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无因溯去程,仙槎客泛正须评。轻浮一粒须弥小,包括恒河色界清。世外形骸杯可渡,空中楼阁气嘘成。情知观海难为水,更有红轮向此生。
留别澎湖诸同事澎湖厅周于仁(西蜀人)
劳劳俗吏两经迁,纔到澎湖便是仙。盗息何须鸣竹柝,民良无处试蒲鞭。三年卧治身多病,一苇轻杭意转牵。更念和衷同事者,从兹远别亦潸然。
别澎湖十六韵(时乾隆元年丙辰六月二十四日也)
行年将六十,三仕到澎阳。海国东西峤,星经牛女乡。天悬青芳远,水接碧同长。飓发疑雷吼,沙飞似雾茫。有时奔万里(谚云大浪为白马),无计卧双樯(风甚计穷,仆其桅,任其飘泊,多幸生者)。风景虽多别,民情却甚良。勤耕藷作饭,俭用布为裳。麦稻还须籴(不产麦稻),豆麻尚可粮。黍黄村火密(澎地杂粮,黍其佳者),草绿讼庭荒(词讼绝少)。柴户何尝闭,蒲鞭不用扬。官闲惟啸月,民乐可烹羊(多羊)。窃禄亦云久(三年),留名敢谓芳(民为余建生祠)!光阴飞石火,花甲变星霜(六十二岁)。将别还延伫,思归欲束装。群黎虽祖饯,一苇早轻杭。暂息鹭洲地,追怀赋短章。
海中望向巡台御史张湄(钱塘人)
浩瀚乾坤不见山,水晶圆域览回环。凭谁探取猫、花屿,桅末飞腾两亚班。
泛海福建藩司钱琦(仁和人)
娲皇断鳌足,元气泄混茫。散作长波涾杳囗〈氵阤〉,不知其几千万里,荡摇大地天为盲。有时飓母胎长长鲸怒,星眸、电齿、云车、雷鼓、风轮森开张。尘沙飞扬人鬼哭,往往白昼惨冽如幽荒。往时读海赋,犹疑近荒唐;朅来鹭门一怅望,大叫绝奇狂夫狂。柁楼打鼓长鱼立,船头挂席西风凉。是时郁仪忽走匿,但见天光水色一气摩硠硠。大嶝路最近,小憩古禅房。彼岸忽不见,一叶随波扬。南人自夸乘船惯,不比坐马颠踣难收缰;岂知波恬风静浪息时,起势一落犹有千丈强。长吉心肝尽呕出,但无好句归锦囊。忽然桃源暖,红影落星光。须臾黑云卷,四顾失青苍。出海与亚班,神色俱苍皇;飞身上桅杪,指南凭针芒。谓言渡海此最险,呵囗〈口欵〉下有蛟龙藏。去年太守误落漈,鹬如飞凫失侣天外周翱翔;今年将军复遭毒,有如曹兵百万赤壁遇周郎。罗经巽巳偶错位,北去弱水东扶桑。我闻此语了无怖,俗子所见皆秕糠。男儿桑弧悬矢志四方,径须腰悬斗印提干将,出入玉门走沙场;直探虎穴扫欃枪,名勒钟鼎勋旆常,回手扶汉分天章。不然翻身跳出尘埃外,跨鳌骑鹤骖鸾凰;朝游碧落暮沧溟,须弥大界随相羊。谁能瑟瑟缩缩如寒囗〈虫将〉!坐令颜囗〈髟上丐下〉凋秋霜。况闻蓬莱方丈咫尺尘隔断,世乏仙骨谁梯航?因风误到更可喜,底用祸福先周详?台阳一番岛,宛在水中央;古称毘舍耶,或云婆娑洋。自从归入版图后,穿胸儋耳咸循良。我来衔命持羽节,要将帝德勤宣扬;兼恐奇才遗海外,一一搜采贡明堂。水程志更更十一,蠡窥管测毕竟绳尺难参量。何奇不有怪不储,且复耳目恣探详。兹游之奇平生冠,东坡快事吾能偿。舟师喘定笑绝倒,喜色转露眉间黄。天鸡一声晓色白,百怪照影争逃亡。不见澎湖见飞鸟,鸟飞多处山云长。三十六岛郁相望,渔庄蟹舍纷低昂。收篷暂寄泊,呼童满引觞。尔雅颓然不知身与世,恍忽栩栩瞬息历九州岛、遍八极,徜徉于无何有之乡。
澎湖
海上三山未渺茫,竹湾花屿郁苍苍。白沙赤嵌红毛地,绿苇黄鱼紫蟹庄。仰首但瞻天咫尺,称名合在水中央。古今多少沧桑劫,留得残云照夕阳。
六六沙湾小似舟,须弥大界一萍浮。收罗日月狂澜里,零落云山古渡头。春水涨时村散网,晓星明处客停舟。蓬瀛不信人间路,犹认仙源是梦游。
金鸡晓霞
