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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台匠误招乐趣

夫人在兮若冰雪,夫人去兮仙迹灭。

可怪如今学道人,罗裙带上同心结。

当日江西临川地方有座仙观,名曰魏坛,是女仙魏夫人经游之地。这座观里,聚集着许多女道姑。世上有得几个真正修行的女人?终日焚香击磬,踏罡礼斗,没有滋味。又道是古来仙女定成双,遂渐浙生起尘凡之念,不免风前月下,遇着后生男儿,风流羽客、少年才子,“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窍”,像石道姑说韶阳小道姑道:“你昨日游到柳秀才房儿里去,是窍是妙?”他既有了这窍妙二字,还说什么星冠羽衣、东岳夫人、南斗真尼?那魏坛观中这些女道姑,要寻人配对坎离,抽添水火,传几个仙种在于世上,谁肯寂寂寞寞守在这观中?比如那梅花观中石道姑,自说水清石见,无半点瑕疵,唯其石的,所以能如此,若是水的,断难免矣。所以宋朝陈虚中为临川太守,亲见这些女道姑不长进,往往要做那窍妙二字,因作此诗以讥诮之。又有宋朝一个得道的洪觉范禅师,见一个女道姑,年纪后生,心性不大老实,不守那道家三清规矩,遂做首词儿取笑他道:十指嫩茁春笋,纤纤玉软红柔。人前欲展强娇羞,微露云衣霓袖。最好洞天春晚,黄庭卷罢清幽。无心无计奈闲愁,试捻花枝频嗅。

话说唐朝咸通年间,西京有个女道士鱼玄机,字幼微,原是补阙官李亿的姬妾,极其得意,后来李亿死了,遂出家于咸宜观中。虽然如此,那时只得三十余岁,原是风流生性,俗语道:“宁可没了有,不可有了没,”免不得旧性发作,况且熟读《道德经》那句“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勒,”要在那玄牝门里做工夫。不住的一出一入用之不勤,方才合那窍妙二字。因是诗才高俊,不肯与那一种带道冠儿的骚道士往来,专一与文人才子私通。把一座咸宜观竟改做了高唐云雨之观,不念那黄庭道德之经,只念的是阴阳交媾,文武抽添,按摩导引,开关通窍之经。所以在观里做的诗句都是风月之词,做得甚妙。

绮陌春望远,瑶徽秋兴多。

殷勤不得语,红泪一双流。

云情自郁争同梦,仙貌长芳又胜花。

蕙兰销歇归春圃,杨柳东西绊客舟。

那诗句之妙,果是清俊。他身边有个女童,名为绿翘,颇有几分颜色。一日,鱼玄机在施主人家做法事祈祷,有个秀才来相访,那秀才是与鱼玄机极相好之人,绿翘因鱼玄机不在,回复了去。鱼玄机法事毕了回来,疑心那秀才与绿翘偷情,做了替身,甚是吃醋,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将星冠除下,羽衣脱去,拿了一条鞭子,把绿翘剥得赤条条的,浑身上下打了数百皮鞭而死,埋在后园树木之下。后来事发,监禁狱中,还做首相思诗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那日常里与他做“窍妙”之人都来替他说人情,要出脱他,争奈京兆尹温璋执法不容,将鱼玄机偿了绿翘性命。看官,你道这鱼玄机既出了家,做了女道士,却又凡心不断,吃醋拈酸,争风杀人,这样出家的,可不与由家人打嘴头子么?这一回是说尼姑作孽之事,奉劝世上男子将自己妻子好好放在家里,做个清清白白,端端正正的闺门,有何不好?何苦纵容他到尼庵去不干不净。说话的好笑,世上有好有歹,难道尼庵都是不好的么?其中尽有修行学道之人,不可一概而论。说便是这样说,毕竟不好的多于好的,况且那不守戒行的,谁肯说自己不好,假至诚假去实,甜言蜜语,哄骗妇人,更兼他直入内房深处,毫无回避,不唯窍己之窍,妙己之妙,还要窍人之窍,妙人之妙。那些妇人女子心粗,误信了他至诚老实,终日到于尼庵烧香念佛,往往着了道儿。还有的男贪女色,女爱男情,幽期密约,不得到手,走去尼庵,私赴了月下佳期,男子汉痴呆懵懂,一毫不知。所以道三姑六婆,不可进门,何况亲自下降,终日往于尼庵,怎生得不做出事来?何如安坐家间,免了这个臭名为妙。大抵妇女好入尼庵,定有奸淫之事,世人不可不察,莫怪小子多口。总之要世上男子妇人做个清白的好人,不要踹在这个浑水里。倘得挽回世风,就骂我小子口孽造罪,我也情愿受了。不独小子,古人曾有诗痛戒道:

