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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戒录 (1)

◆戒录

张汤。杜陵人。父为县吏。汤为儿时、守舍。鼠盗肉。汤掘得鼠、掠治讯鞫、取鼠磔堂下。父视其文辞、 【所作狱辞。】 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父死后、汤为长安吏。迁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律令、务在深文。为廷尉、治狱必舞文巧诋。深刻吏多为爪牙用。汤始为小吏、干没、 【取他人利以为已有也。】 与长安富贾交私。及列九卿、阳收接天下名士。巧排大臣、自以为功。为御史大夫七年。有罪自杀。 【汉书】

张汤为酷吏之首、其深刻残猛、自儿时已然、虽若出于天性、要因其父生平作吏、务以刀笔为事、汤耳濡目染、不觉习惯成自然也、磔鼠之举、已见后来残酷之端、父不闻有义方之训、反使书狱以宠异之、遂致舞文巧诋、卒杀其身而不悔也、

赵禹。斄 【音胎】 人也。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 【公府属吏。】 事太尉周亚夫。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 【用文法深刻。】 不可以居大府。武帝时、以刀笔吏积劳、迁为御史、至中大夫。与张汤论定律令。作见知、 【知而不告。】 吏传相监司 【互相稽察。】 以法尽自此始。禹为人廉倨。为吏以来。舍无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终不行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法辄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尝中废。已为廷尉。始条侯 【即亚夫。】 以禹贼深、及禹为少府九卿、治加缓、名为平。以老徙为燕相、有罪免。 【同上】

禹为丞相史、府中既称其廉平、独周亚夫谓文深不可任、真至言也、观其历跻通显、秩非不尊、而与张汤辈论定法律、为严刑之始、卒以罪免、亦为法自毙之报也、

严延年。字次卿。东海下邳人。其父为丞相掾。延年少学法律、为郡吏。补御史掾。举侍御史。为涿郡太守、所诛杀甚众。郡中震恐。三岁、迁河南太守。其治阴鸷酷烈、曲法深文。冬月。传属县囚、会论府上、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左冯翊缺、上欲征延年、符已发为其名酷、复止。后以府丞义、上书奏延年罪名十事。下御史丞按验。坐怨望、诽谤政治、不道、弃市初、延午母从东海来。到雒阳、适见报囚、 【决囚】 大惊。因子责延年曰。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爱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杀人以立威。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汝东归、埽除墓地耳。遂去归郡。后岁余果败。 【同上】

残酷性成、真与业屠者无异、一死不足以快天下之心、独惜其母贤智若此、而不能化诲其子也、伤

陈万年。字幼公。沛郡相人。为郡吏。察举至县令。迁广陵太守。入为右扶风、迁太仆。万年廉平、内行修。然善事人、赂遗外戚许史倾家自尽。以丙吉荐、为御史大夫。子咸。字子康。以任为郎。有异材。抗直数言事。剌讥近臣。万年尝病、召咸教戒于床下。语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大怒、欲杖之。咸叩头谢曰、具晓所言、大要教咸讇 【同谄】 也。万年乃不复言。 【同上】

万年自郡吏以至九卿、皆以谄谀得之、虽富贵终身、龌龊实甚、尚欲以衣钵传授其子、真不知人间有羞耻事者矣、得志一时、贻笑万世、自好者不为也、

王温舒。阳陵人。少时椎埋 【掘塜也。】 为奸、巳而为吏。以治狱至廷尉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豪吏十余人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迁河内。捕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赃。温舒具私马五十疋为驿、自河内至长安、奏行不过二日。得可论报。流血十余里。其好杀行威如此。张汤败后、徙为廷尉、复为中尉。温舒多谄、善事有势者。即无势、视之如奴。有势、家虽有奸如山、弗犯。无势、虽贵戚、必侵辱。舞文巧请、所穷治、大抵皆靡烂狱中、无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多以权富贵。后有人告温舒受员骑钱、及他奸利事。罪至族、自杀。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光禄勋徐自为曰。悲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温舒死、家累千金。 【同上】

温舒本无赖惨刻之人、又复为吏以事张汤、得以逞其惨刻之技、杀人至流血十余里、为自古所未有、其身死家灭、且同时五族、获报之惨、亦自古所未有也、惨刻之人、岂可一日在公门以肆其毒耶、

尹齐。东郡茌平人。以刀笔吏、稍迁至御史、事张汤。督盗贼、以斩伐为治。为淮阳尉、诛灭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 【同上】

在公门中、纵不能有恩惠于人、且勿结仇怨于人、尹齐死后、至不能保其尸、怨毒之于人甚矣、

咸 【音减】 宣。扬人。以佐史给事河东守。稍迁至御史及丞。治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后为右扶风、捕吏上林中、射中苑门。宣下吏、坐大逆、当族、自杀。 【同上】

