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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八十八回 刘灵祁弘齐射死

却说汉兵二打洛阳,刘曜与上官巳、北宫纯等构战,被司马越、苟晞救至,杀得大败,折兵五万。刘聪屯兵西门,闻败思遁,又遭晋兵乘机夜劫,折兵二万、大将呼延朗、黄显,退据洛水。晋将失计,以为汉军两次皆败,不敢再窥洛阳,竟不攻洛水之兵,使之退尽,而乃置于度外,使其得以养威蓄锐,何其愚也。刘曜败回西河,心下遑遑,亦不问聪兵胜负若何,惟日夕烦恼。姜发进言曰:“今兵折粮少,不若且回平阳,再聚人马,俟天时人事相合,再图进取。那时征召石勒、王弥刻期同至,一鼓下之,方得成功也。”曜曰:“但初出兵,两战皆败,不好回见君主耳。”宣于又曰:“胜败兵家之常,何得以此为意?”曜从之,乃留兵三万,以呼延晏、呼延颢守住西河,抽兵回平阳。入见汉主,俯伏请罪,言:“奉命进攻洛阳,以报王弥之仇,大小十战皆已获胜,不期司马越、苟晞两路救至,从后攻入,以此抵当不住,折兵四五万,锐气挫动,只得且回,其实无颜见陛下耳!”汉主慰之曰:“兵者危事,焉能保其必胜,何得言罪!但当励心再举,共图大计可也。”乃设宴款劳,重赏将士。又差官往蒲子县迎回王弥。弥奉诏入朝,伏地奏曰:“臣奉敕命攻洛,带兵为前驱,奈被石总督失期,后军不继,遭西凉兵掩至夹攻,以致败衄误国,无颜见众,故暂投蒲子少扎。今含羞来见,乞治失律之罪。”汉主曰:“卿乃国之元戎,出师讨多,胜日常多,败日稀少,何故言此!斯时晋数尚未该破,丞相曾言之,是朕自误,始安王亦败,岂汝一人之罪乎?彼是一时幸胜,西凉兵岂能常答应耶!”即加弥为司隶校尉,亲自宴之。

次日,弥、曜率诸将入朝谢宴,汉主曰:“叵耐张骐、北宫纯等杀吾兵士数万,朕欲大兴报仇之师,再去攻洛,众卿以为何如?”宣于曰:“未可又蹈前辙。必欲复恨,须过二年,待其运数少衰,待臣亲提一旅之师,振威洛阳,可致捷矣。”汉王曰:“然则且先并诸处要郡,积聚兵粮,然后好攻洛阳。”宣于曰:“今两战失利,或者天欲少抑吾兵强暴,未可知也。不若只且养兵蓄锐,一齐俱动,先下洛阳,据有中原,然后分命出师,他郡亦可下也。”汉主曰:“兵亦不宜久困,我今人强马壮,洛阳少挫,岂宜畏缩?又安得坐而待时,欲使天将州郡送来与我乎?”即命曹嶷为山东招讨使,去合石勒,共取东平瑯琊、仓坦等处。刘灵为河北招讨使,姜飞为先锋,姜发为军师,取幽、燕、冀北等处。二将受命出朝,灵领雄兵八万,督关、姜等十大将军北上,嶷领精兵五万,督同夔安、钭刚、曹岌等东出。诸葛宣于与陈元达叹曰:“主上似觉老悖,今不纳忠言,矜强傲视,安保不败乎!”