尼庵不可进,进之多失身。

尽有奸淫子,借此媾婚姻。

其中置窟宅,黑暗深隐沦。

或伏淫僧辈,或伏少年人。

待尔沉酣后,凶暴来相亲。

恣意极淫毒,名节等飞尘。

传语世上妇,何苦丧其真。

莫怪我多口,请君细咨询。

且说两个故事,都在尼庵里做出事来,说与看官们知道。当时有个阮三官,是个少年之人,精于音律,吹得好箫,因是元宵佳节,别人看灯散了,他独在月下吹箫一曲,早惊动了斜对门陈太尉的一位小姐。那小姐正在及时之年,一连听了数日,便起无耻之心,思量要与阮三官结巫山云雨之好,除下手上一个金镶宝石的戒指儿来,叫丫鬟送与阮三官,以为表记,唤阮三官进来,以目送情。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陈太尉喝道而回,阮三官惊慌而出,从此短叹长吁,害了相思病症。他两个相好的朋友见他手上带着这个金戒指儿,细细审问来历。这两个朋友要救阮三官性命,遂把阮三官这个戒指儿除去,思量要在这戒指上做针线。两个走到陈太尉门首探听,见有一个王尼姑出入其门,因而走入尼庵与他两锭银子,恳告王尼姑要他成就此段姻缘。尼姑见了大银,即便应允,假以望太尉奶奶为名,乘便走入小姐卧房内解手,伸手去取粗纸之时,故意露出这个金戒指儿来。小姐惊问,尼姑说阮三官害病之故,要小姐来庵中烧香,假以要睡为名,私相会合。两边约得端正,先将阮三官藏于庵中窝凹之处,陈奶奶与小姐同来,彼此成就了此事,不意阮三官久病之人,云雨方浓,脱阳而死。小姐惊慌无措,急忙把阮三官尸首推落于里壁而去,谁知一度云雨之后,小姐便怀了身孕,肚儿日渐高大起来。父母惊异,审出来历,懊悔到尼庵去做出丑事,然已无可奈何矣。列位看官就这件事看将起来,你道这尼庵该去也不该去?

还有一个狄氏,是贵家宅眷,生得美貌无比,名动京师。一个滕生,见狄氏这般美貌,魂飞天外,思量要贪图狄氏。访得狄氏与个尼姑慧澄相好,滕生乘狄氏丈夫不在家之时,遂费了若干金银布施慧澄,因而与慧澄计较要奸骗这狄氏,适值狄氏托慧澄要买好珠,腾生取了一串好珠,付与慧澄,故意减少些价钱,以取狄氏之欢,遂设计在慧澄庵中吃滕生骗上了手,两个成就了奸淫之事。后狄氏丈夫回家,访知风声,禁住了狄氏,不容他到慧澄庵中去,狄氏心心念念记挂着滕生,遂郁郁而死。列位看官再将这件故事看将起来,你道尼庵该去也不该去?有诗为证:

阮三丧命在尼庵,腾狄奸淫藉佛龛。

好笑世上痴男子,纵容妻子去喃喃。

话说杭州三天竺飞来峰之下有一座集福讲寺,当时弘丽,两山无比,曾有三池、九井、月桂亭、金波池,还有宋理宗御容一轴、燕游图一轴。怎见得妙处?曾有诗为证:

平生三宿此招提,眼底交游更有谁。

顾恺谩留金粟影,杜陵忍赋玉华诗。

旋烹紫笋犹含箨,自摘青茶未展旗。

听彻洞箫清不寐,月明正照古松枝。

看官你道这座集福讲寺,是何代建造?话说宋朝自高宗南渡以来,历传光宗、孝宗、宁宗,传到理宗皇帝,共是五代。这理宗坐了四十一年天下,改了八个年号:宝庆、绍定、端平、嘉熙、淳、宝、开庆、景定。这理宗起于侧微,始初因史弥远有拥立之功,有务都听史弥远处分,后来史弥远死了,方亲理朝事。端平初年,厉精为治,听信儒者真德秀、魏了翁之言,时号“小元”。后来在位曰久,嬖宠日盛,倡优傀儡皆入禁中。内里宠着一位阎贵妃,外有佞臣丁大全、马天骥,表里为奸。时有无名子题八字于朝门之上道:阎马丁当,国势将亡。理宗大怒,着京兆尹遍处缉访,不得其人。

