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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传二

重修苏轼传

苏轼字子瞻眉山人也父洵母程氏轼生十年父时宦学四方母亲授以书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母读范滂传慨然太息轼请曰轼若为滂母许之乎母曰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耶比冠学通经史善属文嘉佑二年欧阳修考试礼部进士嫉时文诡异之弊思有以救之同考梅尧臣得轼刑赏忠厚论以示修修惊喜欲冠多士然疑之乃寘第二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殿试中乙科后以书见修修语圣俞曰吾当避此人一头地会丁母忧五年调福昌主簿修以直言荐之秘阁试六论轼始具藳草文义粲然复对制策入三等自宋初以来制策入三等惟吴育与轼而已除大理评事佥书凤翔府判官关中自元昊叛民贫役重岐下岁输南山木栰自渭入河经砥柱之险衙吏相踵破家轼访其利害为修衙规使自择工乗水进止由是害减半治平二年入判登闻鼔院英宗自藩邸闻其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知制诰宰相韩琦曰轼才自当为天下用要在朝廷培养之今骤用之适累之也英宗曰且与修注如何琦曰记注与制诰等尔不若召试馆职英宗曰试之欲知其能如轼有不能邪琦犹不可及试二论复入三等得直史馆轼闻琦语曰公可谓爱人以徳矣会洵卒赙以金帛辞之求赠一官乃赠光禄丞洵将终以兄太白早亡无后嫁妺葬事属轼轼既除丧即葬杜氏姑后推荫彭彭太白曾孙也熙宁二年还朝王安石执政以判官告院四年安石欲变科举兴学校诏两制三馆议轼上议曰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在于责实使君相有知人之明朝廷有责实之政则胥史皁隶未尝无人而况于学校贡举乎虽因今之法臣以为有余使君相不知人朝廷不责实则公卿侍从常患无人而况学校贡举乎虽复古之制臣以为不足臣谓今之学校特可因仍旧制至于贡举之法行之百年治乱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视祖宗之世贡举之法与今为孰精言语文章与今为孰优所得人才与今为孰多天下之事与今为孰办较此四者之长短其议决矣愿陛下留意于远大臣又有私忧过计者夫性命之说自子贡不得闻而今学者耻不言性命读其文浩然无当此岂真能然哉盖中人之性安于放而乐于诞耳陛下亦安用之议上神宗悟即日召见问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对曰陛下求治太急聴言太广进人太鋭神宗悚然曰卿三言朕当熟思轼退言于同列安石不悦命权开封府推官会上元勑府市浙灯且令损价轼疏言陛下以耳目不急之翫夺百姓口体之资愿追还前命即诏罢之时新法行轼上书论其不便曰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轼见安石独相因策进士以晋武平呉符坚伐晋齐任管仲燕任子之事同功异为问安石滋怒御史谢景温论奏其过轼遂请外通判杭州高丽入贡书称甲子轼却之使者易书称熙宁然后受时新法行轼于其间每因法以便民徙知密州司农行手实法轼与提举官议其不可行未几朝廷罢之有盗窃发安抚司遣三班使臣来捕领卒悍凶至争鬬杀人将溃为乱民奔诉轼轼投其书曰必不至此溃卒闻之少安徐使人招出戮之徙知徐州河决曹村泛溢于城下城将败富民争出避水轼曰富民出民皆动揺吾谁与守吾在是驱使复入诣武卫营呼卒长曰河将害城虽禁军宜为我尽力卒长曰当效命率其徒出筑东南长堤首起戏马台尾属于城城赖以全复请调来岁夫筑故城增木岸以虞再水朝廷从之徙知湖州表谢又以事不便者托诗以讽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言劾其语涉讪谤逮赴台狱神宗独怜之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轼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三年神宗数有意复用尝语宰相王珪蔡确曰国史至重可命苏轼成之珪有难色神宗曰轼不可姑用曾巩巩进太祖总论不合遂手札移轼汝州有