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品藻二(1)

品藻二

徽宗工长短句徽宗天才甚高，诗文而外，尤工长短句。尝作探春令云：“帘旌微动，峭寒天气，龙池冰泮。杏花笑吐香犹浅。又还是，春将半。 清歌妙舞从头按。等芳时开宴。记去年对着东风，曾许不负莺花愿。”又有聒龙谣、临江仙、燕山亭等篇，皆清丽凄惋。［能改斋漫录］

黄河清慢宣和初，雅乐新成，八音告备，因作徵招、角招。有曲名黄河清慢者，词曰：“晴景初升，风细细。云收天淡如洗。望外凤凰城阙，葱葱佳气。朝罢香烟满袖，侍臣报、天颜有喜。夜来频得封章，大河彻底清Г。 君王寿与天齐，馨香动，上穹频降祥瑞。大晟奏功，六乐初调宫徵。合殿薰风乍转，万花覆、千官尽醉。内家传诏，重开宴、未央宫里。”此词音调极韶美，入大晟乐府。天下无问遐迩大小，虽男髫女，皆争唱之。［铁园山丛谈］

徽宗燕山亭徽宗北辕後，赋燕山亭杏花一阕，哀情哽咽。仿佛南唐李後主，令人不忍多听。词曰：“裁翦冰绡，轻叠数重，冷淡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古今词话］

潘阆忆馀杭潘逍遥狂逸不羁，往往有出尘之语。自制忆馀杭词三首，一时盛传。东坡爱之，书於玉堂屏风，石曼卿使画工绘之作图。［同上 裴按：潘词三首，见後辨证门。］

潘阆忆孤山潘阆忆孤山词，句法清古，语带烟霞，近时罕及。［陆雪窗］

寇准江南春寇莱公诗才思融远，年十九成太平兴国进士。初知巴东县，有诗云：“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又尝为江南春诗云：“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满汀洲人未归。”一时脍炙。［温公诗诂］

寇准夜度娘寇莱公准夜度娘曲云：“烟波渺渺一千里。白香散东风起。惆怅汀洲日暮时，柔情不断如春水。”升庵举似大复，认为唐音。［词苑］

晏殊木兰花晏元献尤喜冯延巳歌词，其所自作，亦不减延巳乐府。木兰花云：“重头歌咏响璁，入破舞腰红乱旋。”重头、入破，皆管弦家语也。［刘父诗话］

钱惟演玉楼春钱惟演，吴越王ㄈ之子，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坐擅议宗庙，且与后家通，落职为崇信军节度使。其玉楼春词云：“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觉成衰晚。莺镜朱颜惊暗换。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此公暮年之作，词极凄惋。［黄叔］

苏易简与王禹词宋初以词章上著名者，梓州苏易简作越江吟，载百明珠，蜀之大魁自此始。钜野王禹作点绛唇，见小畜集，其文章亦重於当世。［升庵词话］

王禹点绛唇王元之有小畜集，其点绛唇词“小村渔市，一缕孤烟细”之句，清丽可爱，岂止以诗擅名。［词苑］

林逮咏草林和靖不特工於诗，且工於词。如咏草一首“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终篇不露一“草”字，与觉范咏一首“风吹平野，一点香随马”，终篇不露一“梅”字同一雅洁。［诗话总龟］

林逋长相思林处士妻梅子鹤，可称千古高风矣。乃其长相思惜别词曰：“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何等风致，闲情一赋，讵必玉瑕珠耶。［词苑］

韩琦安阳好韩魏公皇初镇扬州，本事集载公亲撰维扬好词四章，所谓“二十四桥千步柳，春风十里上珠帘”者是也。其後熙宁初，公罢相出镇安阳，复作安阳好词十章，人多传之。今录其一云：“安阳好，形势魏西州。曼衍山河环故国，升平歌吹沸南楼。和气镇飞浮。 笼画陌，乔木几春秋。花外轩窗排远岫，竹闲门巷带长流。风物更清幽。”［吴虎臣漫录］

韩琦点绛唇韩稚圭点绛唇词云：“愁无限。武陵凝睇。人远波空翠。”公经国大手，而小词乃以情韵胜人。［词苑］

范仲淹渔家傲范希文渔家傲边愁云：“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笛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词旨苍凉，多道边镇之苦。欧阳永叔每呼为穷塞主，诗非穷不工，乃於词亦云。［古今词话］