看官你道这阎费妃是何处人?他是鄞县人,生得体态轻盈,明艳绝伦,真是西子复生。杨妃再出,三宫六院为之夺宠。淳十一年,阎贵妃遂建造这座集福讲寺为功德院,那寺额都是理宗御书,巧丽冠于诸刹。敕建之日,内司分买材木,凡是郡县无不受累。内司奉了理宗旨意,生事作恶,无所不为,望见树木的影儿都去斫伐,不论树大树小,斫伐一空,谁敢道一个不字,鞭笞追逮,竟至鸡犬不宁。不要说是庶民百姓,就是勋臣元辅之墓都不能保全,子孙无可奈何,只得对坟墓恸哭而已。有人作诗讥讽道:合抱长林卧壑深,于今唯恨不空林。谁知广厦千斤斧,尽人间孝子心。后来阎贵妃之恩宠日甚一日,奉行之人,其恶越凶,就是御前五山亦所不逮,凡是净慈、灵隐、天竺等处,若有一棵大树,只当是一棵祸祟一般,左右之家都受其累,定要拆屋坏墙,破家荡产,方才罢休。内司监督,甚是利害。一日,忽于法堂鼓上得大字一联道:净慈灵隐三天竺,不及阎妃好面皮。内司禀了理宗,理宗大怒,行下天府,缉捕其人,竟不可得。那时服役的工匠若少缓时刻,使枷锁责罚,受累不浅,整整的造了三年,方得完工。

内中有个张漆匠,是天台人,终日在于寺中,灰麻油漆,胶矾颜料,日日辛苦不了,偶于春夜出外洗浴回来,肩上搭了一条浴布。那时将近黄昏时候,星月昏暗,忽然撞着一个老妪,那老妪问这张漆匠道:“你是何等样之人,到何处去?”张漆匠道:“我就是集福寺做工之人,今晚洗了浴回来。”老妪道:“我有一件事,要劳动你,有钱重重相谢。”那张漆匠喜的是个钱字,便道:“老人家有什么事要劳动我?我是个漆匠,只会得油漆门户家伙什物等件,其余不会。”老妪道:“我家里有些家伙要油漆,你来得正好。”张漆匠道:“我没有得闲工夫,内司牢子日日在此监督,好生利害,若迟了时刻,便要责罚,谁敢怠慢?如何得有闲工夫,与你油漆家伙?”老妪道:“不要你目下来做,只要你如今同我走到家里看一看家伙,要买多少颜料胶矾,估价定了,待你有工夫的时节,接你来做就是。工钱比他人加厚便是,不必推辞。”张漆匠连忙接应道:“这个说得有理,我只恐内司催督,不是我不要趁钱。”说罢跟着老妪便走,走了几个转弯,老妪拖了张漆匠的手,走进一个小门之中,并无一点灯光,黑的。张漆匠跟了老妪而走,把手摸着两边,但觉都是布帏遮护,脚高步低,张漆匠有些疑心,问这老妪道:“这是什么所在?要我到此。”老妪道:“休得多言,自有好处。”张漆匠越发疑心道:“有何好处?”老妪道:“不要只管絮絮叨叨,包你定有好处,若没有好处,我也不领你进来了。”一边说,一边脚下摸摸索索,已不知走过了多少弯弯曲曲之处。正是: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话说这张漆匠跟了老妪走入黑暗地狱之中,不知东西南北,转弯抹角走了好一会方才走到一间室中。老妪道:“你在此坐着,略等一等不妨。”老妪进去不见出来,张漆匠黑天摸地心下慌张道:“不知是恁缘故?叫我到此,又不知此处是什么所在?”委决不下。少顷,见暗中隐隐一点灯光射来,从远而近,渐渐走至面前。张漆匠打一看时,但见:头上戴一顶青布搭头,身上穿一件缁色道袍,脚下僧鞋僧袜。俗名师姑,经上道是优婆夷,只道他是佛门弟子,谁知是坏法的祖师。

