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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南名郡,苏、杭并称。然苏城及各县富豪,多有亭馆花木之胜,今杭城无之,是杭俗之俭朴愈于苏也。湖州人家,绝不种牡丹,以花时有事蚕桑,亲朋不相往来,无暇及此也。严州及於潜等县,民多种桐漆桑桕麻苎,绍兴多种桑茶苎,台州地多种桑桕。其俗之勤俭,皆愈于杭矣。苏人隙地多柳榆槐樗楝谷等木。浙江诸郡,惟山中有之,余地绝无。苏之洞庭山,人以种橘为业,亦不留恶木。此亦可以观民俗矣。

石首鱼,四五月有之。浙东温、台、宁波近海之民,岁驾船出海,直抵金山、太仓近处网之。盖此处太湖淡水东注,鱼皆聚之。他如捷跳千户所等处固有之,不如此之多也。金山、太仓近海之民,仅取以供时新耳。温、台、宁波之民,取以为鲞,又取其胶, 用广而利博。予尝谓濒海以鱼盐为利,使一切禁之,诚非所便。但今日之利,皆势力之家专之,贫民不过得其受雇之值耳。其船出海,得鱼而还则已,否则遇有鱼之船,势可夺,则尽杀其人而夺之,此又不可不禁者也。若私通外番,引惹边患,如闽、广之弊,则无之。其采取淡菜龟脚鹿角菜之类,非至日本相近山岛则不可得,或有惹患之理。尝询之其俗云,然观风巡海者不可不知也。

西湖三贤祠,祠唐白文公乐天、宋苏文忠公子瞻、林处士逋也。乐天守杭日,尝筑捍钱塘湖,钟泄其水,溉田千顷,复修六井,民赖其利。子瞻初通判杭州,后复为守,开西湖,作长堤,中为六桥,又浚城中六井,与民兴利除害,郡人德之。林处士则以其风节之重耳。考之郡志,郡故斥卤,唐兴元间,邺侯李泌守杭,凿六井,引西湖水入城,民受其惠。则杭之水利兴自邺侯,而白、苏二公之所修浚者,其遗迹也。知有白、苏而忘邺侯,可乎?窃谓三贤祠当祠李、白、苏三公以遗爱,和靖则别祠于其旧隐巢居阁或四照堂,以表风节,斯于事体为宜也。

西湖相近诸山,如飞来峰、石屋寺、烟霞洞等处,皆岩洞深邃可爱。然每处刻佛像,破碎山壁,令人可厌。飞来峰散刻洞外,石屋寺刻洞中,大小五百余像,烟霞洞所刻尤多,皆吴、越及宋人之制。予烟霞洞诗有“刻佛过多清气减”之句,正以其可厌耳。

温茶即辟麝香草,酒煎服,治毒疮,其功与一枝箭等,未知果否?一枝箭出贵州,同五味子根、金银藤共煎,能愈毒疮。

猫生子胎衣,阴干烧灰存性,酒服之,治噎塞病有效。闻猫生子后,即食胎衣,欲取之,必候其生时急取则得,稍迟,则落其口矣。

国初赐谥,惟公侯伯都督,凡勋戚重臣有之。文臣有谥,始于永乐年间,然得之者亦鲜矣。今六卿之长,翰林之老,鲜有不得谥者。古人谥必有议,本朝无此制,故诸老文集中无此作。周文襄公谥议一篇,在其家乘中,乃秀水吕文懿公原作,未知出于爱敬而自为之欤,抑因其后人之请也?闻见之余,记之以质知者。

作兴学校,本是善政,但今之所谓作兴,率不过报选生员,起盖屋宇之类而已。此皆末务,非知要者。其要在振作士气,敦厚士风,奖励士行,今皆忽之,而惟末是务。其中起造屋宇,尤为害事。盖上司估价,动辄计银几千两,而府县听嘱于夤缘之徒,所费无几,侵渔实多。是以虚费财力,而不久复敝,此所谓害事也。况今学舍屡修,而生徒无复在学肄业,入其庭,不见其人,如废寺然,深可叹息。盖近时上司但欲刻碑以记作兴之名,而不知作兴之要故也。

近与吴原明提学论墓祭非礼之说,原明言,其乡一路旁皆古墓,尝因开拓城基,损坏颇多,日落后每闻悲哭怨叹声,阴雨尤甚,人畏不敢行。有司闻之,遂为封筑,久之始息。以此知人之灵不离魄,常依其墓,墓祭之礼,似不可无也。