范仲淹苏幕遮范文正公苏幕遮词云：“碧云天，红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公之正气塞天地，而情语入妙至此。［词苑］

范仲淹御街行范文正公、司马温公、韩魏公，皆一时名德重望。范御街行云：“纷纷堕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珍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韩点绛唇词曰：“病起恹恹，向庭前、花树添憔悴。乱红飘砌。滴尽珍珠泪。 惆怅前春，谁向花前醉。愁无际。武陵凝睇。人远波空翠。”温公西江月云：“宝髻松松绾就，铅华淡淡妆成。红云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笙歌散後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人非太上，未免有情，当不以此其白璧也。［古今词话］

范韩词有情致范文正公、韩魏公、勋德重望，而范有御街行词，韩有点绛唇词，皆极情致。予友朱良规尝云：“天之风月，地之花柳，与人之歌舞，无此不成三才。”虽戏语亦有理也。［升庵词话］

不以人废言贤如寇准、晏殊、范仲淹，勋名重臣，不少艳词。即丁谓、贾昌朝、夏竦，亦有绮语流传，当不以人废言也。［古今词话］

贾昌朝木兰花令贾昌朝木兰花令词：“都城水绿嬉游处。仙棹往来人笑语。红随远浪泛桃花，雪散平沙飞柳絮。 东君欲共春归去。一阵狂风和骤雨。碧油红旆锦障泥，斜日画桥芳草路。”黄叔云：“文元公生平惟赋此一词，极有风味。”［同上］

王琪望江南王君玉有望江南词十首，自谓谪仙。王荆公酷爱其“红绡香润入梅天”句。［陈辅之］

王琪燕词欧阳文忠爱王君玉燕词云：“烟径掠花飞远远，晓窗惊梦语匆匆。”梅圣俞以为不若李尧夫燕诗云：“花前语涩春犹冷，江上飞高雨乍晴。”君玉全阕云；“江南燕，轻绣帘风。二月池塘新社过，六朝宫殿旧巢空。颃颉恣西东。 王谢宅，曾入绮堂中。烟径掠花飞远远，晓窗惊梦语匆匆。偏占杏园红。”［能改斋漫录］

欧阳修咏草词“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 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吟魄与离魂。那堪疏雨滴黄昏。更特地、忆王孙。”此欧阳公少年游咏草词也。不惟君复、圣俞二词不及，求诸唐人温、李集中，殆与之为一矣。［吴虎臣］

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金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梨花，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欧阳修蝶恋花词也。李易安酷爱其语，遂用作“庭院深深”数阕。［词苑］

欧苏有丽语永叔、东坡，极不能作丽语，而亦有之。永叔如“当路游丝牵醉客，隔花啼鸟唤行人”。东坡如“采索身轻常趁燕，红窗睡重不闻莺”。胜人百倍。［王凤洲］

宋采侯宋子京为天圣中翰林，以赋采侯，中博学宏词科第一。有“色唤堋云烂，声连羽月迟”之句。时呼为宋采侯。每夕临文，必使丽姝燃双椽烛，即张子野所谓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也。［古今词话］

宋祁以馀力为词宋景文以馀力游戏为词，而风流闲雅，超出意表。［李之仪］

聂冠卿多丽聂冠卿词不多见，其多丽一首，有“露洗华桐，烟霏丝柳”四句。所谓玉中之拱璧，珠中之夜光，每一观之，抚玩无ル。［黄叔 裴按：万红友云：荡春一色，不成文理，一字乃羡字耳，且多丽词亦从未有四字四句者。］

梅圣俞苏幕遮梅圣俞在欧阳公座，有以林逋草词“金谷年年，乱生芳色谁为主”为美者。圣俞因别为苏幕遮词云：“露堤平，烟墅杳。乱碧萋萋，雨後江天晓。独有庾郎年最少。地青袍，嫩色宜相照。 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计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欧公击节赏之。［古今词话］

石曼卿词少流传石曼卿真宗朝学士，生平遗世事，死後有见之者，曰：“我今为仙，主芙蓉城。”其扪虱庵长短句，少有流传者。［古今仙鉴］

石曼卿词对李长吉歌“天若有情天亦老”，人以为奇绝无对。石曼卿对以词曰：“月如无恨月长圆”，足为敌。［温叟诗话］

司马光阮郎归司马温公词云：“渔舟容易入深山。仙家日日闲。绮窗纱幌映朱颜。相逢醉梦间。 松露冷，海霞斑。匆匆整棹还。落花寂寂水潺潺。重寻此路难。”盖阮郎归本意也。［古今词话］

