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僧大悲者,冒称烈皇帝,夜叩洪武门。缚送三司,乃自言为齐王。或曰:吴僧大悲之行僮,实从大悲出入于钱谦益、申绍芳之门。阮大铖既作正续「蝗蚋录」、「蝇纳录」以况清流,复及杨维垣、张孙振谋假大悲事,立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名。十八罗汉者,史可法、高宏图、姜曰广、吴甡、张慎言、徐石麒、郑三俊、黄道周、解学龙、吕大器、练国事、路振飞、袁继咸、易应昌、徐汧、金光宸、郭维经、侯峒曾也;五十三参,为许誉卿、詹兆恒、姚思孝、华允诚、叶廷秀、章正宸、王重、熊惟典、陈子龙、熊汝霖、游有伦、成勇、黄澍若尔人;七十二菩萨,则王志道、刘同升、赵士春、姜采、金声、沈正宗、张采、熊开元、张有誉、马嘉植、沈荃宸、乔可聘、郭贞一、刘宗周、吴佳允、黄端伯、祁彪佳、张国维、何纲、钱相、王孙蕃若尔人:皆主潞王及东林、复社有称者。揭帖通衢,而阴纳其牍于大悲袖,欲以为据(钱谦益已附马、阮,维垣犹入之);朝士危惧。会士英不欲兴大狱,谦益、绍芳疏辨,亦不问。
史可法、高杰皆告急。可法尝三日中七疏求助,士英不应;且忌其得士心,大言『北兵纵至,何足虑』!将以掣可法(见前)。闻请饷,曰:『是勿多与,与则肆矣』。
布衣何光显当宏光帝次仪征,即上「正国体以正人心」揭,暗诋士英。癸卯,复抗疏极论马士英、刘孔昭大恶不法,请戮之以谢天下。士英等大怒,杀诸市。
内阉田成、张执中被幸者,士英等媚之不遗力,相与荧感。阮大铖、杨维垣比周于外,朝事靡乱。宏光帝置不问,惟渔幼女,纵酒、演剧;工役宴赉无少惜。纵士英等佃练湖,加派芦洲盐税,开文武职官诰命例;搜刮干没,上下同之。兴庆宫成,王铎以「万事不如杯在手」为楹联,大被奖许。阮大铖进「燕子笺」剧,以乌丝阑写之,导为淫乐。居家豪纵,声伎饮燕甲都下。人知其必败。有阎某者,力语史可法使清君侧;可法不听。
宏光元年春正月己酉,朔。庚寅,加马士英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掌文渊阁印,为首辅;仍兼兵部尚书,赉银币。其余有差。
阮大铖以中旨晋蔡奕琛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诏定「逆案」。士英、大铖欲速杀周镳、雷演祚,解学龙必缓之,以语王铎,铎使学龙伺士英注籍上之,且以改元恤刑请;得旨嘉予。士英大怒,大铖、杨维垣扬言必劾学龙。学龙惧,引疾;命未下,朱国弼、张孙振更诋之,遂削籍。方拱干列五等,以交马、阮,得无罪。
阮大铖以唐世济官右都御史。大铖寻亦赐蟒玉。
卫允文以降贼南奔,闻治从逆者罪,惧;媚士英,言史可法督师为赘,且无功,若以翼戴故,则封爵厚饩,毋使久居津要,遂劾可法。可法求去,诏责允文;士英独喜之。辛亥,可法疏高杰死,请畀李本深提督,统其军;士英竟擢允文总督兴平兵马(详「四镇」)。
二月,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巡视江防。以高倬为刑部尚书;倬亦结马、阮者。大铖受命,上疏激切;言『受事之秋,即尽瘁誓死;倘犬马不伸其报,岂豺狼肯食其谋』。顾不为兵事计,日务挠六部权,引张孙振、袁宏勋、唐世济于要路,置刘应宾于文选,结党招赂;所选科道林有本、王锡兖二十余人,皆出大铖指,势且逼士英。尝欲使抚按无纠劾,金入即官之,罪者免。袁继咸为姜曰广疏辩,士英亦恨之,誓败其事;题用监司、州县,寝不报。及大铖长兵部,继咸请授陈麟、邓林总兵官,劾佥事官雷士彦不治战舰罪,大铖不听;贿足,乃官麟等。入总兵佟养甲贿,以为南直提督盐法。白丁、隶役输厚贿,立跻大帅。张捷、杨维垣日与大铖谋杀正人,皆以三案、拥立激宏光帝;奸党和之,其势岌岌。会刘孔昭讥昭雪为太滥,宏光帝言三案为往事不必计;乃少止。