欧公记钱思公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词,未尝顷刻释卷。宋公某在史院,每走厕,则挟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外闻。此虽足以见二公之笃学,然溷厕秽地,不得已而一往,岂读书之所哉!佛老之徒,尤知所谓不焚香不诵经也,而吾儒乃自亵其所业如此,可乎?惟若欧公于此构思诗文,则无害于义也。

癸辛杂识解匡衡说诗解颐,以俗语“兜不住下颏”之说为证,且复云:本朝盛度以第二名登第,其父颐解而卒。岐山县樊记登第,其父亦以喜而颐脱,有声如破瓮。此说过矣。解音蟹,如淳注云: 笑不停止也。又柳玭戒子弟书有云:“论当世而解颐。”言不学者闻论世事,不能置喙,但能解缓颐颊而笑耳。盛、樊二事,偶遇喜而有此异,即今谓之口落骱也。当时闻衡说诗者,岂至此哉!孔明所谓“引喻失义”,此之类也。

“夺门报功,领重赏者甚众。府君谓兵部尚书陈公汝言曰:“今日封侯封伯皆是矣,独一人未封。”汝言跃然曰:“是谁?”府君曰:“当时非奉皇太后手诏,则曹、石二公焉敢提兵入禁,盍以迎复之功,归诸皇太后,请上尊号。”明日,汝言入奏,英宗皇帝即命择日上圣烈慈寿皇太后尊号。”此尚书钱文通公谱略语也。

愚谓子为天子,以天下养,苟欲致隆于尊亲,揆之以礼,何所不可,可但论功耶?使皇太后无手诏之赐,尊号当不上耶?文通之言,未为得也。

剪灯新话,钱塘瞿长史宗吉所作。剪灯余话,江西李布政昌期所作。皆无稽之言,不经之说也。今各有刻板行世。夫传奇之作,古人亦常有之,然皆寓言外之意,不如是之甚也。二公高才博学,不以其余力发为正大典雅之制,故乃为此,所谓官锦制裤,不亦可惜乎哉!闻都御史韩公雍巡抚江西时,尝进庐陵国初以来诸名公于乡贤祠。李公素着耿介廉慎之称,特以作此者见黜。清议之严,亦可畏矣。闻近时一名公作五伦全备戏文印行,不知其何所见,亦不知清议何如也。

前代称祖父母为王父王母,父母殁称皇考皇妣。今世无官者,神主称府君,皆袭古式,而不知本朝有禁也。尝见朱卤庵教授题无官神主称处士,郑介庵、叶及庵作无封赠妇人墓志称硕人。盖处士本不可易称,必若严光、徐稚之流可也。今舍此则无以顺孝子之心。孺人在古,夫称其妇之辞,今既以为命妇封号,则不可僭。硕人既有出,又无碍,是可从也。

凡姓,叶音摄,屈音橘,费音秘,盖音割,雍去声之类,皆地名,古者因地受氏故也。今人多不知其姓之所从来,叶读作枝叶之叶,屈读作屈伸之屈,费读作费隐之费,盖读作冠盖之盖,雍读作平声。漕运之漕,本去声,说文:水转谷也。平声者,水名。南京有济川卫,济本去声,此卫管马快船军,取“若济大川,用汝作舟楫”之义。若济州、济阳、济宁等卫,济字皆上声,水名也。今虽士大夫,多不能辨。

老杜“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二句,画出闺人月下纳凉风态。白乐天“霁色鲜宫殿”,王摩诘“銮舆逈出千门柳,阁道回看上苑花”,孟浩然“春流饮去马,暮雨湿归装”,此等句正所谓有声之画,画工不能貌也。

沈王府长史王庭,予同学友也。任国子学正时,病大便下血,势颇危殆。一日,惛愦中闻有人云:“服药误矣,吃小水好。”听信饮小水一碗,顿苏。遂日饮如之,病势渐退,易医而愈。杭州府通判王某,河间人,病腹胀,服药不愈。梦人语云:“鬼蒺莉可治。”王寻取煎液饮之,痛不可忍。俄顷洞泄,迸出一虫,长丈余,腹胀寻愈。此二人必命不当死,或有阴德,鬼神默佐之耶?

