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月奉寄芜函,想已蒙青监。近闻邵大中丞业已于二十五日奏请销假;台湾之幸,亦东南数省之幸也。弟前拜恳吾兄代以进退存亡之义及近日苦情禀达宪听;未审曾为提及否?久未得家书,心颇悬挂。本月初四日接川沙来信,始知四舍弟归后,其妇疾日有加,断不能遽出;寓中自九月以来,人口甚不平安,至今尚有未愈者;儿辈不但无人课读,并医药亦无人照料,苦不胜言等情。焦灼殊甚。比以此情披肝沥胆面禀顾公,求其垂怜放还内地,不蒙监谅,而惟以接眷渡海相劝。弟以可进可退无罫无碍之孤身,尚致进退维榖,而敢复以家口自累耶?再四筹思,顾公既不我谅,邵公今亦翻然。前虽曾许放去,亦非诚心。同调诸公均得补署;弟若复遽禀请求去,不疑其热中,必疑其觖望。不但弟之苦衷苦况不蒙监谅,必且疑以去相要。笔欲下而中止,稿已具而复焚,至再至三矣。然置弱小妻孥骨肉之亲于不顾,任其颠连失所而漠然不动于心,实亦有所不忍;而又无法可以脱身。弟之困穷可谓极矣。吾兄能体恤弟之苦衷苦况,为弟一言于邵公,求其万一怜悯,千幸万幸。若高识远见早察及此时此势实涉嫌疑,难以启口,弟亦不敢相强。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致。弟前此已再三言之。无可如何,求诸人而不能得,反求诸己或能得之。俟后相机再行决策。仍请教之。十二月初七日
再启者:昨晚作一书尚未封发,接到本月朔日手书,敬悉一切。弟之苦衷苦况已具于昨晚书中;吾兄惠览一过,谅亦心为之恻矣。吾兄以任字相勖,固未及知弟之苦衷苦况,而体验任字之义,亦尚未精。弟前举曾子三省章以相质,谓任当任其在己者,所谓素其位而行不愿其外他。吾兄专向伊尹一边着想,求之天下而不反求诸己,恐失于『思出其位』而不自知,则又于省字欠体验矣。如弟今日所处之位,义当处则处,义当退则退;于己皆有当任之责。处其位而不能有所为,则任过,任也;任怨,亦任也。省己量力,义当求退而力求之,亦任也。任事,任也;任道与义,亦任也。论道义则命在其中;求道义之所安,即安命也,非计及于运气也。伊尹当耕莘之日,非道非义弗视弗顾,不与不敢,岂非所任者重哉。吾兄于伊尹亦只于『任天下之重』一句着想,故云然耳。曾子以仁为己任,故日省其身,思不出其位。仁字自亲亲始。父不爱其子,夫不爱其妻,在我辈今日为大不义,大不仁;在大禹当日,三过其门而不入,为当大任者不顾其私亲为大义,为大仁。所处之位不同,则其身之所当任者亦自不同。一省字,一吾字,一思字,一其字,皆任字真实工夫,不容忽也。若弟今日以不得台东之故,沾沾然不释于中,妄自希冀非分,以为上司必不弃我之微劳,必酬我以重任,必以我能任重而致远,我当自任不当去,是不自量也,是愿乎其外也;是小丈夫之所为。弟虽不学不才,亦尝奉教于君子,必不致无耻如此之甚,必不敢恧然复与吾兄论曾子、伊尹之所任,反复而不休矣。吾兄以任字相勖;将愿弟如此耶?如彼耶?祈更有以教之!初八日
复邓季垂
季垂仁兄大人阁下:
接诵惠书,敬悉精心果力,专注于捕务,以期除暴而安良。能恶人,能爱人,方见仁者真实本领。胡文忠所谓「不用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者,阁下得之矣。佩服之至!承嘱代禀缉宪二事,蒙谕:阁下身亲其境,见闻真确,必俟尊处禀到而后裁夺,断不为先入之浮言所淆。盖信阁下者深也。盐务当极弊之后,整顿甚难;法令废弛久,稍相绳即以为操切。乃知古人猛以济宽,甚非易易。无怪人人欲博长厚之美名,而视弟辈为怪物也。近得范荔泉书,中丞已于本月朔日销假视事。汪君尚未见面。知关绮注,合并附闻。尊称先生二字,断不敢当;谨此璧谢,请后勿再施也。此复。
日记(光绪十八年十二月初十日迄三十日)
初十日,贺俞伟臣接安平县任。拜姚西牧、李笠人。
十一日,靖海轮船来运盐。吴荣轩管驾来拜。接翁子文司马二书。旌德附生张乃封来诉蚶寮缉私委员姚逢魁诬其作窃,杖之二百,辱及斯文。臬道宪传见,告以抚宪将委以中路事宜,以疾力辞。李笠人、疏禹门过访。
十二日,作书致鹿港总馆委员吴鼎卿。又作书致姚树棠问诬窃事;臬道宪所命也。作书寄虎臣兄。
