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省自嘉靖之世，倭夷肆逆，防军环集，而譁变亦时起，有郭天养者，卫卒也。以巡抚游震斩其队长，遂鼓众围副使汪道昆于教场。森时以户部侍郎在籍，出谕解之。时嘉靖四十一年三月也。及十月，天养以索粮不遂又变，森复散之。次年谭纶代震抚闽，以健儿千人自卫，乃数天养之罪，斩之于辕门。及隆庆时，森以尚书致仕，又值卫卒为变，森复谕解之，亦皆扑灭。军符不握，而驭悍兵骄卒，若父母之于子，惟其所命，而不敢或违焉。固明代在籍人员之夙有威望，亦可见森之有足以服人者也。
郑三煽乱
神宗万历中，福州比岁不登。二十二年五月，饥民以东门李章家仓故饶其价，乃尽掠其米，焚其仓。巡抚许孚远遣将古应科捕，其为首者被逸去。奸民邓三因鼓众焚应科屋，虽为营卒所擒，而城内外闻风相煽者，复抢掠四起。赖孚远从容御止。首先发仓平粜，始晏然。寻新抚金学曾来，乃定邓三罪，弃之市。大乱之兴，恒自饥馑，民无以食。虽慈母不能得之于赤子。筹国计者勿张皇于改纪政事，而忽根本之所在乎！
聿键帝闽
国朝顺治二年。大兵下江南，福王降。太祖八世孙聿键行至杭，郑鸿逵等挟之入闽。郑芝龙、张肯堂、黄道周奉王监国。闰六月丁未，称帝，改元隆武。以福州为天兴府，拜鸿逵等官有差。然政归郑氏，聿键不能有为。大兵既定江西，即遣御史黄熙允入闽招抚。熙允旧与芝龙同里，遂密使人通款，以饷绌不能出师辞。道周乃自请募兵江西，远近颇响应。十二月至婺源，兵溃，不屈死。时聿键已移驻建宁。次年，遣将分道出兵，不果行。旋移驻延平。始，聿键决意由汀州入赣，与湖南为犄角，芝龙阻之。及大兵连破江西、浙江诸郡，闽中大震。芝龙撤仙霞关兵回安平镇，托言海寇入犯。八月，我征南大将军贝勒博洛兵克建宁，鸿逵驻营关外，徒跣走浦城。大兵及仙霞岭，关门无一守者，遂长驱入克延平，聿键奔汀州。总兵李成栋兵奄至，从官奔散，聿键及其妃皆就执。九月，博洛等克福州，遣兵分徇下游诸郡县，皆下之，闽地悉平。日月出矣，而爝火不容不息。明之诸臣间关图延宗祀，奉其故王，若黄、张数公，其忠义良可嘉尚。惜夫同寅无协恭之德，初志不遂，俾其王弗令其终，则可悲也已！
国 朝
郑氏始起
郑成功，芝龙子也。大兵下福州，芝龙将降，成功谏不听，乃独与其叔鸿逵等收散卒，出屯南澳，频窥福州，已又据厦门而有之。顺治十一年，芝龙以书谕令归降，不从。十三年六月，遂围福州。时大军悉赴漳州，省城空虚，闽抚宜永贵方病瘿，力疾登陴，出原任布政周亮工于狱。亮工审察形势，谓南角一面贼防稍疏，可以伏兵破之。永贵然其策，开水部门出击之，成功退保闽安镇罗星塔。十四年三月，成功将何傅等犯侯官，傅等寻降。十月，总督李率泰遣兵复闽安镇。十六年九月，成功师大败于江南，逃回厦门。十七年五月，将军达素等会兵进剿厦门，不克。朝命靖南王耿继茂由广东移镇福建，又以都统宗室罗托为安南将军，督剿郑成功。明社已屋，父已臣服，独奋其乃心朱氏之气，百折不回。以海上一隅之地，当中国全力。其不顺天命可责，其忠于所事亦可怜也！
成功有台湾
顺治十八年四月，成功攻据台湾赤嵌城，八月，进攻王城，荷兰度不敌，引去。成功乃以赤嵌城为天兴府，设天兴、万年二县。朝命诛其父芝龙等十一人。康熙元年五月，成功卒于台湾。六月，继茂、率泰遣使至厦门招降成功子经。经不受命，入台嗣位。请称臣入贡，如朝鲜例，弗许。十三年五月，经遂率兵渡海，驻厦门，屡图内犯。十九年正月，经将守海壇朱天贵者败走铜山，寻来降。刘国轩经将之最饶桀者。走厦门陈状，经惧，急率眷属登舟归台。国轩挽之不能，寻亦遁回澎湖。二十年正月，经卒，长子克又为其下所弑，幼子克塽立。二十二年六月，靖海将军施琅大破刘国轩于澎湖。克塽所恃者国轩也，国轩走入台湾，兵民汹汹无战志，乃倡议投诚，克塽从之。琅遂入台湾，以克塽归京师。总督姚启圣发踪指示之功为多，云台湾虽孤悬海外，然在闽之东方，一日未靖，海上一日不安，而福州亦承其弊。郑氏奄有全岛，三世相袭。明代遗臣故老，依以完忠者众，故能久抗王师。自入版图，闽海不波，而东南诸省俱收其利，施、姚二公之功，洵大矣哉。