轮回酒,即人尿也。有大病者,时饮一瓯,以酒涤口,久之有效。跌蹼损伤,胸次胀闷者,尤宜用之。妇人分娩后,即以和酒煎服,无产后诸病。南京吏侍章公纶尝在锦衣狱,六七年不通药饵,遇胸膈不利、眼痛、头痛,辄饮此物,无不见效。

古人宗法之立,所以立民极、定民志也。今人不能行者,非法之不立,讲之不明,势不可行也。盖古者公卿大夫,世禄世官,其法可行。今武职犹有世禄世官遗意,然惟公侯伯家能行之。其余武职,若承袭一事,支庶不敢夺嫡,赖有法令维持之耳。至于祠堂祭礼,便已窒碍难行。如宗子虽承世官,其所食世禄,月给官廪而已,非若前代有食邑采地圭田之制也。故今武职贫乏不能自存者,多僦民房以居,甚至乏钱僦屋,寄居公廨及神庙旁屋。使为之子者,知礼畏义,岁时欲祭于其家,则神主且不知何在,又安有行礼之地哉!今武官支子家富,能行时祭者,宗子宗妇,不过就其家飨馂余而已。此势不行于武职者如此。文职之家,宗子有禄仕者,固知有宗法矣。亦有宗子不仕,支子由科第出仕者,任四品以下官得封赠其父母,任二品三品官得封赠其祖父母, 任一品官得封赠其曾祖父母。夫朝廷恩典,既因支子追崇其三代,则祖宗之气脉自与支子相为流通矣。揆幽明之情,推感格之礼,虽不欲夺嫡,自有不容己者矣。此势不行于文职者如此。故曰:非法之不立,讲之不明,势不可行也。知礼者,家必立宗,宗必立谱,使宗支不紊。宗子虽微,支子不得以富强淩之。则仁让以兴,乖争以息,亦庶乎不失先王之意矣。

成化二十二年八月十二月正午,天宇澄霁,皎无纤云。松江城郭之人,见空中驾一小舟,从东而西,又折而东,落序班董进卿楼上。市人纵观者塞道,细视之,乃茭草所结。时进卿之父仲俯已患耳疮,乃曰:“此船来载我。”疮果不可疗而卒。张汝弼志其墓如此。且云:“仲俯之将卒,感空中一舟来,可谓怪矣,不可道也。然予所亲闻而详察之,果不诬。然恐偶耳无所谓耶,但春秋记异,此亦在所当志也。”

西湖竹枝词,杨廉夫为倡,南北名士属和者,虞伯生而下凡一百二十二人。吴郡士二十六人,而昆山在列者一十一人。其间最有名,时称郭、陆、秦、袁,谓羲仲、良贵、文仲、子英也。陆本昆山太仓人,其称河南,盖姓源郡望耳。秦则崇明人,居太仓,崇明时属扬州,故称淮海。吕敬夫称东仓即太仓。漫录廉夫原叙如左,以见吾乡文字之盛,有自来矣。

郭翼,字羲仲,吴之昆山人。博文史,不为举子业,专质以为诗。其诗精悍者类李商隐,风流姿媚者,不在玉台下也。

顾英,字仲瑛,吴郡昆山人,吴中世家也。喜读书,宪府试辟会稽教官,不就。筑室号可斋,以诗酒自乐。才性高旷,尤善小李诗及今乐府。海内文士乐与之交,推为片玉山人云。

袁华,字子英,吴郡昆山人。博学有奇才,自幼以诗名缙绅间。如“玉峰月寒木客啸,丹阳湖深姑恶飞”,皆脍炙语也。又如“银杏树阴不受暑,蔷薇花开犹早春”,可称才子也。

顾进,字进道,玉山仲子。好读书,性不爱浮靡,见趋竞者不与交,贞素自守,淡如也。字法古甚,其诗格有玉山之风云。

陆元泰,字长卿,吴之昆山人。先世故宋进士,以赀雄一邑。至长卿不求显达,而专志书史,家声不坠焉。

顾元臣,字国衡,仲瑛之子。年少能读书,作诗俊爽,世其家者也。

顾佐,字翼之,仲瑛兄仁之子。好吟诗,时有惊人句,盖亦渐染玉山之习云。

张希贤,字希颜,吴之昆山人。读书儒雅,酷志作诗。好古物,图画列左右,人间欲得之者,即便持去,毋所属惜,趋尚可知矣。

陆仁,字良贵,河南人。明经,好古文,其诗学有祖法,清俊奇伟。如佛郎国进天马颂、水仙庙迎送神辞、度黄河望神京诸篇,缙绅先生莫不称道之。其翰墨法欧楷章草,皆洒然可观。

秦约,字文仲,淮海人。博学强记,不妄交。隐居著书,尤好吟咏。古乐府如精卫、望夫石,律诗如吴桓王、岳鄂王诸篇,的的可传者也。

吕诚,字敬夫,吴之东仓人。幼聪敏,喜读书,能去豪习。家有梅雪斋,日与文士倡和,其作诗故清绝云。

其余吴士,则陈谦子平、沈右仲悦、张简仲简、马穆民立、张田芸己、胡敬思恭、张守中太本、周南正道、陆继美维之、富恕子微、缪侃叔正、严恭景安、强理彦栗、释椿大、年仆良琦也。

