉堂,倚君金华省。九龄登进士第,应拔萃,登乙科,拜校书郎。明皇在东宫,举天下文章之士,亲加策问,九龄对策高第。碣石岁峥嵘,天地日蛙黾。退食吟大庭,何心托榛梗。骨惊畏曩哲,鬒变负人境。虽蒙换蝉冠,右地恧多幸。侍中冠加貂蝉,九龄为相,以文雅为上知,右相李林甫恶之,引牛仙客以倾之,遂罢。敢忘二疏归,痛迫苏耽井。紫绶映暮年,荆州谢所领。初,九龄为相,荐长安尉周安周子谅为监察御史,至是子谅以妄陈休咎,上亲加诘问,令于朝堂决杀之。九龄坐引非其人,左迁荆州大都督府长史者久之。庾公兴不浅,黄霸镇每静。宾官引调同,讽咏在务屏。诗罢地有余,篇终语清省。一阳发阴管,淑气含公鼎。乃知君子心,用才文章境。九龄善属文,有集二十卷。散帙起翠螭,倚薄巫庐并。绮丽玄晖拥,笺诔任昉骋。自我一家则,未缺只字警。千秋沧海南,名系朱鸟影。归老守故林,恋阙悄延颈。波涛良史笔,芜绝大庾岭。向时礼数隔,制作难上请。再读徐孺碑,犹思理烟艇。”
九龄,字子寿,曲江人。辅明皇为贤宰相,既卒,明皇每用人,必曰:“风度能若九龄乎?”张说论其文曰:“如轻缣素练,实济时用,而窘边幅。”
柳子厚《叙杨评事文集》云:“文有二道,辞令褒贬,本乎著作者流。盖述于《书》之谟训,《春秋》之笔削,其要在于高壮广厚,词正而理备,谓宜藏于简册也。比兴者流,盖出乎虞夏之咏歌,周之雅颂,其要在乎丽则清越,言畅意美,谓宜流于淫诵也。唐兴以来,称是选而不怍者,梓潼陈拾遗。其后燕公文以著述之余,攻比兴而莫能极;张曲江以比兴之隙,穷著作而不克备。其余各探一隅,相与皆驰于道者,其去弥远。文之难兼,斯亦甚矣。”
中书舍人姚子颜状其行曰:“公所得俸禄,悉归乡园,先得赐物,上表进纳,其清约如此。常赋诗曰:‘清节往来苦,壮容离别衰。’有以见公之情也。公以风雅之道,兴寄为主,一句一咏,莫非兴寄,时皆讽诵焉。明皇送张说巡朔方,赐诗云:‘命将绥边服,雄图出庙堂。’说应制诗,有‘从来思博望,许国不谋身’之句。张嘉正云:‘山川看是阵,草木想为兵。’卢从愿云:‘伫闻歌杕杜,凯入系名王。’徐知仁云:‘由来词翰手,今见勒燕然。’皆取制胜之义。独九龄诗云:‘宗臣事有征,庙算在休兵。天与三台座,人当万里城。朔南方偃革,河右誓扬旌。’又曰:‘威风六郡勇,计日五戎平。山甫归应疾,留侯功复成。’大抵取旋师偃武之义。宋璟诗云:‘以智泉宁竭,其徐海自清。’亦有深意也。”
释皎然《读曲江集诗》云:“相公乃天启,人文佐生成。立程正颓靡,绎思何纵横。春杼弄缃绮,阳林敷玉英。飘然飞动姿,邈矣高简情。后辈惊失步,前修敢争衡。始欣耳目远,再使几虑清。体正力已全,理精识何妙。昔年歌阳春,徒推郢中调。今朝听鸾凤,岂独苏门啸。帝命镇雄州,诗流据上游。才兼荆衡秀,气助潇湘秋。逸荡子山匹,怪奇文畅俦。沈吟未终卷,变态纷难数。耀耳代明珰,袭衣比芳杜。愔愔闻玉声,寤寐在灵府。”
崔国辅
《少年行》云:“遗却珊瑚鞭,白马骄不行。章台折杨柳,春草路傍情。”
《魏宫词》云:“朝日点红妆,拟上铜雀台。画眉犹未竟,魏帝使人催。”
《长信宫》云:“长信宫中草,年年愁处生。时侵珠履迹,不使玉阶行。”
《怨词》云:“妾有罗衣裳,秦王在时作。为舞春风多,秋来不堪着。”
《古意》云:“归来日尚早,却欲向芳洲。渡口水流急,回舟不自由。”
子美献三赋,国辅、于休烈每称述焉。子美有《留赠集贤院崔于二学士诗》云:“欲整还乡斾,长怀禁掖垣。谬称三赋在,难述二公恩。”太白有《送崔度自幽燕还吴诗》云:“故人,礼部员外国辅之子也。”
国辅,明皇时应县令举,授许昌令,集贤直学士、礼部员外郎。坐王鉷近亲,贬晋陵郡司马。
商璠云:“国辅诗婉娈清楚,深宜讽味,乐府数章,虽绝句,然古人不能过也。”
《杂诗》云:“逢着平乐儿,论交鞍马前。与酤一斗酒,恰用十千钱。后余在关内,作事多迍邅。何处肯相救,徒闻宝剑篇。”
《古意》云:“净扫黄金阶,飞霜厚如雪。下帘弹箜篌,不忍见秋月。”
《湖南》云:“湖南送君去,湖北送君归。湖里鸳鸯鸟,双双他自飞。”
《香风词》云:“洛阳梨花白如霰,河阳桃叶生复齐。坐惜玉楼春欲尽,红绵粉絮裛妆啼。”
《对酒吟》云:“行行日将夕,荒村古塳无人迹。蒙笼荆棘一鸟吟,屡唱提壶沽酒吃。古人不达酒不足,遗恨精灵传此曲。寄言世上诸少年,平生且尽杯中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