捕吏、公事也、射中苑门、无心之过也、情轻法重、至坐大逆之罪、葢缘生平好为深文、每将公事中偶然过误、煅炼成狱、故天亦以此报之耳、

赵绣。涿郡蠡吾人。为掾吏。涿大姓高氏、宾客为盗贼、吏不敢追。太守严延年。遣绣按高氏、得其死罪。绣见延年新将、心内惧。即为两劾、欲先白其轻者。观延年意怒、乃出其重劾。延年知其如此、索绣怀中、得重劾。即收送狱、杀之。 【同上】

事无两可、法有一定、只须依理持平、自可立身无过、吏人引律查例、往往心怀观望、阴持两端、不明道理、昧却良心、故绣本欲避祸、反以触祸、可鉴也、

陈遵。字孟公。杜陵人。少为京兆史。日出醉归、曹事数废。大司徒马宫、谓为大度士、不以小文责之。举为令。后以击贼有功、封嘉威侯。居长安中、每大饮。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不得去。遵容貌甚伟。畧涉传记、赡于文辞。性善书、请求不敢逆。所到衣冠怀之、唯恐在后。起为河南太守。久之、复为九江、及河内都尉。凡三为二千石。更始至长安、遵为大司马护军。使匈奴还、留朔方。为贼所败、时醉见杀。 【同上】

遵为吏时、以酒废事、既贵不改、卒以醉见杀、其豪俊之才、甚可惜也、耽于曲蘖者、当知所儆惕矣、

王立。池阳人。为狱掾。县令举立廉吏、府未及召。太守薛宣、闻立受囚家钱。责县案验。乃其妻独受系者钱万六千、受之再宿、立实不知。惭恐自杀。 【同上】

狱掾之妻、亦有受赃之事、足见狱中人、号呼望救、百计营求、千古一辙也、立失于不知、惭恐自杀、则其真廉也可知、为吏者不但检束自己、并须防闲家人、共知法守、乃免于刑祸、

韩安国为梁中大夫、坐法抵罪。狱吏田甲困辱之。安国曰、灰死不复燃乎。田曰、燃即溺之。后安国为内史、田亡匿。韩曰、田不就官、我灭尔宗。田肉袒谢、卒善遇之。 【同上】

遇人在患难中、即使死灰无复燃之日、亦当加意存恤、况屈伸何定、始囗终亨、不可胜数、奈何止知目前可逞、不复留人余地耶、幸是大量人、不计旧怨、反善遇之、然相形之下、益觉前日之小人情状、无地自容矣、

周纡为南行唐长。到官谕吏人曰。朝廷不以长不肖、使牧黎民。而性雠猾吏、志除豪贼、且勿相试。遂杀县中尤无状者数十人。吏人大震。 【后汉书】

吏所以佐官理民者也、不相倚而相仇、为其猾耳、人性皆善、而猾吏方日趋于恶、猾吏不除、民生不安、故人人侧目、非杀之无以彰公道而快人心、不然、吏亦赤子也、何至于此、思之思之、

王忳。广汉人。仕郡功曹、州治中从事。举茂才、除郿令。到官至斄亭。亭有鬼、数杀过客。忳入亭止宿、夜中闻有女子称冤之声。忳咒曰、有何枉状、可前求理乎。女子曰、无衣不敢进。忳便投衣与之。女子乃前诉曰。妾夫为涪令、之官、过宿此亭。亭长无状、枉杀妾家十余口、埋在楼下。悉盗取财货。忳问亭长姓名。女子曰、即今门下游徼者也。忳曰、汝何故数杀过客。对曰。妾不敢白日自诉、每夜陈冤。客辄眠、不见应。不胜感恚、故杀之。忳曰。当为汝理此冤、勿复杀良善也。因觧衣于地、忽然不见。明旦召游徼诘问、具服罪、即收系。及同谋十余人、悉伏辜。遣吏送其丧归乡里。于是亭遂清安。 【同上】

此亭长杀一家十余口、刼取财货、惨毒极矣、彼方谓其迹已灭、岂知怨鬼为厉、必使之伏其辜而后已也、身在公门、所为攫财害人之事、以为必不破败、而其后卒至破败、无能觧脱者、其相报之巧、往往如此、可畏哉、

黄葢为吴石城长。石城吏特难检御。葢至为置两掾、分主诸曹。教曰。令长不德、徒以武功得官、不谙文吏事。今寇未平。多军务。一切文书。悉付两掾。其为检摄诸曹、纠摘谬误。若有奸欺者、终不以鞭朴相加。教下、初皆怖惧恭职。久之、吏以葢不治文书、颇懈肆。葢微省之、得雨掾不法各数事。乃悉召诸掾、出数事诘问之、两掾叩头谢。葢曰。吾业有勑、终不以鞭杖相加、不敢欺也。竟杀之。诸掾自是股栗、一县肃清。 【智囊】