公廨正厅三间,耳房各二间,通计七间。府州县外墙高一丈五尺,用青灰泥。府治深七十五丈,阔五十丈。州治次之,县治又次之。公廨后起盖房屋,与守令正官居住,左右两傍,佐贰官首领官居之。公廨东另起盖分司一所,监察御史、按察分司官居之。公廨西起盖馆驿一所,使客居之。此洪武元年十二月钦定制度,大约如此。 (见温州府志。)

初至嵊县,问“嵊”字之意,一庠生云:四山为嵊,如四马四矢之义。问其所出,云闻之前辈,所出不知也。考之县志、韵书,皆不具此说。偶阅《苏州志》,齐张稷为剡令,至嵊亭生子,因名嵊,字四山。以此命字,必有出也,特读书未到古人云。

司寇林公季聪为给事中时,有盛名。冢宰尹公同仁,尝问汀州守张公靖之云:“自宣德以来,六科人物,公以何人为第一?”张以季聪为对。尹云:“叶与中当是第一人。”近闻之靖之云。

古人称呼简质,如足下之称,率施于尊贵者。盖不能自达,因其足下执事之人以上达耳,观史迁叙秦、汉时事可见矣。后世遂定以天子称陛下,诸王称殿下,宰相称合下。今平交相谓,亦称合下,闻人称足下,则不喜矣。又如今人遇主事称主政,评事称廷评之类,此特换字耳,何轻重耶?至若给事中与古中黄门、小黄门,监察御史与古绣衣直指稍不同,今闻称给事中、御史辄皆不喜。大抵黄门、绣衣,随俗称呼犹可,施之文章记载似不可也。

成化丙戌科,至弘治辛亥,二十六年间,同年在京仕至尚书二人,右都御史一人,侍郎四人,副都御史七人,佥都御史三人,卿三人,少卿一人,通政二人,祭酒二人。在外布政使七人,参政一十五人,参议一十七人,按察使一十一人,副使三十三人,盐运使一人,知府五十七人。虽存亡不一,通计腰金者一百六十六人矣。故近时言科目之盛者,多以丙戌为首称。然其间如罗伦上疏论李文达夺情起复之非,卒着为令。章懋、黄仲昭、庄昶谏鳌山灯火之戏,陆渊之论陈文谥庄靖之不当,贺钦、胡智、郑已、张进禄辈之劾商文毅、姚文敏,强真之劾汪直、陈钺,皆气节凛然,表表出色。后来各科,在翰林、科道、部属者,皆无此风,丙戌之科所以为尤盛也。

同僚尝会饮于官舍,坐有誉威宁伯之才美者。方伯刘时雍云:“人皆谓汪世昌智,以予言之,天下第一不智者,此人也。以如此聪明,如此才力,却不用以为善。及在大臣地位,却又不自重,阿附权宦,以取功名。名节既坏,而所得爵位,毕竟削夺,为天下笑。岂非不智而何?”座客为之肃然。

岳武穆以恢复中原为志,困于高宗之不明,秦桧之奸恶,天下后世冤之。然往古来今,人孰无死,岳虽处死于狱,在宋已有恤典矣,而本朝洪武中,京师建历代帝王庙,定以武穆配享宋太祖神位。景泰初,因翰林侍读徐珵疏请,立庙于其故里汤阴县,赐额“精忠”,春秋致祭。天顺初,杭州府同知马伟以武穆墓在杭州,每岁止有忌辰一祭,且庙无赐额,又疏请得赐“忠烈”庙额,有司春秋致祭,载在祀典。桧墓在今南京近地,方闻少参用周云,近年已被发掘,尝有见而讼于官者,而官知其为桧墓,反快之,不穷治也。桧尝祠于永嘉,朱文公移文除之。桧尝作圣贤臣赞记刻石,本朝吴文恪公讷斥其非而磨去之。杭州志载南海邓林吊岳坟诗有云:“欲斩当时奸桧首,南河树下祭忠魂。”马伟之尝取桧一本,自根至稍锯分为二,植岳坟下,示磔殉,以为岳报百世之后。人心好恶之公如是哉!

