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跖》载:“摩波石石,出西番山石涧中,辟诸毒炉火。”《本草》云:“阳石也。出南中,人传之不经,云是观音菩萨所居山座若手按者也。”此说大谬。
《寰宇记》:“三佛齐国,南海水中,有山,五色耸峙,其石有小焰。每船舶过其下,水流如涌,人或以刀斫击之,有石进入船中者,是此石也。烧之,有硫黄气。”又谓:“舶船上下,爱其山石者,多以手扪之,故云摩波石石。”非前说也;匮五金,伏三黄,制铅汞。
升玄子《伏汞图》有《试鸟场消石法》,云:“其色青,取白石英炙令热,将点上,便消入石中。道书言出鸟场国,能消金石为水,服之,尽得长生。其石出处,气极秽恶,飞鸟不能过其上。人或单服从之过,身上诸虫尽化为水而得长生矣。形若鹅管者佳。”
狐刚子《粉图》云:“青消石,一名北帝玄珠。”又,《三十六神水方》,《化曾青方》,用正消石。观此,则今世间谓之消石,似非正也。
《药名隐诀》云:自古传消石能化一切金石为水者,服乃长生。不闻所出之处,徒有其名,而与无无异。近代陶隐居撰《本草》,乃言朴消是消石之朴,又言芒消与石脾合煮,成为真消石。石脾无复识者,寻其事由,殊为乖僻。则消石有正有赝,信矣。然经谓消石天地至神之物,陶言今无正石,亦未为全失。今《图经》引梁、隋间方书,谓虽非真石,而其功效既相近,亦可通用,则今世所用者或可也。
崔《炉火本草》云:“消石,阴石也。”此非石类,即咸卤煎成,今呼焰消。是河北商城及怀、卫界沿河人家刮卤淋汁所就,与朴消、小盐一煎之,能制伏铅,出铜晕。南地不产朴消,能熟皮芒消可入药用。今“消石”注乃云此即地霜,所在山泽,冬月地上有霜扫取,以水淋汁后,乃煎炼而成,盖以能化诸石,故名消石,非与芒消、朴消一类而有消名也。
《图经》又云:今医方家但以未炼成块微青者为朴消,炼成盆中上有芒者为芒消,其芒消底澄凝者为消石。又云:炼朴消或地霜而成坚白如石者,乃消石也。则杂炼朴消、地霜而成消石是矣,非别有消石也。
余谓不假煎炼,如仙经所言,乃正消石。设煎炼而成者,亦名消石,乃今世所用焰消。亦能伏八石,而芒消可入药,且据所有用之耳,非必消石为天地至神之物也。《丹房镜源诸消篇》有马牙消、朴消、芒消、缩砂、坑消五种。若消石,则列在《诸石篇》中,可见也。
《仁和县图经》云:“盐消,出县东十里,炼成朴消。又有冬月自地中涌起消,通透光莹者名霜花,亦名剑脊消。药中用为玄明粉、紫雪之属。”
唐秘书省有熟纸匠十人,装潢匠六人。潢。《集韵》:“音胡旷切。”《释名》:“染纸也。”《齐民要术》有《装潢纸法》,云:“浸蘖汁入潢,凡潢纸灭白便是,染则年久色暗,盖染黄也。”后有《雌黄治书法》云:“潢讫治者佳,先治,入潢则动。”《要术》,后魏贾思勰撰。则古用黄纸写书久矣。写讫入潢,辟蠹也。今惟释藏经如此,先写后潢。《要术》又云:“凡打纸欲生,生则坚厚。”则打纸工盖熟纸匠也。予有旧佛经一卷,乃唐永泰元年奉诏于大明宫译,后有鱼朝恩衔,又有经生并装潢人姓名。
《春秋》:夏姬乃郑穆公之女,陈大夫御叔之妻。其子徵舒弑君。徵舒行恶逆,姬当四十余岁,乃鲁宣公十一年。历宣公、成公,申公巫臣窃以逃晋,又相去十余年矣。后又生女嫁叔向,计其年六十余矣,而能肓孕。《列女传》云:夏姬内挟技术,盖老而复壮者,三为王后,七为夫人。或云:凡九为寡妇,当之者辄死。《左氏》所载当之者,已八人矣。宇文士及《妆台记》序云:“春秋之初,有晋、楚之谚曰:‘夏姬得道,鸡皮三少。’”
