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巡盐许其孝疏请为厂臣建祠。祠名“瞻恩”。总漕巡抚郭尚文、巡按宋祯汉疏同。此祠上梁之日,熹庙哀昭已颁,其孝等哭临毕,仍脱衰绖易吉服,相率往拜,还复易服哭临。旁观者咸为咋舌云。
三边总督史永安疏请为厂臣建祠。祠名“懋懿”。陕西巡抚朝廷晏、巡按庄谦,疏同。
各省申详建造逆祠司道府等官:江浙山陕楚豫七省布、按两司等王道元等,密云兵备道张维世,昌平兵备道张福臻,泰州兵备道王化行,霸州兵备道宁三翰,宣府兵备道张宗衡,宣府粮储户部王珍,河东兵备道苏进,榆州兵备道杨嗣修,延绥粮储户部夏如亨,砖厂工部周延,长芦运同孙凤翔,淮阳运同沈侍卿,河间知府王建泰,庐州知府刘应召,登州知府王廷试,大同知府李树初,无为知州沈起津,合肥知县刘芳达,登州乡官左之宜。
总计建祠共四十所。作俑者,潘汝桢也。疏请祠名者,阎鸣泰也。称功颂德,扬诩赞叹者,亦骈语相答;四明之派,其品定于此矣。疏与旨不全录者,不胜录也,录陆万龄疏者,侮先圣而毁名贤,人之无良,一至于此也。独是诸臣既为逆贤也,人自不敢不为逆贤也。用至楚藩之捐助,勋戚之建祠,独何心乎?盖与国同休戚,即使改唐为周,革汉而莽,尚赖朱虚之诛诸吕,太尉之入北军。今乃齐心拥戴,罔念国恩。呜呼!其肉岂足食乎!至郭振明,俨然陆万龄后劲矣!生何以腼颜称世爵,死何以对二祖列宗也!定逆案时,竟不及之。而史永安、梁梦泽、张凤翼,公然漏网。守正之蔡善继等,亦无格外之旌。呜呼!蒲州诸公,不得辞其责矣(按:建祠一事,较正史及诸家野史为详备,其祠各同异互见者,传闻之异词耳)!
礼部题请应天乡试主考。有旨:“陈具庆(按:具庆,《明史》及各书俱作其庆)、张士范,俱著升翰林院侍讲去。”旧例:两京乡试俱用宫坊莅事。逆贤抑左庶子孔贞运、何吾驺等,而特简陈具庆、张士范主应天试,徐时泰、孙之獬主顺天乡试,俱从编简超升侍讲,真创见也。顺天中式:崔呈秀子崔铎。应天中式:周应秋子周录。后皆以廷臣论劾褫革。崔铎本房中书林萃芳,周录本房江阴知县岑之豹。是时主试者,无不极力献谀。浙江主考陈盟论题:“巍巍乎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孟题:“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盖西湖逆祠甫落成也。应天拟题,有拟:“此谓惟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者。”张士范矫手顿足,叹为绝妙得未曾有。同考武进知县岳凌霄抗众对曰:“今日之事,上固不可得罪于朝廷,下亦不可遗讥于清议。这‘能恶人’三字,也觉忒伤天地之和!”张面赤不能应,陈具庆以冷语解之。张次题仍出“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湖广李明睿录叙,备列诸阉姓名。江西主考倪元璐孟题出“皓皓乎不可尚已。”时方拟逆贤于先圣,建祠国学,司业朱之俊揭示通衢云:“上公之功,在禹之下,孟子之上。”故倪公以此暗驳之。三场策问有云:“强毅养外(语本《庄子》,张毅人名,此强字,系张字之误),病攻其内,今如见标病不急,亦已矣。倘亦曰内食实甚,则当有厉从之者。救焚追亡,纾步岂足贵乎?”又曰:“天下之变生于猝,而计立于豫,自命之士,智略辐辏,其意乃欲仰射天狼而豕奔肘下,顾愕ㄉ反走,此可叹也!”复引王文成备宸濠等语曰:“学者牖户之谋,参于性命,岂必鹅湖所废讲哉!”使逆贤不败,则倪、岳二公祸不测矣。
兵部右侍郎霍维华疏称“袁崇焕有升无荫,功高赏薄,乞以己荫让崇焕,以昭公道。”末点崇焕谈款之误。有旨切责。
