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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近古哲学史(16)

当阳明之世,有守其学以与阳明相难,而始终不相合者,则罗整庵钦顺是。钦顺字允升,吉之泰和人,整庵其号也。弘治六年,进士及第授编修。擢南京国子司业。嘉靖中,官至南京吏部尚书,改礼部。丁父忧,致仕。年八十三,卒。谥文庄。整庵尝自叙为学云:“昔官京师,逢一老僧,漫问何由成佛。渠亦漫举禅语为答:佛在庭前柏树子(本赵州和尚语,见《传灯录》。赵州名从谂,唐末时人)。意其必有所谓,为之精思达旦。揽衣将起,则恍然而悟,不觉流汗通体。既而得《证道歌》(永嘉禅师所作)读之,若合符节。自以为至奇至妙,天下之理,莫或加焉。后官南雍,圣览之书未尝一日去手。潜玩久之,渐觉就实。始知前所见者,乃此心虚灵之妙,而非性之理也。自此研磨体认,积数十年,用心甚苦。年垂六十,始了然有见乎心性之真,而确乎有以自信。”(《困知记》)盖整庵先耽于禅,而后舍而去之者。故龂龂于儒、佛之辨,而指象山、慈湖、白沙、阳明胥为禅学。曰:“圣人本天,释氏本心。”(《答欧阳南野书》。南野名德,泰和人,阳明门人。二语本之程伊川,见《二程语录》)曰:“吾儒以寂感言心,而释氏以寂感为性。”曰:“释氏之明心见性,与吾儒之尽心知性,相似而实不同。盖虚灵知觉,心之妙也。精微纯一,性之真也。释氏之学,大抵有见于心,无见于性。故其为教,始则欲人尽离诸相,而求其所谓空。空即虚也。既则欲其即相即空,而契其所谓觉。觉即知也。觉性既得,则空相洞彻,神用无方。神即灵也。凡释氏之言性,穷其本末,要不出此三者。然此三者,皆心之妙,而岂性之谓哉!”曰:“程子言性即理也。象山言心即理也。至当归一,精义无二。此是则彼非,彼是则此非。安可不明辨之?吾夫子赞《易》,言性屡矣。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曰:成之者性。曰:圣人作《易》,以顺性命之理。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但详味此数言,性即理也明矣。于心亦屡言之。曰:圣人以此洗心。曰:易其心而后语。曰:能说诸心。夫心而曰洗、曰易、曰说,洗心而曰以此。试详味此数语,谓心即理也,其可通乎。”(以上并《困知记》)其区别心、性,以为儒、佛不可相混,可谓凿然有见之言。而又谓:“胡敬斋力攻禅学,但于禅学本末未尝深究,动以想像二字断之,安能得其心服。盖吾儒之有得者,固是实见。禅学之有得者,亦是实见。但所见有不同,是非得失,遂于是乎判。”今《困知记》所论,《楞伽》《华严》诸经义,以及禅宗古德之语句,皆能穷其源流,析其同异。则知整庵之主儒黜释,而必与象山、阳明立异,固非颟顸而为之也。且自唐以来,如韩昌黎之徒,号为儒者,无不辟佛。然唐人辟佛,不若宋儒。何者?唐人辟佛者,无得于佛;而宋儒辟佛者,则皆有得于佛也。而宋儒又不若明儒。何者?宋儒得于佛者尚浅,而明儒得于佛者益深也。高景逸称:“自唐以来,排斥佛氏,未有若整庵之明且悉者。”夫整庵则诚卓然矣。然亦岂非时为之哉!

整庵之学,与朱子为近。然立论亦有不同于朱子者。朱子分理气为二,而整庵则曰:“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气本一也。而一动一静,一往一来,一阖一辟,一升一降,循环无已。积微而著,由著复微,为四时之温凉寒暑,为万物之生长收藏,为斯民之日用彝伦,为人事之成败得失。千条万绪,纷纭轇轕,而卒不克乱,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谓理也。初非别有一物,依于气而立,附于理以行也。或者因《易》有太极一言,乃疑阴阳之变易,类有一物主宰乎其间者。是不然矣。”(《困知记》)夫朱子之论理气,盖与其言心性一贯。理与气为二,斯心与性为二。有理则有性,有气则有心。故曰:“所觉者,心之理也。能觉者,气之灵也。”曰:“为知觉为运动者,此气也。为仁义为礼智者,此理也。”曰:“性只是理。”曰:“心者气之精爽。”(并见《语类》)今整庵于心性之别甚严,而于理气则混而为一,亦可异矣。是故梨洲讥其矛盾。而蕺山则谓:“心性之名,其不可混者,犹之理与气。而其终不可得而分者,亦犹之乎理与气。整庵既不与宋儒天命气质之说,而蔽以理一分殊之一言。谓理即是气之理,是矣。独不曰性即是心之性乎?心即气之聚于人者,而性即理之聚于人者。理气是一,则心性不得是二。”(《明儒学案·师说》)以子矛,攻子盾,虽整庵复生,固无以自解也已。虽然,有晦庵,即不能无象山。有阳明,亦即不能无整庵。道固有以相济为用者。若阳明、整庵,正亦未可轩轾耳。整庵所著,有《困知记》《整庵存稿》。