秦嘉,字士会,陇西人也。为郡上掾(一作计)其妻徐淑,寝疾,还家不获面别,赠诗云: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念当奉时役,去尔日遥远。遣车迎子还,空往复空返。省书情凄怆,临食不能饭。独坐空房中,谁与相劝勉。长夜不能眠,伏枕独展转。忧来如寻环,匪席不可卷。嘉报以诗云:
帝灵无私亲,为善荷天禄。伤我与尔身,少小罹茕独。既得结大义,欢乐苦不足。念当远离别,思念叙款曲。河广无舟梁,道远隔丘陆。临路怀惆怅,中驾正踯躅。浮云起高山,悲风激深谷。良马不回鞍,轻车不转毂。针药可屡进,愁思难为数。贞士笃终始,恩义不可属。
肃肃仆夫征,锵锵扬和铃。清晨当引迈,束带待鸡鸣。顾看空室中,仿佛想姿形。一别怀万恨,起坐为不宁。何用叙我心,遗思致款诚。宝钗可耀首,明镜可鉴形。芳香去垢秽,素琴有清声。诗人感木瓜,乃欲答瑶琼。愧彼持赠厚,惭此往物轻。虽知未足报,贵用叙我情。淑又答诗一首:
妾身兮不令,婴疾兮来归。沈滞兮家门,历时兮不差。旷废兮侍觐,情敬兮有违。君今兮奉命,远适兮京师。悠悠兮离别,无因兮叙怀。瞻望兮踊跃,伫立兮徘徊。思君兮感结,梦想兮容晖。君发兮引迈,去我兮日乖。恨无兮羽冀,高飞兮相追。长吟兮永叹,泪下兮沾衣。嘉与妻书曰:
不能养志,当给郡使。随俗顺时,亻黾勉当去。知尔所苦,故尔未有瘳损。想念悒悒,劳心无已。当涉远路,趋走飞尘。非志所慕,惨惨少乐。又计往还,将弥时节。念发同怨,意犹迟迟。欲暂相见,有所属托。今遣车往,想必有方。淑答书曰:
知屈圭璋,应奉岁使。策名王府,观国之光。虽失高素皓然之业,亦是仲尼执鞭之操也。自初承问,心愿东还。迫疾惟亟,抱叹而已。日月已尽,行有伴列。想严装已办,发迈在近。谁谓宋远,企予望之。室迩人遐,我劳如何。深谷逶迤,而君是涉。高山岩岩,而君是越。斯亦难矣。长路悠悠,而君是践。冰霜惨烈,而君是履。身非形影,何得动而辄俱;体非比目,何得同而不离。于是诵萱草之咏,以消两家之思;割今者之恨,以待将来之欢。君适乐土,优游京邑。观王都之壮丽,察天下之珍妙,得无目玩意移,往而不能出耶!嘉重报妻书曰:
车还空反,甚失所望。兼叙远别恨恨之情,顾尤怅然间,得此镜,既明妍媸,及观文彩,世所希有,意甚爱之,故以相与。并宝钗一双,妙香四种,素琴一张,常所自弹也。明镜可以鉴形,宝钗可以耀首,芳香可以馥身,素琴可以娱耳。淑又报嘉书曰:
既惠音令,兼赐诸物。厚意殷勤,出于非望。镜有文彩之丽,钗有殊异之观。芳香既珍,素琴益好。惠异物于鄙陋,割所珍以相赐。非丰恩之厚,孰肯若斯!览镜执钗,情意仿佛。操琴咏诗,思心成结。敕以芳香馥身,喻以明镜鉴形,此言过矣,未获我心也。昔诗人有飞蓬之感,班婕妤有谁荣之叹。素琴之作,当须君归。明镜之鉴,当待君还。未奉光仪,则宝钗不列也。未侍帐幄,则芳香不发也。
梁钟嵘《诗评》曰:“二汉为五言,不过数家,而妇人居二。徐淑《宝钗》之作,亚《团扇》矣。”
东坡《志林》云:“谢瞻《张子房》诗云:‘苛慝暴三殇。’此谓上中下殇,言秦无道,戮及孥稚也。五臣注乃引‘苛政猛于虎,吾父、吾子、吾夫皆死于是’,谓夫与父为殇,此岂非俚儒之荒陋者乎?”
