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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年齿

《记》曰:“四十曰强而仕,七十曰老而传。”是人生服官之日不过三十年。汉顺帝阳嘉元年,用左雄之言,令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皆先诣公府,诸生试家法,文史课笺奏。宋文帝元嘉中,限年三十而仕,梁武帝天监四年,令九流常选,年未三十,不通一经不得解褐。今则突而弁兮,已厕银黄之列;死期将至,尚留金紫之班。何补官常,徒隳士习?宜定为中制,二十方许应试,三十方许服官。年至六十,见任官听其自请致仕,无官之人一切勒停。是虽蚤于占《记》之十年,要亦不过三十年而已。三十年之中,复有三年大忧及期丧不得选补之曰,则其人在仕路之日少,而居林下之日多,可以消名利之心,而息营竞之俗。

洪熙元年四月庚戊,郑府审理正俞廷辅言:“近年宾兴之士,率记诵虚文,求其实才,十无二三。或有年才二十者,未尝学问。一旦挂名科目,而使之临政治民,职事废隳,民受其弊。自今各处乡试,宜令有司先行审访,务得博古通今,行止端重,年过二十五者,许令人试。”上虽嘉纳,而未果行。今则积习相沿二三百载,青云之路,跬步可阶。五尺之童,便思奔竞。欲以成人材而厚风俗,难矣。

教官

汉成帝阳朔二年,诏曰:“古之立太学,将以传先王之业,流化于天下也。儒林之官,四海渊源,宜皆明于古今,温古知新,通达国体,故谓之博士。否则学者无述焉,为下所轻,非所以遵道德也。丞相、御史其与中二千石、二千石,杂举可充博士位者,使卓然可观。”

元仁宗时,方以科举取士。虞集上议曰:“师道立则善人多。今天下学士,狠以资格授强,加之诸生之上,而名之日师,有司弗信也,生徒弗信也。如此而望师道之立,能乎,今莫若使守令,求经明行修为成德之君子者,身师尊之,以教于其郡邑;其次则求夫操履近正、而不为诡异骇俗者,确守先儒经义师说,而不敢妄为奇论者,众所敬服而非乡愿之徒者;其次则取乡贡至京师罢归者。当今之世,欲求成德之人,如上一言者而不可速得;若其次之三言,则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亦未至乏才也;而徒用其又次之一言,则亦不过以资格授之,而毫鄙之夫遂以学官为糊口之地,教训之员名存而实废矣。”明初教职多由儒士荐举。景泰二年,始准会试不中式举人考授。

天顺三年十二月庚申,建安县老人贺炀言:“朝廷建学立师,将以陶熔士类。奈何郡邑学校师儒之官,真材实学者百无二三,虚靡廪禄,狠琐贪饕,需求百计,而受业解惑莫措一辞。师范如此,虽有英才美质,何由而成?至于生徒之中,亦往往玩愒岁年,桃达城阙,待次循资,滥升监学,侵寻老耋,授以一官。但知为身家之谋,岂复有功名之念?是则朝廷始也聚群鸮而饮啖,终也纵群狼以牧人。苟不严行考选,则人材日陋,士习日下矣。”上是其言,命巡按御史同布、按二司分巡官,照提调学校例考之。

太仓陆世仪言:“今世天子以师傅之官为虚衔,而不知执经问道;郡县以簿书期会为能事,而不知尊贤敬老;学校之师以庸鄙充数,而不知教养之法;党塾之师以时文章句为教,而不知圣贤之道。慑捷者谓之才能,方正者谓之迂朴。盖师道至于今而贱极矣,即欲束脩自厉,人谁与之?如此而欲望人才之多,天下之治,不可得矣。”又言:“凡官皆当有品级,惟教官不当有品级,亦不得谓之官。盖教官者,师也。师在天下则尊于天下,在一国则尊于一国,在一乡则尊于一乡,无常职,亦无定品,惟德是视。若使之有品级,则仆仆亟拜,非尊师之礼矣。至其官服亦不可同于职官,当别制为古冠服,如深衣幅中及忠靖中之类,仍以乡、国、天下为等。庶师道日振,儒风日振,而圣人之徒出矣。”按《宋史》黄祖爵言:“抱道怀德之士,多不应科目,老于韦布。乞访其学行修明,孝友纯笃者,县荐之州,州延之庠序,以表率多士。其卓行尤异者,州以名闻,是亦乡举里选之意,”而朱子亦云:“须是罢堂除及注授教官,请本州乡先生为之,年未四十,不得任教官。”昔人之论即已及此。