石立金鸡唱晓声,曙光红泛早潮平。暖蒸春髓浮元气,小结仙壶幻赤城。捧日天真瞻咫尺,应时海亦象文明。晴霞五色涛千丈,稳载长更十二程。
咏伪郑遗事陈昂(侯官人)
昔年亡将济时才(成功举兵时,施襄壮年最少,号知兵;寻因衅,惧,逃亡),仰仗威灵涉险来。地转海咸生淡水(澎水故多咸;及我师云集,随地掘井,水泉出皆淡),天回风飓起奔雷(六月中常有飓;是日将战,有风从西北来,士皆股栗。公乃大呼祈祷,须臾雷震,遂转南颷)。官军血战沧波沸,逆虏魂销劫火灰(烧伪舰二百余艘)。澳屿全收三十六,受降澎岛戟门开。
澎湖三十六岛歌岁贡生范学洙(台湾人)
巨浸汪洋闽徼东,王灵无外幅囗〈巾员〉通。置郡台湾声教讫,峰峦拱北水朝宗。台湾水道千余里,澎湖岛屿峙其中。岛屿潆洄三十六,其间强半人居丛。中最高广称大山,纵横三十余里间。其东一屿形如鼎,名曰香炉不可攀。西遍雁净山对峙,向无居人水潺潺。沙墩之屿亦西列,上皆飞沙形颇圜。北则奎璧势峥嵘,下多龟鼊山以名。山外之屿曰锭钩,鸡膳、员贝、鸟屿横。或因其壮及所产,厥名一定遂莫更。更有白沙屿在傍,沙白漫漫石硁硁。屈爪、吉贝居极北,罗列拥抱若长城。数屿大山北门钥,舟泊大山从此行。越而极西有目屿,远望浑似人眼形。目屿之东号铁砧,上有大石势坦平。错出其旁曰土地,中一神像石琢成。金山蜿蜒磅礴间,其色赤黄若金呈。空壳之屿联其左,物产中空因著称。正西囗〈氵粤〉有西屿头,西屿之西丁字门;横于西屿如丁字,巨浪排空势若翻。转北名为镇海屿,胜国屯兵作外藩。东为大仓一旷土,中无人家有平原。山虽旋绕直囗〈培,山代土〉嵝,总逊西屿之耸轩。中为内、外二堑地,往来舟舣若云屯。西屿头后为四角,其势方正如列垣。屿形各异名不一,又有鸡笼与桶盘。进此则为虎井屿,望之应作伏虎观。南乃花、草屿相连,屿生花草始名焉。大猫、小猫屿相近,间多怪石恍猫镌。南屿原有鲛人居,后以风涛居始迁。南屿之北即头巾,其西八囗〈冖八卓,上中下〉名最传;周环仅匝三里余,乃左、乃右皆人烟。衡宇周密居相错,雅有书声晓夜喧。于今英俊多游泮,澎岛人文莫之先。八囗〈冖八卓,上中下〉对峙为将军,屿以庙名不记年。南屿东西有二屿,东坪、西坪衣带联。二屿下流号钟仔,上窄下宽似钟悬。由此而东、西吉屿,一东一西望渺然;两吉渡台指南车,舍此难从别径穿。并此名为三十六,天堑之险难言诠。当年伪郑曾踞险,我军云集足投鞭;一战海氛风扫尽,鲸穴鲛窟涤腥膻。今日山青水绿外,处处商泊与渔船。古云恃德不恃险,漫言隔涉此地偏。帝德覃敷梯航远,长歌聊当舆图编。
西屿落霞(台郡八景之一)台湾府余文仪(诸暨人)
西屿丹霞可乐饥,海波摩荡日崦嵫。轩轩顾影谁能举?冉冉登台或有期。十色五光劳彷佛,宋车鲁马更离奇。分明一幅鹅溪绢,界尽云烟李伯时。
前题(六言)台湾道觉罗四明(正蓝旗人)
水映行云吐碧,山衔晚照描红。搘笻更迟月上,倾倒金樽不空。
前题余延良
散绮依稀天半晴,却从西屿望分明。轩轩欲举翻斜照,日送高标下赤城。
前题凤山教谕朱仕玠(建宁人)
西屿余晖炫晚晴,裁成万迭绮霞明。依稀绛阙排云出,彷佛金仙抗手迎。谢守妍词无限好,陈王丽句若为情。朅来绝海高秋迥,自有遥天一段青。
前题余文焯
斜晖映水吐金光,五色纷纶遍大荒。锦绣文坡花草屿(澎西南有花屿、草屿),红绡幙囗〈冖八卓,上中下〉水云乡。乍疑赤壁余荒垒,恍睹朱旗出女墙。为诵子安孤鹜句,江天掞藻海天翔。
澎湖岛即景澎湖厅胡建伟(三水人)
一望流沙白,居人近海堧。更无林与鸟,只有浪和烟。星聚瞻陈实,诗成愧郑虔。主宾能扫榻,何地不欣然!