宋与金人和议,天下后世专罪秦桧。予尝观之,桧之罪固无所逃,而推原其本,实由高宗怀苟安自全之心,无雪耻复仇之志。桧之奸,有以窥知矣,故逢迎其君,为容悦以固恩宠耳。使高宗能如勾践卧薪尝胆,必以复仇雪耻为心,则中原尝在梦寐,二帝如在羹墙,其于临安偏隅,盖不能一朝居也。则凡所以为恢复之计,将日不暇给,而何以风景为哉!今杭之聚景、玉津等园,云皆始于绍兴间,而孝宗遂以为致养之地。近游报恩寺,后山顶有平旷处,云是高宗快活台遗址。又如西湖吃宋五嫂鱼羹之类,则当时以天下为乐,而君父之仇,置之度外矣。其诏告之辞以恢复为言者,盖辞臣代言,实非高宗之本心矣。和议之罪,可独归之桧哉?若其力求必胜,召武穆以为和议之决,此则奸桧滔天之罪,而高宗昏庸,不能察也。

韵书分平上去入四声,然上去入,皆平声之转耳。若支、微、鱼、虞、齐、佳、灰、萧、肴、豪、歌、麻、元,此十三韵无入声。近有切韵指南一书,乃元人关中刘鉴所编。其书调四声,如云脂、旨、至、质,非、斐、费、拂,戈、果、过、郭,宵、小、笑、削,钩、苟、遘、谷之类,皆不知音韵而妄为牵合者也。盖质本真之转,拂本分之转,郭本光之转,削本湘之转,谷本公之转耳。脂转质,非转拂,未为不可。但韵中他字,多转不去,况戈、果、过若转入声,当是谷,不当为郭。宵、小、笑若转入声,当是屑,不当为削,苟、钩、遘若转入声,当是革,不当为谷。余不能悉辨,姑记以质知者。

书为六艺之一,书学不讲,亦士大夫一俗也。奎璧之壁从土,慈溪县联奎、映壁二坊牌,壁字从玉。吾昆城问湖馆,馆字从舍,盖当时书扁,付之俗工人,不察耳。又如周布政晟,其弟苏州同知冕,南京户部孙郎中旵,其弟余杭知县冕,皆不识冕字。书学不讲故也。刊有删除之义,如随山刊木,井堙木刊,不刊之典之类是已。今人雕刻书板皆谓之刊,殊非字义。然宋人文字中已有用之者,其来远矣。六书有谐声,梨之从利,榴之从留,桃之从兆,鹅之从我,鸭之从甲,鸡之从奚,可类推也。近世作本草衍义补者,曰榴者留也,梨者利也。若曰桃者兆也,则不通矣,当各言其性味可也。

近过桐庐道中,见一妇隔溪哀诉人杀其夫。然溪深水阔,方思所以处之,左右以其病风,云不足问。予以为其声哀切,决非病风者。适有县官从行,遂免其送,令往取词以复。乃於潜民陈某,夫妇以弄猴乞食,暮投宿山家。其家业渔,兄弟俱未娶,同侍一母。见陈妇勤爽,将图之。夜说陈:“弄猴所得无几,吾渔日得利数倍,翌旦盍从吾试之。”旦果同出,及暮,兄弟同返,而陈不至。妇问之,云:“尔夫被虎衔去矣。”妇不信,号哭不寐。渔者母说以甘言,欲令为儿妇。妇不许,且言将诉之官,求夫所在。兄弟惧,乃并猴杀之,猴以弃之水,妇以埋之废冢中。踰二宿,妇复生,觉有人挑其胁,大呼云:“明星至矣,何不走诉?”妇开眼昏黑,犹不知身在何处。偶见容光之隙,有日透入,遂从隙攻溃而出,始知空椁中也。于是往来奔走,候上司如狂,人因谓病风云。至是案,令有司鞫之,猴亦复生,而适至其家。弄猴蔑圈,尝投之火,火不能焚。皆得实状,渔者兄弟并论死,是亦非偶然也。近闻俗传,道予尝听鬼诉冤,亲断其事若神明者,皆谬妄也。

松江干山人沈宗正,每深秋设簖于塘,取蟹入馔。一日,见二三蟹相附而起,近视之,一蟹八脆皆脱,不能行,二蟹舁以行。因叹曰:“人为万物之灵,兄弟朋友有相争相讼,至有乘人危困而挤陷之者。水族之微,乃有义如此。”遂命拆簖,终身不复食蟹。闻之吾家叔父云。太仓张用良,吾妻兄也。素恶胡蜂螫人,见即扑杀之。尝见一飞虫罹于蛛网,蛛束缚之甚急。一蜂来螫蛛,蛛避去。蜂数合水湿虫,久之,得脱去。因识蜂义,自是不复杀蜂。此亲闻之用良者。古人谓蠢动含灵,观此益信。蜂事与袁忠彻所记金虫正相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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