曰苏轼黜居思咎阅岁滋深人材实难不忍终弃轼未至汝上书自言愿居常朝奏夕报可道过金陵见王安石曰今西方用兵连年东南数起大狱公独无一言以救之乎安石曰二事皆恵卿启之安石在外安敢言轼曰在朝则言在外则不言常礼耳上所以待公者非常礼公所以事上者岂可以常礼乎安石厉声曰安石须说又曰人须是知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弗为乃可轼曰今人争减半年磨勘虽杀人亦为之矣安石笑而不言至常神宗崩哲宗立复朝奉郎知登州召为礼部郎中轼旧善司马光章惇时光为门下侍郎惇知枢密院二人不合轼谓惇曰司马君实时望甚重不可慢惇以为然光少安迁起居舍人轼辞于宰相蔡确确曰朝中无出公右者轼曰林希年且长确曰希固当先公邪元佑元年轼以七品服入侍延和即赐银绯迁中书舍人初祖宗时差役法行久而弊编户充役者不习其役遭吏胥虐使之害多致破产狭郷民有终岁不得息者王安石相神宗改为免役使户差高下出钱以顾役奉行者过取以为民病司马光为相欲复差役差官置局轼与其选轼曰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敛民财十室九空敛聚于上而下有钱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専力于农而贪吏猾胥得缘为奸此二害轻重盖畧等矣光曰于君何如轼曰法相因则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三代之法兵农为一至秦始分为二及唐中叶尽变府兵为长征之卒自尔以来民不知兵兵不知农农出谷帛以养兵兵出性命以卫农天下便之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实大类此公欲骤罢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罢长征而复民兵盖未易也光不以为然轼又陈于政事堂光忿然轼曰昔韩魏公刺陜西义勇公为谏官争之甚力韩公不乐公亦不顾轼昔闻公道其详岂今日公作相不许轼尽言耶光笑而谢之寻除翰林学士二年兼侍读每进读至治乱兴衰之际未尝不反复开导觊有所启悟哲宗每首肯之尝读祖宗寳训因及时事轼厯言今赏罚不明善恶无所劝沮又黄河势方北流而强之使东夏人入镇戎杀掠数万人帅臣不以闻每事如此恐寖成衰乱之渐轼尝鎻宿禁中召入对便殿宣仁后问曰卿前年为何官曰臣为常州团练副使曰今为何官曰臣今待罪翰林学士曰何以遽至此曰遭遇太皇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曰岂大臣论荐乎曰亦非也轼惊曰臣虽无状不敢自他途进曰此先帝意也先帝每诵卿文章必叹曰奇才奇才但未及进卿耳轼不觉哭失声宣仁后与哲宗亦泣左右皆感涕已而命坐赐茶彻御前金莲烛送归院三年权知礼部贡举会大雪苦寒士坐庭中噤未能言轼寛其禁约使得尽技四年请外拜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未行谏官言前相蔡确知安州作诗借郝处俊事以讥太皇太后大臣议迁之岭南轼密疏朝廷若薄确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足若深罪确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累谓宜皇帝勑置狱逮治太皇太后出手诏赦之则于仁孝两得矣宣仁后心善轼言而不能用轼出郊用前执政恩例遣内使赐龙茶银合慰劳甚厚既至杭大旱饥疫并作轼请于朝免本路上供米三之一复得赐度僧牒易米以救饥者明年春又减价粜常平米多作饘粥药剂遣使挟医分坊治病活者甚众轼曰杭水陆之会疫死比他处常多乃裒羡缗得二千复发槖中黄金五十两以作病坊稍畜钱粮待之杭本近海地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白居易又浚西湖水入漕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顷民以殷富湖水多葑自唐及钱氏岁辄浚治宋兴废之葑积为田漕河失利取给江潮舟行市中潮又多淤三年一淘为民大患兼六井几废轼见茅山一河専受江潮盐桥一河専受湖水遂浚二河以通漕复造堰闸以为湖水蓄泄之限江潮不复入市以余利复完六井又取葑田积湖中南北径三十里为长堤以通行者募人种菱湖中葑不复生收其利以备修湖取救荒余钱万缗粮万石及请得百僧牒以募役者堤成植蓉栁其上望之如画图