刘灵等望北而进,将近入界,晋军探得,飞马报至幽州,言:“汉差刘灵为帅,提十万来夺幽冀之地,不日将到矣。”王浚听言,拍案大怒曰:“自襄国误遭诡计,至今怨恨未忘,练兵二载,正欲往报前仇,不想泼贼又先犯境扰我。”即集参军游畅、裴宪、荀绰等共议曰:“叵耐汉贼无状忒甚,因见我误输一阵与石勒,即欲藐视幽冀,今使刘灵将兵来寇,诸公有计,勿吝见教,必须破猾虏,毋使猖獗肆志。”裴宪曰:“某观刘灵五鹿墟之战,虽然勇猛,乃匹夫狂徒耳,易于破者,何用怒为?”游畅曰:“且点集人马,出界阻住,莫使入境侵扰百姓。然后齐起大兵,择取地面,与彼搦战,看紧慢以计逆之。务要除此泼贼,方保州郡安靖也。”浚善其言,先命孙纬为前锋,提兵二万出阻汉兵,自领大队人马随后而起。孙纬得令,兵出幽州七十里,遇汉兵来到,两边各布阵势,以防冲突。刘灵统关防、关心、呼延攸、关谨、赵雄为左右,姜飞、姜发于中军。灵出阵前,手执长枪,身骑番马,高声大叫曰:“今我大汉中兴,兵马强盛,扫平天下,只在反掌间矣。兹来收汝幽州一弹丸之地,尚敢引兵拒敌,是不知时势也。好好下马献城,免我动刀。若言半声不肯,打破城池,尽皆杀戮,那时悔之晚矣!”孙纬大怒曰:“我主几次要来擒你正罪,以朝中自乱,未暇兴师。今汝反来侵犯,是乃自投刀斧矣!”即便拨马杀出。刘灵挺枪接住,二人各施英勇,一连战上五六十合,未分胜败。忽然尘埃大起,王浚自领兵至,祁弘、王昌两骑马当先赶来助战,关防、呼延攸各舞大刀砍出敌住。王浚自到,见众战乱,喝令孙纶、胡矫等一齐冲阵。汉将关山、关谨等亦皆抢前迎敌,两边混闹,尘蔽千寻。此一场争战与往常大不相同,当时好胜之人有《西江月》一联为记:

战将刀枪卷雪,斗兵旗纛遮天。马驰尘动滚云烟,一片喊声不断。踏破幽州地界,震翻燕北山川。人人奋勇竞争先,杀得尸横血溅。

两下里杀至红日西沉,天光渐暝,王浚命鸣金收兵,于是两边罢战,各折人马无算。孙纬等入寨,浚谓众将曰:“汉贼人马甚猛,兼之刘灵那厮骁勇比前愈倍,果为勍敌。且关防、呼延攸、姜飞等悉皆勇略之将,何能破得此贼?”游畅曰:“汉将惟刘灵、王弥为最,今当以计先去刘灵,则他将又易与矣。”浚曰:“何去刘灵,计将焉出?”畅曰:“我昨一路而来,观看地理,此去西山有翠微深谷,外宽内窄,四壁峻峭,迢迢二十馀里,可将后路令人叠断,以重兵守之。再着猛将伏于前谷口,祁先锋引兵搦战,诈败将他引入谷中,两头把住,于内暗藏弓箭手于峭壁隘处,插一小黄旗为号。祁先锋至此,即便拒住莫进,喝令一齐射之,刘灵有翼亦难逃矣,岂不为我擒乎?”王浚听言大喜,即令王昌、胡矫引兵一万把守后路,孙纶引兵五千埋伏半山之上,尽是强弓硬弩。胡矩、孙纬督兵二万,伏于前进谷口远处,各要依计而行。王浚分调已讫,自率军兵三万出寨布阵,祁弘分五千人马于前搦战。汉兵未出,弘乃直叩寨前,令军人高声大叫曰:“汉将有本事者快快出来,若是惧怕,可自绑前来请罪,赦以不死,我祁先锋单要擒拿刘灵。”守寨兵听言传入,刘灵大怒,即令整兵决战。姜发曰:“今彼来逼,必有甚计,非救至,即暗算也。且未可即出,耐守一日,察彼动静何如,明日与战,必可胜矣!”灵曰:“存忠何为见疑而怯彼也。”发曰:“非也。今日日辰有碍,两边出兵,俱不见利,是以欲且止也。一则祁弘兵弱,二则来得急速,三则无昨日畏惧之心,有骄傲激我之态,数件可疑,岂无计乎?”关防曰:“军师见者是也。”灵又曰:“吾受大任来此,疑其有计而遽不战,是畏彼矣。他日日早来,我日日不出,岂大将行兵之道乎?”发曰:“将军英名在外,不肯坐守,虑人笑耳。必欲出战,依小弟愚见,方保十全。彼见将军有防,下次再不敢用计矣。”灵曰:“何如?”发曰:“祁弘乃是将军久战之敌,素所知者,今日若走,切不可赶,必是诈也。”灵曰:“倘是真输,岂不挫过机会?”发曰:“即败亦非可擒可斩之将,不必思想极追,但只大剿军兵,不可远去,吾等救应不及,遭彼算也。设若祁弘苦苦诱住,有兵伏出,必须跟住祁弘,莫使隔远,以防暗箭,勿要误入重地,即无害也。”灵曰:“军师金石之言,吾识之矣。”乃陈兵而出。