十三日,臬道宪传见,出示抚宪电示北商务中(波按:中下似脱一字。)务任择一差;均以疾辞。朱调元太守招饮,以疾辞谢。
十四日,发台北各衙门公馆、贺年禀启。作书致邓季垂大令。
十五日,奉委文昌宫、火神庙、延平王庙行香。作书致胡慎之。朱太守枉顾。昨晚右手中指及无名指忽受风,隐痛不能伸屈,于朱太守处乞得紫金锭,以醋调而涂之;至今晚二更后渐愈。施韵篁来谈。
十六日,作书致恒春陈子垣大令。
十七日,立春,臬道宪招吃春饼。
十八日,得叔祖书二、嘉兄书一、虎臣兄书一,(内附邵班卿书一),秬儿、秠儿书各二,又得介如弟十一月十九日书。是夜作答叔祖、嘉兄、介如弟书各一,又书嘱章仙舫婿及秬、秠二儿,又书致汪上锦、曹在民。
十九日,得章菊农书一;即作答。又书寄介弟、稼儿。是日封印。
二十日,作书致邓季垂、李丽川二大令及胡次樵司马。又致何芝生司马。
二十一日,臬道台令随赴安平炮台阅演炮兼勘桥工。得顾月卿书;即作答。又作书寄朗山侄兼嘱秬、秠二儿。送沈昂青回沪。
二十三日,得范荔泉立春日书。
二十四日,作书复范荔泉。谒臬道宪。
二十五日,出贺李协镇英到任,兼访姚西牧。
二十六日,接翁子文司马书。谒臬道宪。
二十七日,拟复翁子文书,及改运章程四条。作书致李、邓二大令。
二十八日,接邓季垂大令书。谒道宪。
二十九日,作书致吴鼎卿,并复邓大令。夜接介弟十二月初三日信,知介弟室朱于初一日病故。又接叔祖十六日信,知稷侄于初六日抵芜湖,尚未到家;千里驰归省母疾,而不及一见,惨矣!又得秬、秠二儿及章婿三信,又得汪远堂书,又得汪缙卿书。
黄泥岭祖墓,择于癸巳年十月初七日开厝移棺,十六日未申安土分金。
三十日,诣道署及镇台署、府署辞岁。夜作书慰四弟。赏丁七名各四百文,从人二名各银一元,厨子一元,茶水夫四百文,道署茶号一元又二百文。
致吴鼎卿
鼎卿仁兄大人阁下:
迳启者,此次靖海所运只七百石;经营数月之久,仅此一运。贵总馆所属及大甲各处今冬及明春纵源源叠运,谅不能照宪札原开数目一律运齐。惟请阁下统筹各馆之缓急,酌量接济。某馆当于某港交卸,其港轮船能泊与否,祈阁下面与吴荣轩管驾逐一商定先后次序,开二清单,一交吴管驾,一交敝局,届期以便电请备船候收。每次袋皮请饬收盐之馆,务于下次一律交轮船带回以便再装。敝局原购袋万条。运北路者只淡属回空三千,除去已破,仅二千余条可以复装。运宜属者无便回空,不知何时始能寄到贵处。需盐为数尚钜;若不挨次回空,必难周转。倘因无袋稽候,稍延迟,则彼此必均误矣。此亦利运之一端也。伏乞阁下并留意焉。此启。〔十二月十二日〕
致郑季垂
季垂仁兄大人阁下:
初九日奉复一函;想已达左右。汪君前奉敝局檄勘估坩寮工程不实,曾被饬驳;今到郡久,未一枉顾,或因弟绳之过严耶?敝局盐水港、朴子脚二馆皆在贵治境;贩欠积至二千七百余元。前已备公牍恳求阁下饬派干役催追。谅达冰案。该二馆额课万余金;承办者为臬辕董荩臣巡捕,疲玩甲台南,欠课七千之多。前提调无如之何。弟禀请缉宪立法自近者始,撤委而严追。在弟为袭商君杂霸之术,于贵治亦乖老氏烹鲜之义,有道君子或不以为然。然国帑攸关,似亦不得不尔。且敝局所属各馆,具于此举。将伯之助,弟于阁下望之尤殷焉。伏乞册符早日飞下也。此恳;敬请升安。
〔十二月十四日〕
复陈子垣
子垣仁兄大人阁下:
前接惠书,敬悉筹划各条;因地因时,莫不中肯。钦佩之至。弟今夏往来贵境,窃见平衍之地,惟自车城以至县治二三十里而已。其时凤山早稻已登,而贵境耕者尚未起土,必待五月大雨时行而后插秧,盖水利未修之故也。水利未修,斯地力未尽,民尚患贫。凤山两岁五熟,贵境岁只一熟。民必先富而后教治,必先足食而后足兵。阁下能利导恒春之民,因地高下为渠,为陂,为堰,为堨,为圳,蓄水以资灌溉,以务富足之本,所谓百世其利也。不揣固陋,贡其愚见。惟阁下择焉。此启。〔十二月十六日〕
致翁子文
子文仁兄大人阁下:
靖海轮船于十二日装盐七百石;因风起,至十三日酉刻始开。十四日辰刻复回安平避风;十五日申刻风定复开。未审本日能否收入?番挖中路需盐为数甚钜;经营数月,始运一次;数目无多,而濡滞如此。想总宪原札所开一万二千石,今冬及明春断难运齐。弟已函请鹿港总馆酌量先后缓急面与靖海管驾议定卸运之港,以免驳船迟误。惟回空麻袋,除去破者及现装存者统核只有三千。此后如均由靖海叠运,足敷周转;如中路急于多需,改换飞捷任运,尚不敷一次装载,必须将前运北之袋一并回空,始克济运。为此函请阁下斟酌机宜,代为留心,庶免临时预备不及也。特此启恳。
〔十二月〕十六日
复胡次樵
次樵仁兄宗大人阁下:
接诵惠书,藉悉勋祺懋介,课盐畅销,已足羡慕。及见月报,各馆旧欠清者大半,余亦一律具限,尤见筹略过人,一经整理,立有起色,服之至矣。敝馆法令废弛已久,稍以相绳,即以为操切。幸蒙上宪监其愚忱,谓立法必自近者始,先撤董巡捕朴子脚、盐水港二馆差委,以儆其余,始觉渐渐就绪。然歛怨已多矣。古人谓宽猛相济;窃以为以宽济猛甚易,猛以济宽实难。鹾务虽是霸者之遗法,然下不能便民,而上尚可以足国。今也下勒民食以取其财,上欠额课以亏国帑,恣其中饱而不问,惟欲博一己长厚之美名;不谓为霸者之罪人,恐亦不可得矣。弟深惧此。三月以来,稽考其弊,莫甚于欲壑已饱,复放量以陷人于阱。必须先杜绝此弊,乃可以言整顿。阁下亲历此境,已受累不堪,言之凿凿;则弟所谓莫甚于此者,想阁下亦必以为然矣。弟不揣固陋,拟禀请上台,明立章程:通饬各馆严禁放量;此后凡遇代之际,皆令代者先行查其曾否放量,未放则接,已放则勒令放者再办两三月而后交卸。使彼知设阱不能陷人而转以自陷,或者此弊可杜耳。此法可行与否,愿与阁下详加商酌而共图之。伏乞格外指教也!
〔十二月二十日〕
致苏冶生
冶生仁兄大人阁下:
日前曾呈贺柬并寄矿沙;想均达左右。敬维勋祺萃吉,潭祉咸亨,以颂、以羡。近奉缉宪令估修安平炮台左近大木桥工程。该处为海潮出入之口;桥跨其上,计长十丈,柱立水中,船行其下。必先求得长三丈六尺、围三尺之大木二十株,而后可以添办短者,小者,次第兴工。此等大木闻须购自福州,非台中所有。贵总局与福州木行素有交易;敢请阁下代开尺寸于彼,一询价目,便笔示知,俾得有以上复宪台,斟酌筹费兴工。想仁者利济为怀,当不吝楮墨也。专此启恳,敬请升安。
复范荔泉
荔泉仁兄同门大人阁下:
接到立春惠书,敬悉忠告善导出于中心之至诚。弟岂不知觉悟?惟弟生平所自信而自侍者只有『不畏难不苟安』六个字。今乃知此六个字却做成『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十二个字。是以自悔而自励,以期不失其生平之所守而已,非别有所希冀又顾而之他也。阁下所谓为今之计惟有云云:无论三、四千金弟力实不足以办此;即力能办此,弟亦有所不敢。何则?意中所能得者,已意外失之,天意可知矣。而犹不知止,犹欲力求于意外;既失之愚,又失之贪,谚所谓痴心,佛所谓妄想,即中庸所谓『愿乎其外』,曾子所谓『思出其位』也,亦即来教所谓强与天异也。今人得牛马,必亲自驱策以试其力;诚爱之也,非贱恶之也。见孩提之童,必许以果饵以悦其心;亦爱之也,非愚弄之也。然为牛马而尽力以驰驱,职也,非牛马之愚也。牛马之职,当自尽也。为孩子而垂涎于果饵,乃孩子之愚且贪也。孩子之见,不当自存也。弟前书所谓反求,所谓自省者,固愚拙之见;然揆之大易,所谓变易,所谓不易,似亦非无当也。然弟更有惧者,前此不畏难而今乃畏难,则此不苟安而今乃苟安,不谓遽变其生平之所守不得也。畏难苟安不可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亦不可也。当此两不可之际,而欲求一可以两全之道,计惟有一退字耳。今既求退不得,转迫而不敢复言退,惧为畏难苟安之人,惧为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之人,尤惧为进退失据之人,而吾道真穷矣。知己如阁下,将何教之!〔十二月二十四日〕
日记(光绪十九年正月元日)
光绪十九年,岁在癸巳,正月甲寅,元日乙酉,丑初诣万寿宫随班叩贺。奉委龙王庙、延平郡王庙行香。随班文庙、武庙行礼。诣各署贺喜。是日,子初大雨,辰正复雨,午后晴。夜作书寄邵班卿于天津。
复邵班卿
班卿仁兄大人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