《孟县志》曰:“高皇帝定天下,诏府卫州县各立学,置师一人或二人,必择经明行修者署之。有能举其职而最书于朝者,或擢为国子祭酒及翰林侍从之职。英宗以后,始著为令:府五人,州四人,县三人,例录天下岁贡之士为之,间有由举人、进士除授者。而其至也,州县长官及监司之临者,率以簿书升斗之吏视之,不复崇以体貌,是以其望易狎,而其气易衰。即有一二能诵法孔子,以师道闻,而得荐擢者,亦不过授以州县之吏而止。其取之也太滥,其待之也大卑,而其禄之也太轻,无怪乎教术之不兴,而人才之难就矣。”

士风之薄始于纳卷就试,师道之亡始于赴部候选,梁武帝所谓“驱迫廉捴,奖成浇竞”者也。有天下者,能反此二事,斯可以养士而兴贤矣。

武学

《山堂考索》言:“武学置于庆历三年,阮逸为武学谕。未几省去,熙宁复置,选知兵书者判武学,置直讲,如国子监。靖康之变,不闻武学有御侮者。《实录》:正统六年五月,从成国公朱勇等奏、以两京多勋卫子弟,乃立武学,设教授、训导、如京府儒学之制。已而武生渐多,常至欺公挠法,正德中,钱宁已嗾武学生朱大周上疏劾杨一清矣。崇祯四年,南京武学生吴国麟等殴御史郭维,经掌都察院张延登奏黜,是则不惟不收其用,而反贻之害矣。

《太祖实录》:“洪武二十年七月,礼部请如前代故事,立武学,用武举,仍祀大公,建昭烈武成王庙。上曰:‘太公,周之臣,若以王把之,则与周天子并矣,加之非号,必不享也。至于建武学,用武举,是分文武为二途,轻天下无全才矣,古之学者,文武皆备,故措之于用,无所不宜,岂谓文武异科,各求专习者乎?大公但以祀帝王庙,去武成王号,罢其旧庙。’于是勋戚子孙袭爵者习礼业于国子监,被选尚主者用仪制主事一人教习。”文事武备统归于一,呜呼,纯矣。

宋刘敞《与吴九书》曰:“昔三代之王,建辟雍、成均,以敦教化者,危冠缝掖之人,居则有序,其术诗书礼乐,其志文行忠信,是以无鄙倍之色,斗争之声。犹惧其未也,故贱诈谋,爵人以德,褒人以义,轨度其信,壹以待人。故日勇则害上,不登于明堂。民知所底,而无贰心,是以其教而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未闻夫武学之科也。夫缦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按剑而疾视者,此所谓勇力之人也,将教之以术,而动之以利,其可得不为其容乎?为其容可得,无变其俗乎?而况建博士之职,广弟子之员,吾恐虽有智者,未能善其后矣。夫战国之时,天下竞于驰骛,于是乎有纵横之师。技击之学以相残也,虽私议巷说,有司不及,然风俗犹以是薄,祸乱犹以是长,学者之所甚疾,仁人之所忧而辩也,若之何其效之?且足下预其议而不能救与?吾所甚惑也。”

因勋卫子弟,不得已而立武学,仍宜以孔子为先师,如前代国学祀周公,唐开元改为孔子。周公尚不祀于学,而况太公乎?成化五年,掌武学国子监监丞阎禹锡言:“古者庙必有学,受成、献馘于中,欲其先礼义而后勇力也。今本学见有空堂数楹,乞敕所司,改为文庙。”可谓得礼之意。

杂流

唐时凡九流百家之士,并附诸国学,而授之以经。《六典》:“国子祭酒、司业之职,掌邦国儒学训导之政令。有六学焉:一曰国子,二曰太学,三曰四门,四曰律学,五曰书学,六曰算学。”欧阳詹《贞元十四年记》曰:“我国家春享先师后,更日命太学博士清河张公讲《礼记》。束脩既行,筵肆乃设,公就几,北坐南面;直讲抗犊,南坐北面。大司成端委居于东,小司成率属列于西。国子师长序公侯子孙自其馆,大学长序卿大夫、子孙自其馆,四门师长序八方俊造自其馆,广文师长序天下秀彦自其馆,其馀法家、墨家、书家、算家术业以明亦自其馆。没阶云来,即席鳞差,攒弁如星,连襟成帷。”观此可见当日养士之制宽,而教士之权一,是以人才盛而艺术修,经学广而师儒重。今则一切摈诸桥门之外,而其人亦自弃,不复名其业,于是道器两亡,而行能兼废。世教之日衰,有由然也。