第二十六回 湛甘泉

白沙之后,有湛甘泉。其门下之盛,殆与阳明相埒。故当时多以王、湛并称。又非整庵闭门著书,不交徒众比也。甘泉,名若水,字元明。广东增城人。以从白沙学,不赴计偕。后登弘治十八年进士。历官南京礼、吏、兵三部尚书。致仕。嘉靖三十九年,卒。年九十五。有《甘泉集》。阳明在吏部讲学,甘泉首和之。其宗旨在体认天理,煎销习心,与阳明之存天理,去人欲,盖极相近。尝曰:“天理是一大头脑。千圣千贤,共此头脑。只是此一大事,更无别事。体认,是工夫以求得乎此者。煎销习心,以去其害此者。心只是一个好心,本来天理完完全全,不待外求。顾人立志与否耳。”(《语录》)然《与阳明书》力言其以正念头训格物之非,而谓:“格物者,至其理也。至其理云者,体认天理也。”又谓:“格物之意,以物为心意之所著。意只恐人舍心求之于外,故有是说。不肖则以为人心以天地万物为体,心体物而不遗。认得心体广大,则物不能外矣。故格物非在外也。”(并《与阳明书》)盖天理即良知,原无同异。但所争者,阳明以心外无物,故工夫必在心上用。甘泉以心体万物,故功夫当在物上用。观甘泉自云:“阳明与吾看心不同。吾之所谓心者,体万物而不遗者也,故无内外。阳明之所谓心者,指腔子里而为言者也,故以吾之说为外。”(《答杨少默书》)斯其不合之故,可以见矣。且体认天理之说,出于李延平,而甘泉与延平亦异。延平体认天理,盖在默坐澄心时。而甘泉则主随处体认,不分动静。故于《论语》言“居处恭,执事敬”,尤爱举“执事敬”一语,曰:“吾人切要,只于执事敬用功。”(《答徐曰仁》。曰仁名爱,阳明门人)曰:“大抵至紧要处,在“执事敬”一句。若能于此得力,如树根著土,则风雨雷霆,莫非发生。”(《答陈维浚》)曰:“执事敬,最是切耍。彻上彻下,一了百了。致知涵养,此其地也。”(《答邓瞻兄弟》)夫阳明未尝不曰:“须在事上磨炼做工夫,乃有益。”未尝不曰:“离了事物为学,却是着空。”(《传习录》)然以随事致力,为彻上彻下,一了百了,则阳明所不然也。夫白沙有云:“随时随处,无不是这个充塞。”则甘泉之随处体认,犹是其师之教欤?甘泉与阳明争,在格物。整庵与阳明争,亦在格物。然有同而不同者。甘泉曰:“心体物而不遗。”整庵曰:“格物之格,是通彻无间之意。盖工夫至到,则通彻无间。物即我,我即物,浑然一致。”(《困知记》)其以即心即物,则所同也。然整庵曰:“人心之体,即天之体。本来一物,但其主于我者,谓之心。若谓其心通者,洞见天地人物,皆在吾性量之中,而此心可以范围天地。则是心大而天地小矣,是以天地为有限量矣。本欲其一,反成二物。谓之知道可乎?《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乃统体之太极。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则物物各具一太极矣。其所为太极则一,而分则殊。惟其分殊,故其用亦别。若谓天地人物之变化,皆吾心之变化,而以发育万物归之吾心。是不知有分之殊矣。既不知有分之殊,又恶可语天理之一哉!盖发育万物,自是造化之功用。人何与焉?虽非人所得与,其理即吾心之理。故《中庸》赞大哉圣人之道,而首以是为言。明天人之无二也。此岂蔽于异说者之所能识哉!”(《困知记》)而甘泉曰:“心也者,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夫天地万物之中者也。”(《心性图说》)曰:“圣人以天地万物为体,即以身当天地万物看。”(《语录》)其以即心即物,或推本于天,或即推本于心,则所异也。是故甘泉之说,虽非阳明之比,而自整庵视之,则皆所谓心学耳。昔者朱、陆对立,而南轩厕其间,与朱时有异同,然自近朱而非陆。今者王、罗对立,甘泉在其间,与王虽有异同,亦自近王而非罗。夫甘泉之学,出于白沙。而整庵于白沙“斯理无一处不到,无一处不运,才觉便我大而物小”云云,皆极讥之。则与甘泉,复何怪其径庭乎!