王安石桂枝香金陵怀古，诸公寄调桂枝香者三十馀家，惟王介甫为绝唱。东坡见之叹曰：“此老乃野狐精也。”其词云：“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自昔豪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後庭遗曲。”［同上］

王安石词不多王荆公长短句不多，合绳墨处自雍容奇特。［碧鸡漫志］

晏几道乐府动摇人心晏叔原乐府寓以诗人句法，精壮顿挫，能动摇人心。合者高唐、洛神之流，下者亦不减桃叶、团扇云。［黄山谷］

晏几道不蹈袭人语叔原不蹈袭人语，风度闲雅，自是一家。如“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乃知此人必不生於三家村中者。［晁补之］

晏几道词如王谢子弟叔原词如金陵王谢子弟，秀气胜韵，得之天然， 殆不可学。 ［碧鸡漫志］

程颐颇赏小晏词伊川闻诵叔原词“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笑曰：“鬼语也。”意颇赏之。［程叔彻］

晏词可追逼花间频原词在诸名胜中，独可追逼花间，高处或过之。［陈质斋］

苏养直清江曲苏养直名伯固，与东坡同族。坡集中有送伯固兄还吴之诗。其清江曲有“属玉双飞水满塘”句，当时盛传。调亦工，如“醉眠小坞黄茅店，梦倚高城赤叶楼”，鹧鸪天之佳句也。［词品］

张三影客谓张子野曰：“人咸目公为张三中。谓公词有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也。”子野曰：“何不谓之张三影。”客不喻。子野曰：“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坠絮轻无影。”此生平得意者。［乐府纪闻］

张先谢池春慢子野於玉仙观道中，逢谢媚卿，作谢池春慢云：“缭墙重院，间有流莺到。绣被掩馀寒，画阁明新晓。朱槛连空阔，飞絮无多少。径莎平，池水渺。日长风静，花影闲相照。 尘香拂马，逢谢女，城南道。秀艳过施粉，多媚生轻笑。斗色鲜衣薄，碾玉双蝉小。欢难偶，春过了。琵琶流怨，都入相思调。”一时传唱几遍。［古今词话］

张先柳永齐名子野、耆卿齐名，而时论有以子野为不及耆卿者。然子野韵高，是耆卿所乏处。［晁补之］

柳词工於羁旅行役柳词风格不高，而音律谐缓，词意妥贴，承平气象，形容曲尽，尤工於羁旅行役。［陈质斋］

柳词有唐人佳处人皆言柳耆卿词俗，无如“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唐人佳处，不过如此。［苏东坡］

有井水处能歌柳词尝见一西夏归朝官云：“世间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叶石林］

王安石弟及子词介甫弟和甫，名安礼，有潇湘逢故人慢云：“引多少梦魂归绪，洞庭烟棹渔蓑。”弟平甫，名安国，有减字木兰花云：“月破黄昏。帘里馀香马上闻。”子仿，字元泽，有心疾，妻独居小楼事佛，介甫怜而嫁之。佛作眼儿媚词，有“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之句。更有倦寻芳云：“恨被榆钱，买断两眉长斗。”皆人所不能及。［古今词话］

苏轼以文章馀事作诗东坡先生以文章馀事作诗，溢而作词曲。高处出神入天，平处当临镜笑春，不顾侪辈。［碧鸡漫志］

苏轼词提出向上一路长短句虽至本朝而盛，然前人自立，与真情衰矣。东坡先生非心醉於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同上］

苏轼词一洗绮罗香泽之态词至东坡，一洗绮罗香泽之态，使人登高望远，举首浩歌，超乎尘盖之外，於是花间为早隶，柳氏为舆台矣。［胡致堂］

苏轼自歌阳关曲世言东坡不能歌，故所作乐府多不协律。晁以道谓绍圣初，与东坡别於汴上，东坡酒酣，自歌阳关曲。则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翦裁以就声律耳。试取东坡诸词歌之，曲终，觉天风海雨逼人。［陆放翁］

苏轼词哀而不伤居士词岂无去国怀乡之感，殊觉哀而不伤。［周］

苏轼中秋词胜人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馀词尽废。［苕溪渔隐］

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一词，画家大劈斧窠体也。［词统］

苏轼卜算子东坡在黄州作卜算子词云：“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枫落吴江冷。”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