澎湖秩满别澎营诸公
最喜同官意气孚,占星应许到澎湖。武功文事传双美(时协戎颜丹崖书翰最佳),明月清风并一图。别绪重承金玉爱,离悰遥忆岛云殊。诸公雄略皆旗鼓,瀚海勋猷着舳舻。
留别澎属衿耆
海外栖迟五载身,闲曹冷署也亲民。横经负耒勤耕读,恤困周贫睦里邻。自古蒲鞭原有挂,于今案牍信无尘。回看岛屿优游者,耆硕评高月旦论。
留别马明经掌教
绛帷家学绍裘弓,师表来从自海东。几度藻芹滋化雨,一蹊桃李醉春风。莫忘治事分斋法,须记穷经按日功。明月满船辞海国,殷勤不尽话匆匆。
留别文石书院诸生
学舍难忘结构深,杖藜时听读书音。虽无韩子兴潮化,具有文翁教蜀心。杼柚终当成锦绣,鸳鸯尤冀度金针。诸生勉矣终如始,文石辉煌尽国琛。
澎湖暮春课士澎湖厅张玺
星河岛屿此天同,浴咏春风共冠童。礼乐百年沾圣化,诵弦多士仰儒宗。珊瑚网下鲛人窟,蚌蛤珠胎夜月中。为语芸窗勤讲肄,菁莪乐育望无穷。
饯赠诸生赴台院试
清风绝徼靖边藩(时台匪初平),盛典重优养士恩(一年两试)。鉴秉天南新扫榻,筵开海北欲倾樽。衣冠四十斯文寄(土子只四十余人),礼乐三千至道存。但愿鲲鹏腾渤海,敢言桃李尽公门!
澎湖府学教授谢家树(归化人)
又见人间大洞庭,罗罗七十二山青。桶盘妥贴凭谁挈(屿与桶盘似禽似兽,形状不一),虎豹狰狞唤欲醒。怪石鲛纹添禹贡,花螺贝锦注葩经(屿出文石、花螺)。黄昏点点归渔艇,呕哑一声月满汀。
庚戌暮秋,赴澎湖赈恤风灾,遇飓折至东吉洋,默祷于神,始抵澎之嵵里澳,
诗以志险台湾道杨廷理(马平人)
为议澎民赈,劳予百战身。风波经乃觉,天佑祷逾神。浪息鱼龙静,光开日月新。不知漂泊者,曾有未安人!
风急难为定,纵横东吉洋。惊人千顷浪,抚己九回肠。云气倏开爽,天心幻混茫。不波殊可庆,恋阙敢相忘!