祁弘连声催战,刘灵挺枪杀过阵去,弘遂接住。二人号呼狠斗约近六十馀合,祁弘故作慌张之状,虚架一枪,佯输诈败,拍马落荒望西山畔而走。刘灵赶去,弘恐灵疑不进,复又勒住马缰,灵赶至,又战上二十馀合,弘以枪架住刘灵道曰:“今日被你小胜,我的兵心已退,不肯屯扎决战,你且收兵回去,明日好好整点,我两个定个高下,输的便服,免得终日相持。”灵曰:“何须明日,就此和你并三百合,中间要歇息者,即算为输,就便归服,不许食言,方为好汉。”弘曰:“你道我们真不能敌你也,就此决战。”二人再斗,复又二十馀合。弘恐汉军救至,乃拍马又走。刘灵不知是计,放马赶去。弘入翠微山谷,灵亦直进。祁弘望前且战且走,刘灵不省,被赚入第二重谷口,见四围峭壁峻耸,树木丛杂,急欲回头,忽听得炮声震起,前面谷口喊声大作,孙纬、胡矩等伏兵尽起,塞住谷口。灵部亲随兵士奔报,言:“后面隘处,尽被晋将以巨木大石叠断,出去不得了。半山上旌旗摆列森严,将军须要谨防炮箭。”刘灵曰:“姜存忠果有料敌神见,吾逆听也,如之奈何?只有舍命绊住祁弘耳!”即奋身跃马向前追去。却好祁弘因山路崎岖,不能速进,见灵赶近,只得回马扎住。刘灵冒死逼上,二人接战不得。弘恐有失,弃马欲爬上山。刘灵见之,亦跳下马,打倒军人无数,向前扭住祁弘袍袖。两个于半山推耸,一齐都滚下平坡,乃是坑坎之地,惟只对扭相向而立。祁弘曰:“刘子通,今日事势至此,困我围中,里不能出,外不能入,生则难明,死则有准,何不顺从,以取富贵,免丧英雄乎!”刘灵曰:“汝等今以诡计思欲陷吾,吾肯放汝乎?生死和你做一所在,休得胡言。既入重地,料难出矣。此乃你我结数在于斯时,且自聊坐一回,好归死路。”祁弘被灵扭倒,争奈勇力相侔,不能分别强弱。两边跟随小军不敢近身,各皆抵住,共不上二十馀人,自午及未,各俱倦坐。

关防谓姜发曰:“刘子通此际不回,必被所算矣。汝等扎定,以防王浚之冲。我兄弟二人提兵去救。”呼延攸曰:“某愿同往。”于是三人帅铁骑万人,如飞而去。撞遇刘灵上阵之兵,屯于中路,报道:“主帅追赶祁弘望西山畔谷中去了,我等赶之不上,被晋将隔断在此。”防、攸听言,当先疾进。王浚探知救兵将到,亲自上翠微山催督孙纶曰:“汝受命放箭,为何不发一矢?后谷口已被汉将战退,喜得木石深厚,道路窄狭,搬移不开。今刘灵虽然受困,勇而难擒,何不射死以除祸根!”兵士对曰:“孙副军见他与祁将军扭做一块,故教不得妄发耳!”浚曰:“若此可以悬崖而下,活擒那厮矣,岂得袖手旁观!”孙纶得令,拣选壮军二三十名,亲自攀崖附木,独步挨下。忽听得大喊惊天,报道:“关家兄弟已进第二重谷口矣,但以木石阻碍,不能即至。”王浚见说大惊,喝骂孙纶住足,催军火速放箭,连祁弘一齐射之。军士不敢动,王浚大叫曰:“孙右军何得故阻军心,有违吾将令者,一概枭首。”孙纶垂涕谓众军曰:“欲去刘灵而舍祁老干城之将,忍心弃功,天何佑哉!”乃只得传令乱箭齐发。可怜两个擎天大将,俱死万弩之下。王浚自此失众之心,后来多不肯用命,致被石勒所擒。

关防、呼延攸、关谨三人见内喊急,极力攻开谷口之时,晋兵已皆将散,有逃得性命小军,撞遇关防等,把刘灵扭战祁弘,已被结住,恨无接应之人。王浚之兵见山峻无路,亦难擒救,喝令放箭,以是二人一齐射死。翠微深谷中狭处,此去有五七里,马不堪行,将军去亦无用矣。防等捶胸大恸曰:“恨不早救,致丧刘子通,可伤!可伤!”于是收兵出谷。王浚虽然看见,因折祁弘,乃亦不敢再追,收兵回寨。后人有诗叹赞刘灵曰:

勇冠当时晋寡俦,嗟哉误陷丧幽州。将军虽没声名在,犹有馀风冀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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