长以诚教、而掾以囗应、殊负一番委任之意、此所以见杀也、

征东将军胡质。以忠清著称。子威、亦励志尚。质为荆州剌史、威自京师定省。家贫无车马僮仆、自驱驴单行。既至十余日告归、质赐绢一匹为装。威受之去。帐下都督 【军吏、】 先威未发、请假还家。阴资装于百里外、要威为伴、每事佐助。行数百里、威疑而诱问之。既知、乃取父所赐绢与都督、谢而遣之。后因他信以白质。质杖都督一百、除吏名。 【晋书】

吏胥于官之亲戚子弟、无不竭力趋奉者、无非依附声势、以为媒利之计耳、胡君清忠励节、军吏无隙可乘、及其子还家、乃先期请假、候之百里之外、阳为结伴、阴助其费、可谓巧于逢迎矣、岂知其父子清操如一、不惟不得其欢、反以自取其辱、为吏而交结内衙、献媚左右者、均当以此为戒、

元嘉中。南康平固人黄苗、为州吏、受假违期。行经宫亭湖庙、祷于神、希免罚坐、还家当上猪酒。苗至州、皆得如志。还、竟不过庙。行至都界。中夜、船忽自下、至宫亭湖。有乌衣三人、持绳收缚苗、诣庙阶下。神遣吏送苗山林中、锁腰系树。但觉寒热、举体生斑毛爪牙、化为虎形、性欲搏噬。历五年、神乃放还。以盐饭食之、体毛稍落。经十五日、还如人形。后八年、得时疾死。 【述异记】

衙门人诳骗、是其惯技、几于无日无之、故其视神、亦以为可诳者矣、以人化虎、事虽不经、然作吏者平日弱肉强食、吞噬良民、其心已与虎狼无异、戾气所感、形质随之而化、此理之无足怪者耳、

隋大业中。有京兆狱卒、酷暴诸囚。囚不堪其苦、而狱卒以为戏乐。后生一子、颐下肩上、有若肉枷。无颈。数岁不能行而死。 【廸吉录】

以狱囚为戏乐之具、可谓别有肺肠、残忍成性、生理巳绝、所生之子、形貌不全、有同桎梏、理也、非怪也、不知其心亦尝戚然一动否、

义宁中。豫章郡吏易拔、还家不返。郡遣吏追拔。见拔言语如常、亦为设食。使者廹令朿装。拔因语曰、汝看我面。乃见服目角张、身有黄斑、径出门去。一至山麓、即便成三足虎。竖一足、即成其尾。 【异苑】

黄苗化虎、尚复人形于五年之后、此则永为异类矣、要皆其平时积恶害人之所致也、世之嫉吏者、每曰虎而冠、虎而翼、言其贪残之性、有似乎虎也观此两事、即吏即虎、非特如之而已、为吏者其猛省于人兽之关乎、

主书滑涣。久司中书簿籍。与内官典枢密刘光琦、相倚为奸。每宰相议事。与光琦异同者、令涣往请、必得。四方书币赀货、充集其门。弟泳。官至刺史。及郑余庆为相、与同僚集议。涣指陈是非、余庆怒叱之。未几、罢为太子宾客。其年八月、涣赃污发、赐死。 【日知录】

涣以中书吏、交结内官、纳贿招囗、倾动朝野、参预国政、目无公卿、余庆叱之而即罢退、是宰相皆为所操纵矣、乃不旋踵而赃发见诛、平生势焰、一朝俱尽、虽有狡兔三窟、奚益哉、

汤铢者、为中书小胥。其所掌谓之孔目房。宰相遇休暇、有内状出、即召铢至延英门付之、送知印宰相。由是稍以机权自张。广纳财贿。韦处厚为相、恶之。谓曰、此是半装滑涣矣。乃以事逐之。 【同上】

滑涣之恶已稔、故罪至于死、汤铢之权方张、故罪止于逐、由前而观、则为汤铢者、诚不如滑涣威权之重、由后而观、则为滑涣者、又不如汤铢得祸之轻也、然汤铢当日、方酷慕滑涣之所为、苟非被逐、不至于滑涣之势盛而祸烈焉不止、噫、世间贪赃犯法之吏、后先相望、不惟不以为鉴、反从而仿效之、殆不可解、

刘自然。泰州人。天佑中为吏、管义军案。因连帅李继宗点乡兵、捍蜀城。纪县百姓黄知感、名在籍中。自然闻其妻有美发、欲之。诱知感曰、能致妻发、即免是行。知感归语其妻。妻曰、我以弱质托于君。发有再生、人死永诀矣。君若南征不返、我有美发何为。言讫、剪之。知感深怀痛愍。既廹于差点、遂献于刘。而知感竟不免徭戍、寻殁于阵。是岁自然亦亡。后黄家驴产一驹、左胁下有字云刘自然。邑人传之、达于郡守。郡守召自然妻子识认。其子曰。某父平生好饮酒食肉、若能饱啖、即父也。驴遂饮酒数升、啖肉数脔。食毕、奋迅长鸣、泪下数行。刘子请备百千赎之、黄妻不纳、日加鞭挞。后经丧乱、不知所终。刘子亦惭憾而死。 【廸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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