第二十七回 王龙溪 王心斋 附钱绪山

梨洲作《明儒学案》谓:“阳明之学,有心斋、龙溪而风行天下,亦因心斋、龙溪而渐失其传。”(《泰州学案》)则阳明之门,如心斋、龙溪,殆不可不述也。龙溪,名畿,字汝中。浙之山阴人。自弱冠受业阳明。阳明门人益进,不能遍授,则使之先见龙溪与钱绪山。绪山,名德洪,阳明里人也。然绪山笃实,而龙溪资悟超绝,盛有才辨。故龙溪兴起尤多。阳明教人,每提四句为教法,曰:“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学去恶是格物。”绪山以为此师门定本,不可更易。而龙溪则谓:“立教随时,谓之权法,未可执定体用。显微只是一机,心意知物只是一事。若悟得心是无善无恶之心,意即是无善无恶之意,知即是无善无恶之知,物即是无善无恶之物。盖无心之心,则藏密。无意之意,则应圆。无知之知,则体寂。无物之物,则用神。天命之性,粹然至善。神感神应,其机自不容已。无善可名,恶固本无,善亦不可得而有也。”时阳明有两广之命,将发越中,晚坐天泉桥上,二人以所见请质。阳明曰:“正要二子有此一问。吾教法原有此两种。四无之说,为上根人立教。四有之说,为中根以下人立教。上根者,即本体便是工夫,顿悟之学也。中根以下之人,未尝悟得本体,须用为善去恶工夫,以渐复本体。及其成功,一也。汝中所见,是接上根人教法。德洪所见,是接中根以下人教法。汝中所见,我久欲发,恐人信不及,徒增躐等之病,故含蓄到今。此是传心秘藏。今既已说破,亦是天机该发泄时。汝中此意正好保存,不宜轻以示人,反成漏泄。”自是海内传为天泉证悟之论。而阳明没后,龙溪历主东南讲会,大抵本此以为言。谓:“正心,先天之学也。诚意,后天之学也。吾人一切世情嗜欲,皆从意生。心本至善,动于意始有不善。若能在先天心体上立根,则意所动自无不善。一切世情嗜欲,自无所容。致知功夫,自然易简省力。若在后夭动意上立根,未免有世情嗜欲之杂,才落牵缠,便费斩截。致知功夫,转觉繁难。欲复先天心体,便有许多费力处。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便是先天易简之学。原宪克伐怨欲不行,便是后天繁难之学。不可不辨也。”(《全集·三山丽泽录》)夫阳明曰:“《大学》之要,诚意而已矣。”今龙溪以正心为简易,而诚意为繁难。与阳明盖稍异矣。

心斋,名艮,字汝止。扬之泰州安丰场人。三十八岁始谒阳明于豫章,以古衣冠进见,据上坐相辨难。及闻致良知之说,乃叹曰:“简易直截,所不及也”。因下拜称弟子。辞出就馆舍,绎思所闻,间有不合,悔之。明日入见,曰:“某昨轻易拜矣。”复上坐,反复久之,心大服,竟下拜执弟子礼。阳明谓门人曰:“向者吾擒宸濠,一无所动。今却为斯人动矣。”阳明没后,心斋尝与同门会于金陵。欧阳南野(德,江西泰和人)讲致良知,心斋戏之曰:“某近讲良知致。”(见《年谱》)又尝曰:“止至善者,安身也。安身者,立天下之大本也。本治而末治,正己而物正,大人之学也。是故身也者,天地万物之本也。天地万物,末也。身未安,本不立也。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本乱治末,末愈乱也。《易》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又曰:利用安身。又曰: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皆《系辞》)孟子曰:守孰为大,守身为大。同一旨也。”(《遗集·答问补遗》)易《大学》修身为安身,亦阳明所未言。故当时即有谓心斋自立门户者,非无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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