六年秋,熹庙受溺成病,至七年夏加剧,遍走群望,有加无瘳。霍维华闻之,时献仙方灵露饮。其法取上号大米淘净,用甑蒸熟,内放银瓶蒸吸其汁,饮之。熹庙初服颇觉甘美,久之传谕不用,而圣躬日渐浮肿,医药罔效。逆贤大愠,诮责维华。维华知不可收拾,遂故作相左之态。因袁崇焕请告,急出此疏。初维华以崔呈秀、吴淳夫荐起用,其妾有为逆贤甥孙者,刺因称“愚甥孙婿”,海内笑之。持公封,让子荫,知凶局将败,眼明手快,故为异同也(按:此与《剥复录》所记同)。
礼部题请国子监秋祭。有旨:“著宁国公魏良卿行礼国学丁祭例,遣相公代奠。”丁卯八月,礼部来宗道献谀,题魏良卿往。行祭之顷,怪风暴起,殿上灯烛尽灭。良卿惊悸仆地,久之始能出声。未几,即有骈斩之祸。
七年八月二十六日,熹庙崩于懋勤殿,弥留不发。逆党献计,欲令宫妃假称有娠,而窃魏良卿子以入,忠贤辅之,如新莽之于孺子婴也。忠贤纳其说,令人婉讽懿安皇后。懿安力拒不可,曰:“从命亦死,不从命亦死,等死耳。不从命而死,可以见二祖列宗在天之灵。”忠贤无以难之,乃承命召皇弟信王。信王既入宫,深戒济阳之覆辙,复切南坡之异谋(按:坡疑皮字之误),乃屡赐温词,曲加慰劳。忠贤等心乃安。
皇弟信王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崇祯。大行皇帝谥曰哲皇帝,庙号熹宗。初礼部拟僖宗成皇帝,御笔改僖为熹,改成为哲。
新任南京通政使杨所修疏参崔呈秀夺情、周应秋贪墨。吏科都给事中陈尔翼疏言:“圣主当阳,众正布列,而东林遗孽,潜伏长安,希图翻局。乞敕下厂卫衙门严行缉拿。”云云。
杨所修由给事升仆少,亦彼党头目也。推为南通政,心甚不悦。知局必败,因与同党陈尔翼、李蕃等谋,思将累年恶业尽卸之崔呈秀,而参去之以自解。又以周应秋在铨贪秽无耻,议并除去,以孙杰代之,仍转所修于北,然后纠合众力,共持残局。故所修先发,陈继之,李又继之。所修疏上,内徵点崔呈秀,后入应秋。呈秀闻其谋,至都察院骂李蕃,蕃不敢动。又指孙杰骂之曰:“尔身从何得?尔官从何得?乃大家相图如此!”杰惶恐不能对。呈秀因以清查经管钱粮挟杰,且曰:“必令尔翼出驳所修,差可恕耳。”杰唯唯,呈秀始去。次日,尔翼缉拿东林遗孽之疏出矣。
江西巡抚杨邦宪疏“厂臣功德巍巍”事,奉旨:“已有旨了。”邦宪疏进,上且阅且笑,又不发票。忠贤觇知之,急出疏辞免,曰“微臣久抱建祠之愧”事,奉旨:“建祠祝厘,自是舆论之公,厂臣有功不居,更见劳谦之美,准辞免,以成雅志。”
广西巡抚王尊德疏请建祠。右通政吕图南急付还来役,泯于无形。后尊德遂以未尝建祠,称守正不阿,升两广总督。
十月,御史杨维垣疏劾崔呈秀。
徐大化,浙产也。占居京师,倡封疆之议,以杀杨、左,得魏忠贤之欢心,由三次考察部郎,不二年躐跻尚书,汇缘督理大工,克灭钱粮无算,后受铜商厚贿,那借惜薪司内库银二十万。掌司太监程呈芬妒其专利,力诋于忠贤,勒令闲住。至是,睹珰局将败,与表侄杨维垣密谋,令参呈秀以为翻身地。疏中虽劾呈秀,犹曲护忠贤。疏内云“厂臣公而呈秀私,厂臣忠而呈秀邪,厂臣犹知为国为民,呈秀但知贪钱坏法”等语。有旨:“奏内夺情事,先帝念殿工未竣,屡旨自明,不得苛求。”
工部主事陆澄源疏论魏忠贤、崔呈秀,略曰:“忠贤服事先帝,赞筹边务,拮据大工,亦人臣分内事。何至宠逾开国,爵列三等!先帝圣不自圣,每诏旨批答,必归功厂臣。外廷奏疏,不敢明书忠贤姓名,尽废君前臣名之理。甚至祝厘遍于海内,誉之以皋、夔,尊之以周、孔。且当时之皋、夔、周、孔,亦未尝有是赞美,惟汉代王莽称功颂德者至四十八万八千余人。忠贤诚贤,必不屑与之合辙。至若崔呈秀,贪淫奸恶,罄竹难书,台臣第举其涯末耳。即夺情一事,在先帝时,曰‘大工未竟也。’今大工竟矣,尚复窃据本兵,意欲何为耶?”有旨:“陆澄源新进小臣,如何出位妄言!姑不究。”呈秀随出疏请罢,有旨:“准回籍守制。”