话说点着灯火出来的不是别人,却是一个半老年纪的尼姑,手里拿着一个烛台,方才照见室中,都用青布遮护,遮得不通风,还有或青或赤之衣,四围遮蔽,竟不知是何地。张漆匠心下慌张,问这尼姑道:“师父这是什么所在?叫我进来?”尼姑把一只手摇着道:“莫要做声,自有好处。”张漆匠便不敢开口,却似丈二长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尼姑拿着烛台先走,叫张漆匠随后进来。转弯抹角又走了数处,方才走到一间密室之中。张漆匠四围打一看时,但见:酒筵罗列,肴膳交陈。酒筵罗列,摆着器皿金银;肴膳交陈,烹成芬芳鱼肉。虽不能烹龙炮凤,请得过胜客嘉宾。

话说那张漆匠一见桌上摆列酒筵,非常齐整,兼之金银酒器,室中陈设之物,都不是中等以下人家所有,张漆匠甚是心惊,一喜一惧。喜的是生平做了一世漆匠,眼睛里并不曾见此富贵之景;惧的是我是何等样人,今日骤然到于此地,不知做出什么事来,恐不免有些干系,却又不敢问这尼姑是什么缘故。那尼姑却叫这张漆匠:“你且坐地。”尼姑吩咐了这张漆匠,自持烛而去。去了一会,领出一个妇人来,张漆匠打一看时,但见:朱唇一点红,翠眉二道绿,三寸窄金莲,四体俱不俗。身材是五长,心性纵六欲,七情乃嗜淫,八字生何毒。寻夫到九街,十度还嫌促。

话说张漆匠见这妇人出来,生得容貌非常,美如天仙一般,只是不带冠儿,不十分妆饰,就如平常一样打扮,走来坐于酒席之上。张漆匠见了这个美人,甚是吃惊,不敢近前。尼姑再三叫这张漆匠,坐于酒席之上,与美人对面而坐,那张漆匠依尼姑所说,也只得坐了。尼姑坐于美人之下,又叫那老妪也来坐于桌横,却是老妪斟酒。张漆匠虽然与美人对面而坐,自知贵贱不敌,不敢十分多看那个美人。美人却又再不言语,张漆匠酒量甚好,酒到便一饮而尽,一连大杯饮过二十余杯。老妪却不多斟,恐怕误了大事,要留着他全副精神用在那件事上。老妪进内里不住搬出肴馔来,共饮了半日,尼姑道:“这时候将近二鼓矣,娘娘请睡了罢。”美人不则声,张漆匠暗暗自忖道:“我身边并无一文钱,这个光景,明明是要我在这里宿歇的意思了。明日清早起来,倘要我的钱钞,怎生是好?事不三思,必有后悔。”遂悄悄对这尼姑道:“我是个贫穷之人,身边并无一文钱,怎生好在此地?”尼姑“咄”的一声喝道:“你人也不识,谁是要你钱的人?明日反有得钱与你。”张漆匠方才放下了心,便胆大起来。老妪拿汤水出来与张漆匠净手脚。张漆匠道:“适才已洗过浴了。”老妪道:“与花枝般贵人同睡,必须再三洁净,休得粗糙。”张漆匠只得又净了一番手脚,又取面汤来洁净了口齿,尼姑方领张漆匠到于内室床边。揭起罗帐,那被褥华丽,都是绫锦,异香扑鼻。

尼姑笑嘻嘈的对张漆匠道:“你好造化,不知前世怎生念佛修行,今日得遇这位美人受用。”张漆匠不敢则声。尼姑推这位美人上床,又笑嘻嘻的拿了灯出外,反锁上了门而去。那张漆匠似做梦的一般,暗暗的道声“怪异”,怎生今日有这样造化之事?钻入被内,那被异常之香,遂问这美人道:“娘娘是何等样人,怎生好与小人同睡?”那美人只是不言不语。张漆匠见美人不应,也不敢再加细问,伸手去那美人身上一摸,其光滑如玉一般,只觉得自己皮肉粗糙,也管不得遂腾身上去,极尽云雨之乐。怎见得妙处:一个是闺阁佳人,一个是天台漆匠。闺阁佳人肌香体细,如玉又如绵,天台漆匠皮粗肉糙,又蠢又极夯。那佳人是能征惯战之将,好像扈三娘马上双飞刀,这漆匠是后生足力之人,宛然唐尉迟军前三夺槊。那佳人吞吐有法,这漆匠鲁莽多能。虽然人品不相当,一番鏖战也堪敌。