有请开云雾山者,韩赞周养子李国辅信之;吴适力争。马士英忌国辅督勇卫营、赞周又颇持正论,乃诳使驰视。国辅去,士英即使子锡握勇卫军,白衣径仕。赞周亦以是怨适。
袁继咸以朝事日非,因贺正旦,疏:『三十年来,徒以三案相胶葛。「要典」已焚,何必更议。其书未进,请亟寝之;进则毁之。且王者代兴,古多同异:是以平、勃立代,不治朱虚之过;房、杜助秦,不究魏征之非。请再下宽诏,以绝诛连』。宏光帝俞其言。士英、大铖益怒,罢其饷六万,继咸争之不得;乞罢,亦不许。
高杰妻邢氏再请以李本深督其军,士英不许。故山西巡抚蔡懋德子请恤,亦不许;而予伏法太监刘元斌、王裕民葬祭。彭遇颽巡按浙江,家丁数百掠于市,民蹋其署,逐之;士英谓其有边材,移按淮扬。
左良玉疏争「要典」(详「左兵之叛」),士英等固不悦。及逮黄澍、左光先、吕大器皆不至,袁继咸又以左军哗乱疏请免黄澍罪,袁宏勋遂劾继咸庇三案为忤逆,又请治言焚「要典」诸臣罪。继咸疏辩斥之。黄耳鼎为叶士彦劾继咸将使良玉立他宗,群小益忌;谋召而陷之,推为刑部左侍郎、又推为户部左侍郎。宏光帝皆不许。士英终畏良玉,阮大铖请增矶堡以备之,名曰西防(详「左兵之叛」)。然诸堡徒供大铖指;尝衣素蟒、围碧玉带,祭江金山,观者讶为梨园。
礼部尚书顾锡畴以斥温体仁恶于马士英,至是蹴张孙振力颂体仁,请复谥;遂勒锡畴致仕。
礼部侍郎管绍宁失其印,请于士英;尽改铸各官印,去「南京」字。从之。
是月,戮大悲于市。
三月,太子至,马士英承旨以为王之明(详「太子之谳」)。大铖飞书告士英,令兴狱。士英遂拟旨,责高成、穆虎主使附逆,实繁有徒,执下狱;将以中高宏图、姜曰广诸人。都下愤嫉,士英不顾。俄以上游警而止。时童妃亦至,士英语大铖,言『吾辈视上指,上不顾则杀之』(详后)。
士英复以私憾逮陈潜夫,以国亡不及。阮大铖再荐马锡为京营总兵官。士英又尝以被勘推官黄端伯为礼部主事。星士林翘决士英当大用,遂授中书舍人;寻以一品武阶蟒玉趋事。值新殿工成,加士英太保;管绍宁、高倬各增衔,及内监韩赞周等五十余人。郭维经、贺世寿先后以病乞归;大铖使人劫之江中,去世寿耳。恶进士潘应斗言时政,授广东万州知州。诬富商某以罪,没赀巨万。方以智见马、阮诸状,曰:『是尚可为耶』?褫衣散发,卖药岭南。时为语曰:『要妆假,莫问马』;又曰:『马、阮、张、杨,国事速亡』。
戊申,左良玉举兵反;驰疏劾马士英大罪八,再檄讨之。士英大惧。以阮大铖、朱大典为督师。大典以贪败,徐石麒言『大典虽墨,其才可用;宜使抚湖南,练兵集食』。士英觊其贿,拟旨切责。大典不得已,使乞援于马、阮,乃命为兵部侍郎。御史郑瑜劾之;士英复拟旨,言『大典披立军府岁饷纔几,毋妄渎』。旋以为兵部尚书,提督军务。至是,为督师;檄刘良佐、黄斌卿诸军以御左。
夏四月癸丑朔,马士英使史可法入援。可法因请朝,士英不许。已伪乞退,诏留之;使阮大铖以兵巡江上,与大典合。大铖实不出。
周镳、雷演祚在狱,士英再使朱统囗〈金类页〉劾周锺罪宜族,镳从死、演祚亦当死;阮大铖又使王懩等劾之,比之成粹。会左良玉檄至,士英谓镳、演祚实召兵,遂杀周锺、光时亨,赐镳、演祚死。故事:小臣不赐死;马、阮以左兵故,急杀之。镳、演祚死,诸拟旨斩者改戍金齿、绞罪戍广西边卫;徒流已下,尽弛不问。
虑良佐不能军,与其党罗拜黄得功邸,乞出兵。旋暴良玉罪,尽檄兵御之。廷臣姚思孝、吴希哲、钱增皆请备淮扬;宏光帝亦谕士英:『良玉固未反,宜守淮扬』;乔可聘复争之。士英怒甚,叱诸臣为东林党:『借口防河,纵左入犯。北兵至,犹可以款;使良玉入,则若辈高官,我君臣死耳』。遂瞑目呼:『敢议守淮者斩』!宏光帝惧。宁河王孙邓文昌力请防河,马士英呵斥;文昌弃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