兵部主事钱元悫疏劾魏忠贤,略曰:“崔呈秀灭伦绝义,伤败名教,皇上大奋乾纲,锄而去之。臣窃谓忠贤尚在,根源未净,祸机终伏也。皇上倘念忠贤事先帝微劳,贷以不死,亦宜勒归私第,散死士,输蓄藏,使内廷无厝火之忧,外廷无尾大之虑。彼魏良卿辈,速令解组,褫绅长为农夫以没世。即以彰皇上浩荡之恩,而为忠贤自全之策矣。”有旨:“钱元悫小臣,如何又来多言!姑不究。”
嘉兴贡生钱嘉徵疏劾魏忠贤,略曰:窃见权奸肘腋,道路寒心,如魏忠贤者,可一日逭四凶之诛,缓魑魅之投哉!谨列其十大罪:一曰并帝,二曰蔑后,三曰弄兵,四曰无君,五曰无圣,六曰克刂剥藩封,七曰滥爵,八曰股民,九曰掩边功,十曰通关节。伏乞圣上独断于心,敕下法司,将魏忠贤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愤,彰正始之治。有旨:“魏忠贤事体,朕心自有独断。青衿书生,不谙规矩。姑饶这遭。”
户部员外王守履疏奸臣罪状等事,奉旨:“这所奏,崔呈秀罪状明悉,著先行削了职为民,追夺诰命,俟会勘定夺。陈尔翼三疏自相矛盾,是非反覆,著冠带闲住。”
东厂太监魏忠贤疏奏“患病不能供职”事,奉旨:“魏忠贤准私家调理。”随谕王体乾掌东厂印,高时明掌司礼监印。
太监徐应元疏奏“君恩愈深”等事,有旨:“徐应元准私家调理。”应元,为信邸承奉,忠贤党也,以从龙升司礼秉笔。忠贤既出,应元力任善后之托。上因其告病,即准休致。后谪凤阳。
上御内教场阅操。操毕,令诸武阉俱赴兵部领赏。诸武阉既尽出,传谕内丁,著各散归私宅,不许复入,而肘腋隐忧,消于俄顷。次日早朝,谕宁国公魏良卿降指挥使,东安侯魏良栋降指挥同知,安平伯魏鹏翼降指挥佥事(按:此与《剥复录》、《从信录》并同)。
十一月,降魏忠贤净军,发往凤阳,犹随从甚众。上谕兵部:“逆恶魏忠贤擅窃国柄,蠹盗内帑。枉陷忠直,草菅多命。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从轻降发凤阳。乃巨恶不思自改,辄将素蓄亡命之徒,身带凶刃,不胜其数,环拥随护,势若叛然。朕心甚恶。著锦衣卫即差的当官旗前去扭解,押赴彼处,交割明白。所有跟随群奸,著该抚按官即行擒拿具奏。若有疏虞,责有攸归。尔兵部马上差官星速传示。”时忠贤与腹珰李朝钦行至阜城,投宿次。严旨既下,朝钦先知之,密告忠贤,俾自为计,从众立刻星散。忠贤自度不能免,取酒与朝钦痛饮,至四鼓,俱缢于旅店。崇祯元年二月,顺天巡按卓迈等,奉旨将忠贤磔之,枭首河间府西门(按:此与《剥复录》所载谕旨同计氏《北略》尤详)。
客氏于九月告归私家,十月奉旨籍没,步赴浣衣局收管。十一月,命乾清宫牌子赵本岐临局死笞,尸发净乐堂焚化。其子侯国兴与魏良卿同日弃市。其弟客光先与婿杨六奇,发烟瘴地面充军。
李永贞者,忠贤名下最用事。忠贤既退,永贞即辞归私家,与名下丁绍吕等密谋,拥戴徐应元。应元南谪,复与绍吕馈王体乾、王永祚、王文政各银五万两。三阉俱献进御前,后降净军承天安置。次年以李实空本系永贞填写,有旨:“逮问法司拟决。”不待时,即正法焉。
崔呈秀闻忠贤之讣,随即自缢。法司拟交结近侍官员律,斩其子崔铎。弟崔凝秀与魏志德、魏希圣、魏希孔、魏希孟、魏抚民、杨文昌、杨允昌、董芳名、冯继光、傅之琮、杨昌祚、王禄、萧惟忠,俱拟烟瘴地面充军。其魏良栋,冒封东安侯,年仅四岁;魏鹏翼,冒封安平伯,年仅三岁。冒袭锦衣崔镗年仅七岁,崔钥年仅三岁。有旨:“崔呈秀于蓟州斩首示众。魏志德等,俱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魏良栋等,既孩童无知,准释放,以彰朝廷法外之仁。”
廷臣追论忠贤之党,都察院司务许九皋疏参田尔耕、李实、涂文辅。有旨:“田尔耕先行削了籍为民,其家产及各处店铺,著抚按即时封固,尽数籍没,以充边饷。李实著降做奉御,发南京新房间住。涂文辅著降做小火者,发凤阳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