话说那张漆匠不费一文钱钞,无故而遇着这个美人,好生侥幸,放出平生之力,就像油漆家伙的一般,打了又磨,磨了又打,粗做了又细做,胶矾颜料,涂了又刷,刷了又画,如扳主顾的相似,不住的手忙脚乱,真个是舍命陪君子,上落一夜不曾放空,一夜不曾合眼。那美人也颇颇容受得起,并不推辞,手到奉承,上下两处,俱开口而受之,整整的弄了一夜。果然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

不觉已是五更天气,集福寺声发动,张漆匠还要再兴云雨,只听得门外有人走来开锁,推进门来,不拿灯烛,仍旧是昨晚尼姑之声,走到床边,急急唤张漆匠走起。张漆匠只得穿了衣服起身。那尼姑黑暗之中递两贯钱与张漆匠道:“拿去买酒吃,可速速出去。”仍旧叫昨晚老妪领出。张漆匠跟了老妪,也摸着布壁而行,弯弯曲曲行了几处,送出一门,又不是昨晚进来的门户。老妪道:“从此到街上数里之路,可到工作之处。”说罢,老妪便转身闭门进去。张漆匠黑暗之中认不得仔细,一步步摸将出来,摸了半日,走了数里之路,渐渐天明,仔细想那出来之路,已如梦寐一般,一毫都记不出。渐渐走到街上,到集福讲寺还有二里之路,遂拿了这两贯钱随步回寺。监工的因张漆匠来迟,要加责罚,张漆匠只得细细禀以晚间之事。监工的叫人在数里内外遍处踪迹,竟不得入门出门之路。

此时传满了寺中,众人三五成群聚说,有的说道是妖怪鬼魅,有的说道是神仙下降。中间一个老成有见识的道:“据我看将起来,也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什么妖怪鬼魅,定是人家无廉耻的妇人,或是人家姬妾,因丈夫出外,淫心动荡,难以消遣。或是无子,要借种生子,不论高低贵贱扯拽将来凑数。不过是这两样,若不是无耻好淫的妇人,就是为固宠之计,思量借种生子。这个既是尼姑来做马泊六,这定是尼庵之中,恐人认得道路出,所以都将布帏四围遮蔽,把人认不出。况且这妇人一夜并不言不语,难道是哑子?若说出言语,恐人听得,所以一夜竟不言语。

况且晚间是尼姑拿灯照引进去,关门上锁,五鼓又是尼姑开锁来唤,不是尼庵是什么去处?这妇人在自已家中耳目众多,难以偷闲养汉,假以烧香念佛看经为名,住于尼庵之中,做这般勾当,或是自己香火院,亦未可知。只要有钱通同了尼姑,瞒过了家中丈夫,众多耳目,却不是件最稳当最方便的事么?”说罢,众人都拍掌大笑道:“此事千真万真。”只见门槛上坐着一个卖盐之人,听了此语笑起来道:“此事果然千真万真。”众人都道:“怎见得便是千真万真?”那卖盐的道:“这是我五年前经过之事。”众人听了都道:“怎生是你经过之事?”那卖盐的立起身来,对众人指指点点,一五一十的说道:“我五年前挑盐贩卖,一日遇着一个尼姑,有五十余岁,问我买盐道:‘我庵里正要盐用,你可随我到庵中,我要买你这一担盐腌莱。’说罢,我便随了他去。到于庵中,称了斤数,他分外又多加我几分银子,又道我路远,留我酒饭,甚是齐整。庵中又走出几位少年的尼姑来,都是二十余岁之人,且是生得标致,青的是发,白的是肉,光头滑面,衣上都薰得松子沉速之香,遂留我在庵中权宿一宵。我见他意思有些古怪,料得自己颇有精神,也颇颇对付得过,不愁怎的,遂大胆宿于庵中。吃了酒饭,先是老尼与我同睡,事完之后,少年尼姑轮流而来,共是五个,一夜轮流上下,并不曾歇。独有老尼姑更为利害,真是色中饿鬼,就如饿虎扑羊的一般,不住把身子凑将上来。次日早起,安排酒饭,请我吃了,又与我数两银子做本钱,叫我可时时担盐到庵中来,又叫我切莫到外边传说。吩咐已了,送我下山。谁知弄了一夜,精神枯竭,挑了空盐箩下山,头晕眼花,不住的身子要打踵,勉强的捱到家里,跌到床上,再动不得,从此整整病了三个月,把这数两银子赎药调理完了,方才走得起。至今望见尼姑影儿,魂梦也怕,若再走这条路,便性命断送在她手里了。”这正是:云游道士青山去,日出师姑白水来。

