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阵阵朔风穿绣户,纷纷瑞雪下楼前。
红炉炭火无心向,斜倚孤衾懒去眠。
话说姚夫人见老相公问她是男是女,她便向娃娃胯下一摸,叫声:“苦也。”王忠便问:“夫人,为什叫苦?”夫人道:“又是一个女儿。”王忠听说,连声叹息道:“可怜王氏报仇无人了。”夫人也道:“你我夫妻指望这十几个月生得一子,以接宗支,如今是枉费精神。”王忠又怕夫人生气,产后弄出别样病来,又安慰一番道:“且喜夫人分娩后身体健康,就感谢天地不尽了。是男是女,免生忧烦。”说着到了天明,烧了些热水,倒在盆内,代娃娃将身上血污洗净,用绸裙包好,交与夫人怀抱抚养。
正是光阴易过,三朝满月,虽是一个女儿,却见眉分八字,倒是个贵相,未到三月,便会嬉笑,王忠夫妻一见,略解愁烦,就依女儿的话,取名王娉,又叫赛昭君。不提。
且言冷宫昭君,常把琵琶细弹,弹到凄凉处,珠泪纷纷。日间悲苦,犹借琵琶消遣,到晚间孤单单对着一盏孤灯,十分凄凉。无奈日长夜短,也是睡不着,只得冷冷清清坐在孤灯之下,暗想:“这般火热天气,池内荷花结影,蓬蓬莲肉包心,奴想荷花好比奴家,如花失叶,却少夫君,且住,慈鸦反哺,能行大孝,羔羊跪乳,为救双亲,岂有生来之人,反不思尽孝双亲么?想父母也是枉生奴家,他哪里得知女儿被禁冷宫,受的十分苦楚,只道女儿是个负心之人,并不思召取父母进京,同享荣华。爹娘呀。你若是这等想,却错怪女儿了!可怜女儿连汉王也不曾见面,就丢在冷宫受苦,爹娘哪里得知呀。可恨奸贼毛延寿,害得奴家骨肉分离,奴与你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奸贼呀!除非奴家身死,一笔勾销,不必提起,奴在一日,仇记一日,就是你这奸贼的对头星,奴不将你万剐千刀,怎消奴恨。”
正在长吁短叹,忽见孤灯里面放起一朵大花,甚是光明,心中大喜道:“莫不是汉王回心转意,要将奴家赦出冷宫?今晚有此喜兆,先来报信,也未可知。灯花呀,若是奴家得见汉王,忧变为喜,奴家定将你供奉长生,早晚烧香谢你。”说着,痴呆呆地望着灯花。哪知灯焰中本是一朵红花花,忽平空一炸,炸出一个黑花来。昭君陡然看见,大吃一惊,由不得大哭连声,只叫:“不好,奴是永无见汉王之日了,灯已现此怪兆,还有什么指望?”恨将起来,银牙一挫,把灯吹灭了。黑地坐在那里,哭一起,恨一起,说一起,想一起:“奴只想汉王那夜三更梦中相遇,拉着奴家,要与奴成凤侣,说了许多温存的话,问明奴的住处,许奴定到越州召取进京。他满口应承,谁知是一场好梦,奴还痴心苦守闺中,要嫁汉王。汉王果有旨召奴,常言好事多磨折,奴进京来,未见汉王一面,无故贬入冷宫。昭君呀,你要脱此难星,今生是再不想了。”思罢,痛苦不止,且自慢表。
再言正宫这位林皇后,德性幽闲,宽洪大度,自汉王纳了鲁妃,不进正宫将有四个月,林后心内也生疑惑,不时差了嫔妃暗探消息。前来报知正宫,只说天子新纳越州王昭君为西宫妃子,日夜欢娱,宠幸无比,林后闻知,也不免暗恨于心,只错认昭君霸占西宫,骂一声:“昏君,每日不理朝政,只迷恋西宫,全在酒色二字,怕只怕江山指日要败了。”又恨一声:“西宫妖婢,迷惑天子,使天子不日日临朝,冷了朝中许多文武,这妖婢有日犯在哀家之手,且试试正宫的斩妃之剑可能容情。”此乃林后不知鲁妃一段缘由,错怪昭君也,搁过一边。又谈到汉天子久不临朝,心中也有些愧对文武百官,那日没奈何登殿设朝,两班文武参拜,口称万岁,上面连叫平身。众文武齐呼万万岁,站起分班侍立,当殿官高叫一声:“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班。”话音末了,只见文班中闪出一位大臣,紫袍象笏,拜倒金阶,口称:“臣礼部掌院官,启奏万岁,今当科场大比之年,正我主取士得人,伏望钦点试官,以重科选大典,请旨定夺。”天子闻奏,就在龙案上,命内侍取过文房四宝,铺下黄绫一幅,御笔钦点:
正主考官:太子太保内阁大学士军机房行走兼吏部尚书事务张文学。
副主考官:翰林院侍讲学士兼礼部尚书事务唐仁杰。
左春坊庶吉中允兼国子监祭酒代理内务府校书处康春。
提调官:礼部右侍郎江正林。
监临官:户部左侍郎周岱。
御笔钦点已毕,发与掌院官。掌院官领了旨意,退出朝门,写起皇榜,布告天下。那些天下举子一闻此信,无不纷纷进京,寻了客寓住下,只等三月初三头三场,以及二场三场,各自用心作文,想占头名,三场已毕,各归下处听候揭榜佳音,这位张大主考,专意衡文,不留情面,选来选去,遵了定例,中了三百六十名进士,其余皆落孙山之外。有名者在京等候五月殿试。这一日,天子临朝,一班进士金殿对策,一个个各逞珠玑,夺魁多士。试策缴完,恭呈御览,以定三甲名次,好个圣明天子,也不看策命,摆了香案在金殿当中,将试策供在上面,离了龙墩,对天一跪三叩首,暗自祝告:“孤若有福者,得安邦定国之臣,孤若无福者,得败国亡家之子,好歹总由天意。”祝毕站起,随手在试策堆内先掣出三卷,以定状元、榜眼、探花,又掣传胪一卷,取定四卷,归了龙位,命内侍打开弥封一看。是何名姓,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