靖忠反覆
耿精忠者，靖南王继茂子也，嗣其父，王福建，撤藩议起，平西王吴三桂先反于云南，精忠阴与结，福建总督官制本如此范承谟知之而未发。康熙十三年正月望，承谟称疾不参谒，精忠诡请议事，巡抚刘秉政阴附精忠，促之行，及门，士皆擐甲露刃，知有变，挺身骂贼，府县数人皆不屈死。众乱，贼党大呼剪辫，秉政先剪，余从之。于是囚承谟，自称总统兵马上将军，发兵反，分遣其党曾养性等寇浙江、江西诸郡。上遣官赉敕，赴闽招抚，留不遣，复命其弟聚忠赉敕往衢州，拒不纳。乃敕康亲王杰书、贝子傅喇塔赴浙进讨，连破曾养性等，然养性与马九玉亦靖南将仍各拒所在，与浙督李之芳相持。会精忠与郑经忽相恶，袭汀、邵诸府，大惧，急撤江浙之兵回援，大军乘之，首尾不相顾，诸伪官各有归正之思，其媵臣徐文耀密遣马九玉约大军入关，缚精忠以降，康亲王许之。九月，大军既收复建宁、延平诸属县，伪官张瑞午等将乘间内乱，为所觉，杀之。虑承谟白其实，并杀承谟。拟浮海奔舟山，不果行。是月二十七日，大兵至洪塘江，精忠率诸伪官肉袒出迎，自陈为范承谟激迫，请讨海寇自赎。王承制以便宜赦之。十月，王遂偕宁海将军傅喇塔、平南将军赉塔等入福州。精忠降后，意常怏怏，复为诸弟及部曲告以阴谋不轨。二十一年俘至京师，磔于市。忠义遗臣奉孱主，以崎岖剩水残山之间，无足责也。若乃归命兴朝，剖符两世，一旦虑徹侯之无实，觊帝制以自为，其罪已不可胜诛。圣朝宽大，优予自新，而又首鼠两端焉。是狗彘不食其余矣。自逆耿诛夷，福州晏然，二百年乃有光绪甲申之役。
法人犯闽
法国以越南谅山之战，中法失和，议偿赔款未定，忽又开仗于谅山。谓中国不遵条约，广派战舰，驶进中国海口。既占据台湾基隆，复于甲申闰五月二十日，突以七艘进泊闽垣之马尾。时督闽者为香山何璟。闽海口岸天险，炮台森列，守台见法艘将入，电请何督进止，何督以和议未定，惮先行开仗，允其入。险要一失，寇在门庭。省垣贵富，相率迁徙。当事恐匪人乘机窃发，饬按乡办联甲，昼夜梭巡。又设团练局四局，各招百人，奏保故山西布政使林寿图为团练大臣。人心藉以少安焉。
马江熸师
法舰自闰五月二十日泊马江后，人心大震。先是，廷议以督抚不知兵，抚军为张兆栋。命侍讲学士张佩纶会辨军务，于五月到闽。至是专驻马江，调集兵船十一艘曰扬武、永保、琛航、济安、飞云、振威、福星、福胜、建胜、伏波、艺新以壮声势。法则兵舰九艘，别有新式水雷船两艘，相持月余日，和战之议未决，我军渐懈。七月初一日，法人忽递战书于扬武管驾张成，成达之船政大臣，何如璋秘不发。初二日，各国领事商人均下船，众知必战，入请亟备，佩纶斥之出。嗣船政学堂洋文教习法人迈达告学生魏瀚曰：“明日开仗。”瀚不敢白，越日辰，见法船升火起碇，急驰告，而法已照会，未刻开仗，乃遣瀚向其帅孤拔以诘朝请。比登敌舟，而炮已发，我船犹未起碇装药。敌连发巨炮，扬武首受其祸，福星、振威、福胜、建胜殊死战，无如阵势既失，预备又后，皆相继碎毁，余船放火自焚。惟伏波，艺新二艘逃回，自凿沉林浦江。计失轮船九，龙槽船十余，小船无数。陆勇尽溃，法则仅沈鱼雷船一而已。是役也，阵亡管驾以福州人为多，若林森林、叶琛、陈英、许寿山尤为惨烈，水手死者无虑数千人。水军既覆，法人乃专轰毁船政局，炮声彻午夜而后已。时将军穆图善驻师长门，防其逸出，严饬闽安南北岸各炮台，互相犄角。初五日，法兵攻闽安炮台及火药房，我师溃。敌皆登岸。将大炮毁坏，投水而去。初六日，南北岸炮台复被夷为平地。乃萃全力攻金牌、长门炮台。初八、九两日夜炮声不绝，卒被闯出。法人既出口，会垣人心始安。张佩纶、何如璋奏报不实，于是闽省京官请密派公正不阿之大臣查办。疏入，并督抚逮问，罢黜有差。先是廷议以台湾重地，命刘铭传为福建巡抚，移驻其间，至此乃以大学士左宗棠督办福建军务，浙抚杨昌濬为闽浙督，兼管福建巡抚，会办军务。又起故陕甘督杨岳斌率马队入闽，皆于是年秋冬先后到福州。时闽事粗定，相与筹办浙、台防务。岳斌渡台，后旋告病归。宗棠于次年乙酉七月，亦卒于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