余观宣远诗云:“王风哀以思,周道荡无章。卜洛易隆替,兴乱罔不亡。秦政吞九鼎,苛慝暴三殇。息肩缠民思,灵鉴集朱光。伊人感代工,聿来拱兴王。”恐为穆公杀三良,不使终其天年,此《黄鸟》之诗所以哀也。殉葬乃始于秦,其苛慝可知。
葛蘩校苏州《韦刺史集》十卷,今平江板本是也。刺史,洛阳人,姓韦氏,名应物。贞元中,以左司郎中,出为苏州刺史。书目、姓名,略见《唐书艺文志》,其详不载于正史,不可得而考也。
今观其《逢杨开府》诗云:“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ヅυ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抚嫠。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坐客何由识,唯有故人知。”又《温泉行》云:“出身天宝今年几,顽钝如锤命如纸。作官不了却来归,还是杜陵一男子。”又云:“身骑厩马引天仗,直入华清列御前。”是尝为三卫而踪迹不羁也。
《燕李录事》诗云:“与君十五侍皇闱。”又《京师叛乱寄诸弟》云:“弱冠遭世难,二纪犹未平。”当天宝十五载六月,明皇避安禄山之难,是年,应物年二十。至宝应元年建巳月,上皇崩。则武皇升仙之时,应物年二十七。
又《示从子河南尉班诗序》云:“永泰中,予任洛阳丞。”则应物年二十九。
及其来吴,《赠旧识》云:“少年游太学,负气蔑诸生。蹉跎三十载,今日海隅行。”则少尝游太学。盖武皇升仙后,二年入太学,遂为丞也。
自洛阳丞为京兆府功曹。大历十四年,自鄂县令别除轹阳令,以疾归善福精舍。建中二年,由前资除比部员外郎,出为滁州,改判江州,改左司郎中。贞元初,又历苏州。罢守,寓居永定精舍。以诗考之,历官次序如此。
《广德中洛阳作》云:“蹇劣乏高步,缉遗守微官。”广德二年,乃当永泰之元时,为洛阳丞。自京师叛乱之后,至德、乾元、上元、宝应数年间,折节读书,遂入仕,而因谓之微官也。
《善福精舍书》注:“建中二年除比部。”则应物年四十五。建中四年十月三日,京师兵乱,自滁州间道遣使。明年兴元甲子岁五月九日,使还,寄诸弟,作诗,云:“岁暮兵戈乱京国,帛书间道访存亡。”乃德宗车奉天时,应物年四十八。自后守九江,至为苏州刺史,计其年五十余矣。以集中事及时人所称考,其仕宦如此,得非遂止于苏耶?
按,白居易苏州《答刘禹锡》诗云:“敢有文章替左司。”左司,盖谓应物也。官称止于此。其集中诗,《寄大梁诸友》云:“分竹守南谯,弭节过梁地。”则是守亳时也。篇末云:“相敦在勤事,海内方劳师。”似与兴元甲子不远也。
又唐小说载与诸公倡和,称韦十九。林宝《姓纂》云:“周逍遥公之后,左仆射扶阳公持价生司门郎中令仪,令仪生銮,銮生应物,应物生监察御史、河东节度掌书记庆复。”
李肇《国史补》云:“为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席地而坐。其为诗,驰骤建安已还,各得风韵。”又云:“开元以后,位卑而著名者:李北海、王江宁、李馆陶,郑广文、元鲁山、萧功曹、张长史、独孤常州、崔比部、梁补阙、韦苏州。”其大略可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