话说这卖盐的说罢,一个人问道:“这庵在什么所在?”卖盐的道:“我对你说了,只恐你这两根骨头不够埋在他那眼孔儿里,留你这条性命,再吃碗薄粥饭罢,休去寻死。”说罢,内中一个人道:“这尼姑果不可去惹他,真个利害。曾有一个游方和尚,惯会采阴补阳,弄得这龟儿都成活的一般,会得吹灯吸酒,自以为盖世无敌。后来遇着一个尼姑,那尼姑却惯会采阳补阴,两个撞着了,却不道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两个都要争雄比试。先是和尚试起,拿一大盆火酒,把阳物取出来七八寸之长,如薛敖曹剥兔之形,龟眼如圆眼核大,放阳物于大盆之内,如饮酒的一般,渐渐吸尽。随后尼姑,取一个洗浴盆,倾火酒于内,满满一盆,然后脱得赤条条的,坐于盆内,那阴物竟如药碾之形,吐开一张血盆大口,咕嘟嘟的将这一大盆火酒一吞一吐,一气吸尽,面上并无一点之红。和尚见了,惊得魂不附体,不敢与尼姑比试,抱头鼠窜而逃。真强中又有强中手也。”众人都拍掌大笑道:“利害利害,不知怎生学得这般方法。”其中一个老成人知因识果的,不住叹息道:“甚么采阴补阳、采阳补阴,佛门弟子不守三皈五戒,破坏佛法,做了佛门的魔头,你不见佛经上道:‘袈裟误袈裟,永劫堕阿鼻。’犯有此罪,高过于须弥山,随你怎么样忏悔,这罪孽他也再忏不去。两个造了这阿鼻之业,永劫不得翻身。佛菩萨在那里痛哭流涕,金刚韦驮在那里摩拳擦杵,他还全然不醒,说甚么强中又有强中手。”众人闻得此言,都合掌当胸,向佛作礼道声:“罪过”。遂一哄而散。此事传满了杭州,人人都当新闻传说。所以当时饶州有个少年尼姑,不守清规,与一个士人姓张的私偷,竟嫁了他。乡士戴宗吉作首诗嘲笑道:

短发蓬松缘未匀,袈裟脱却着红裙。

于今嫁与张郎去,赢得僧敲月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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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既代表了开始。白,也代表了终结...当神话于神话之间没有了隔阂当历史不会在命运安排的轨道上前行当人们已经开始谱写神话的时......那些人的名字叫——超越者
  • 灵偶奇缘

    灵偶奇缘

    新婚那天,当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我未来丈夫的面前时,抬头发现,穿着新郎礼服的,竟然是一具四肢僵硬的木偶!尽管这木偶长得很好看,尽管他很温柔,可是我真的不想和一具木偶生活一辈子。身边与我有过仇怨的人一个个离奇的死亡,就连离我家不远的那个动物园里的动物,也都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死去。而各种线索的发现,警方找到了我,要我配合调查……。——有一天,我在乡下老家的阁楼里发现了一本老旧的书,一个尘封了无数年的巨大秘密被揭开,我知道了一切……。……………………没错,是我将你雕刻了出来,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你会活过来爱我……。
  • 相思谋:妃常难娶

    相思谋:妃常难娶

    某日某王府张灯结彩,婚礼进行时,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孩,对着新郎道:“爹爹,今天您的大婚之喜,娘亲让我来还一样东西。”说完提着手中的玉佩在新郎面前晃悠。此话一出,一府宾客哗然,然当大家看清这小孩与新郎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时,顿时石化。此时某屋顶,一个绝色女子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儿子,事情办完了我们走,别在那磨矶,耽误时间。”新郎一看屋顶上的女子,当下怒火攻心,扔下新娘就往女子所在的方向扑去,吼道:“女人,你给本王站住。”一场爱与被爱的追逐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