杭人名为苏公堤杭僧浄源旧居海滨与舶客通元丰末高丽王子义天来朝因往拜焉会浄源死其徒窃持其像附舶往告义天亦使其徒来祭因持其国母二金塔云祝两宫寿轼不纳奏之曰高丽久不入贡失赐予厚利意欲求朝未测吾所以待之厚薄故因祭亡僧而行祝寿之礼若受而不答将生怨心受而厚赐之正堕其计今宜勿与知从州郡理却之庸僧猾商为国生事宜痛加惩创朝廷皆从之未几贡使果至旧例使所至吴越七州费二万四千余缗轼乃令诸州量事裁损无复侵挠之害浙江潮海门东来势如雷霆而浮山与渔浦诸山犬牙相错洄洑激射岁败公私船不可胜计轼议自浙江上流疏凿以避浮山之险奏闻有沮者功竟不成轼复言昔苏州以东公私皆以篙行无陆挽者自庆厯以来松江大筑挽路建长桥扼江三吴多水欲凿挽路为十桥以迅松江之势亦不果用轼二十年间再莅杭有徳于州民生作祠以报六年召为吏部尚书未至以弟辙除右丞改翰林承旨辙辞右丞欲与兄同备从官不聴轼在翰林数月复请外以龙图阁学士出知颍州先是开封诸县多水患吏不究本末决其陂泽注之恵民河河不能胜则陈亦多水又将凿邓艾沟与颍河并且凿黄堆欲注之淮轼始至颍遣吏以水平准之淮之涨水高于新沟一丈若凿黄堆淮水倒浸颍州决不可遂为言于朝从之郡有宿贼尹遇等数刼杀人吏以名捕不获轼召汝阴尉李直方曰君能擒此当力言于朝优赏不获亦以不职奏免君矣直方有母年九十与诀而后行手戟刺而获之朝廷以小不应格赏不及轼请以已之年劳当改郎阶为直方赏不从七年徙扬州发运司旧主东南漕法聴操舟者私载物货征商不得留难故操舟者以官舟为家补其弊漏所载咸达近岁不忍征商之小失一切不许故舟弊人困多盗所载以济饥寒公私皆病轼请复旧从之未阅岁以兵部尚书召兼侍读是岁哲宗亲祀南郊轼为卤簿使导驾入太庙有赭伞犊车并青盖犊车十余争道不避轼使御营巡检使问之乃皇后及大长公主轼于车中奏之哲宗遣使赍疏驰白太皇太后明日诏整肃仪卫自皇后而下皆毋得迎谒寻迁礼部兼端明殿翰林侍读两学士为礼部尚书高丽遣使请书朝廷以故事尽许之轼曰汉东平王请诸子及太史公书犹不肯予高丽所请有甚于此其可予乎不聴八年宣仁后崩哲宗亲政轼乞补外以两学士出知定州时国是将变轼不得入辞既行上书言陛下聴政之初当以通下情除壅蔽为急务臣日侍帷幄方当戍边顾不得一见而行况疎逺小臣欲求自通难矣然臣不敢以不得对之故不効愚忠臣观陛下之有为不患稍迟臣恐急进好利之臣辄劝陛下轻有改变敢望陛下虚心循理天下幸甚定州军政壊弛卫卒骄惰轼取贪污甚者配隶逺恶缮修营房禁止饮博军中衣食稍足乃部勒以战法众皆畏伏诸校业业不安有卒史以赃诉其长轼曰此事吾自治则可若聴汝告军中乱矣立决配之众乃定会春大阅轼命举旧典帅常服出帐中将吏戎服执事副总管王光祖自谓老将耻之称疾不至轼召书吏使为奏光祖惧而出讫事肃然定人言自韩琦去后不见此礼至今矣契丹久和边兵不可用惟沿边弓箭社与冦为邻以战射自卫犹号精鋭故相龎籍守边因俗立法缓急可使岁久复弛又为保甲所挠轼奏免保甲及两税折变科配不报绍圣初御史论轼掌内外制日谤讪遂以本官知英州寻降一官未至贬宁逺军节度副使恵州安置居三年再贬琼州别驾居昌化昌化故儋耳地初僦官屋以居有司犹不可轼遂买地筑室独与幼子过处著书为乐若将终身徽宗立移廉州改舒州团练副使徙永州更三大赦遂提举玉局观复朝奉郎建中靖国元年卒于常州年六十六所著有东坡集四十巻后集二十巻奏议十五巻内制十巻外制三巻和陶诗四巻论语说五巻书传若干巻易传则成父洵之志而作别有中庸论咸传高宗即位赠资政殿学士崇赠太师谥文忠云三子迈迨过俱善为文迈驾部员外郎迨承务郎过通判中山府孙符礼部尚书

论曰轼与弟辙皆师其父洵学嘉佑间父子兄弟并至京师一日而声名赫然动于四方世称之曰三苏然轼文得之于天资幼好贾谊陆贽之书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曰是得吾心矣谪黄州杜门深居驰骋翰墨其文又一变矣尝曰作文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故虽嬉笑怒骂皆有文章辙尝称之曰自有文人以来未有若家兄之达者也君子不以为过当时受知于欧阳公特深韩魏公富郑公皆待以国士一时文人如黄庭坚晁补之秦观张耒陈师道皆宗焉负当世之望甚重仁宗以宰相许之神宗复称为天下奇才忠规谠论立朝挺挺有大节每遭忌恶挤排迁谪迄无宁居与王介甫议论始终不合复与程正叔诘难礼文至分党相攻或谓轼稍自韬戢亦当免祸不至大用人皆惜之或又以不大用为轼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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