通经为吏

汉武帝从公孙弘之议,下至郡太守卒史,皆用通一艺以上者。唐高宗总章初,诏诸司令史,考满者限试一经。昔王粲作《儒吏论》,以为先王博陈其教,辅和民性,使刀笔之吏皆服雅训,竹帛之儒亦通文法,故汉文翁为蜀郡守,选郡县小吏开敏有材者张叔等十余人,亲自饬厉,遣诣京师,受业博士,后汉奕巴为桂阳太守,虽干吏卑末,皆课令习读,程试殿最,随能升授。吴顾邵为豫章太守,小吏资质佳者,辄令就学,择其先进,擢置右职。而梁任昿有厉吏人讲学诗。然则昔之为吏者,皆曾执经问业之徒,心术正而名节修,其舞文以害政者寡矣。

东京之盛,自期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贞观之时,自屯营飞骑,亦给博士,使授以经。有能通经者,听得贡举。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岂不然乎?

《周官·太宰》:“乃施典于邦国,而陈其殷,置其辅。”后郑氏曰:“殷,众也。谓众七也。辅,府吏,庶人在官者。”夫庶人在官而名之曰辅,先王不敢以厮役遇其人也,重其人则人知自重矣。

欧阳公《集古录·晋南乡太守碑阴》:“官属何其多邪,盖通从史而尽列之,当时犹于其问取士人,故吏亦清修,其势然尔。”

《元史·顺帝纪》:“至正六年四月,命左右二司六部吏属,于午后讲习经史。”其时朝纲己弛,人心将变,虽有此令,而实无其益。是以《太祖实录》言:“科举初设,上重其事,凡民间俊秀子弟,皆得预选。惟吏胥心术已坏,不许应试。”

又诏:“凡选举,毋录吏卒之徒。”

然而尝与群臣言,元初有宪官疾,吏往候之。宪官起,扶杖而行。因以杖授吏,吏拱手却立不受。宪官悟其意,他日见吏谢之。吏曰:“某为属吏,非公家僮,不敢避劳虑,伤理体。”是则此辈中未尝无正直之人,顾上所以陶熔成就之者何如尔。

陆子静尝言:“古者无流品之分,而贤不肖之辨严;后世有流品之分,而贤不肖之辨略。”能于分别之中而寓作成之意,庶乎其得之矣。

《大明会典》“洪武二十六年,定凡举人出身,第一甲第一名从六品,第二名,第三名正七品,赐进士及第;第二甲从七品,赐进士出身;第三甲正八品,赐同进士出身。”而一品衙门提控,正七品出身;二品衙门都吏,从七品出身;一品、二品衙门掾史、典吏,二品衙门令史,正八品出身,其与迸士不甚相远也。后乃立格以限其所至,而吏员之与科第高下天渊矣,故国初之制,谓之三途并用。荐举,一途也;诏罢举保经明行修及贤良方正,以言者谓其奔竞冗滥,无稗实用也,进士监生,一途也;吏员,一途也。或以科与贡为二途,非也

永乐七年,车驾在北京,命兵部尚书署吏部事方宾,简南京御史之才者召来,宾奏御史张循理等二十八人可用。上问其出身,宾言循理等二十四人由进士、监生,洪秉等四人由吏。上曰:“用人虽不专一途,然御史,国之司直,必有常识,达治体,廉正不阿,乃可任之。若刀笔吏,知利不知义,知刻薄不知大体,用之任风纪,使人轻视朝廷。”遂黜秉等为序班,谕自今御史勿复用吏。流品自此分矣。

宣德三年三月丙戌,敕谕吏部:“往时选用严慎,吏员授官者少。比年吏典考满岁以千计,不分贤否,一概录用,廉能几何?贪鄙塞路,其可不精择乎。”

苏州况钟、松江黄子威二郡守,并有贤名,而徐烯、万棋皆累官至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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