利涉惟忠信,姱修无一能。望洋情绪怯,飞渡眼花腾。宦海原如此,惊心得未曾!嗒然何所恃,方寸实堪凭。
渐见月如昼,金波万里宽。参差鱼舍远,高下浪花寒。夷险皆前定,驰驱敢畏难!嗟予还泛泛,久矣绘图看(甲辰余尝作观海图)。
金鸡晓霞岁贡生金鸣凤
金鸡旭照气氤氲,片片晴霞布彩纹。万里沧波联锦绮,乾坤五色绘奇文。
中秋玩月澎湖厅陈廷宪
三五平分九十秋,良宵得月倍清幽。风飘丹桂从天落,潮带冰轮入港流。锦里先生来海峤,绛纱弟子住瀛洲。光阴荏苒真堪惜,老矣吾还秉烛游。
澎湖杂咏二十首
为避尘埃到海滨,海中依旧有黄尘。风波满眼纔登岸,又被惊沙乱打人。
阴云忽起飓风去,雪岭银峰顷刻成。不独船中人胆落,山头闲看也心惊。
偃草吹花臭味同,从来未识鲤鱼风(风名鲤鱼风)。炉烟忽变熏莸气,疑是龙涎落鼎中。
润下因何自上来,空中真有撒盐才。庖人若解为霖味,清水调羹只用梅(澎岛四面环海,无高山障蔽,每至八、九月间,飓风鼓浪,海水喷沫,漫空泼野,俗名咸雨)。
晓起惟闻雀斗争,夜来还有白鸠鸣。寻常凡鸟都如凤,到老何曾听一声!
重驿难通异地宾,舆台陪隶是比邻。不逢徐福求仙至,那有乘桴访戴人!
岛屿平铺几点沙,人从鳌背立生涯。烟波万顷天连水,得见青山纔是家(澎地无高山,秋来风起,衰草黄落,四山皆赤,绝少苍萃)。
终古无人见郁葱,不材榕树亦惊风(环岛不产树木,惟人家栽植榕树,鯹风威摧折,不甚高大)。只除铁网中间觅,倒有珊瑚七尺红(外堑海中有珊瑚树,红毛曾百计采取,鲸鱼守之,不得下)。
莎草蘼芜见亦难,休论秋菊与春兰。前身折尽看花福,应是河阳旧宰官(岛中无园林花卉可供游玩)。
天生甘薯海中餐,细切银丝日炙干。万廪千箱居积满,不劳引领望台湾(澎无稻粱,居人以薯干供食,名曰薯米)。
待雨凭天插地瓜(薯一名地瓜),不知秧稻可开花。若非戍米源源济,万灶几无粒食家。
浪激沙团万窍穿,犬牙相错胜花砖。从兹版筑成无用,百堵皆兴不费钱(海底乱石磊砢松脆,俗名老古石。拾运到家,俟咸气去尽,即成坚实,以筑墙,比屋皆然)。
及肩墙已费经营,百堞雄关岂易成!直把澎湖当蓬岛,神仙居处本无城(文武驻镇营署,俱不建城。惟红毛所筑砖城在妈宫港口,至今垒固如新)。
裙布终身既富饶,翻嫌罗绮太轻飘。桑麻机杼浑多事,自有鲛人会织绡(澎俗古朴,男女衣服悉用布素。不产桑麻,女人无纺绩之事。居常喜着青布衣裙,间有近市者亦服绫缎,此亦风气日趋于华。然习俗勤俭,真有唐、魏遗风,胜台湾之华丽远矣)。
近水生涯海当田,吐余螺壳尚论钱。烧成不独涂墙好,还与舟人补漏船(海产珠螺如指大,海人拾取盈筐,以针挑肉,食之味最甘美。其壳杂蛎房烧灰,利赖无穷)。
一束生刍未肯烧,只缘黄犊腹犹枵。更从牛后传薪火,曝向斜阳胜采樵(澎无薪木,民以牛粪晒干炊爨,呼为牛柴)。
海阔常多拔木风,工师故作小房栊。自家门户低头惯,行到高堂尚曲躬(民居多矮屋,无高堂广厦)。
拾遗全赖海扬波,捕水耕山得几何?但祝丰年生意好,不争澳口破船多(滨海居民遇海舶失事,争拾板片捞取漂泊货物,常获厚利)。
钲鼓哗哗闹九衢,一条草簟当氍毺。舳舻亦到江南地,曾听钧天广乐无(声曲皆泉腔)?
鸡林尚识香山句,沧海宁无子建才!岂是天公留混沌,不教人带锦囊来(澎士吟咏,未解音韵)。
澎湖旅思四首澎湖厅翟俦(山东人)
日卧澎阳思不穷,离怀愁入晚潮风。樽开东海山环坐,篷向南天水映空。卖赋何心竞冷艳,有刀谁敢问雌雄!七言诗作题桥意,留得知音岛屿中。
万里篷飞天际去,一身宛在岛中悬。烹茶煮酒销愁日,扫地焚香静客缘。逢世敢吟招隐赋,有书久欠买山钱。回头自笑烟波外,蝴蝶梦中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