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件愚见:兵贵精而不贵多,在强而不在众。果能如虎如貔如熊如罴,力扛鼎,射命中,古人已有以五千之卒战敌三十万,以三万之众御百万之师者。方今四方底平,鳏寡孤独、疲癃残疾、无产业、单丁者皆宜放罢为民,除去军籍。此数者在仁政之所当养济,虽合并十户为一户,二三十户为一户,亦不为用,徒费文墨。今年勾追,明年刷勘,后年起遣,保结勘当,止与吏人供酒食之赀、苞苴之费而已。其次年壮有妻室子孙,田亩及顷者,四丁并为一户,轮番周岁。当年或身故而子孙未成丁,或凶年食不足,官为赈济,不得货卖土田孳畜,消折气力。
[一]鄂勒,原当作奥鲁。下同。
县政要式
署军民站匠诸色户计各乡保村庄丁口产业鼠尾簿一扇,各户留空纸一面于后,凡丁口死亡,或成丁,或产业孳畜增添消乏,社长随即报官,于各户下,令掌簿吏人即便标注。凡遇差发、丝银、税粮、夫役、车牛、造作、起发当军,检点簿籍,照各家即目增损气力分数科摊,不偏枯,不重并,使奸吏不能欺谩。至于土田、婚姻、驱良、头匹、债负,一切词讼,一一凭籍照勘。此籍如一县之大圆明镜,物来即应,妍丑莫逃。续有分房析居,复业还俗,于驱为良等户,亦依上标附。又置交参、分外来寄居、别投下诸杂户计簿一扇,以备互相争讼。二簿一一从实,无得漏落包套,邻佑、主首、社长互相保结,不实者罪之。各村荒闲官地及牧马营盘,亦仰于各村下标注。此籍既定,别写一扇申州申府顿放,互相照勘。
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此人臣之常分也。主尔忘身,公尔忘私,国尔忘家,志在于立功树名,富贵不萌于心,此人臣之常职也。即今观之,上自执政,下及州县,以掊克聚歛为通才,以苞苴邀结为得计,不究己之才不才,甫沾一命,即望台司,金玉满堂,愈怀贪冒。出忧国之一言,众指以为妖讹;举爱民之一事,咸疾以为狂妄。虚文具于督责,实效堕于杳茫。败事者无罪,成算者无功。廉公谨敕者反谓之好名,赃污贼蠹者反谓之才干。驵侩曳青紫,倡优佩章印。夺攘矫虔布满中外,长舌利口变是为非,婢膝奴颜进阶增秩。甚至鬻女而货妻,奚啻吮痈而舐痔。言语煦煦相取下,而戈戟伏于中心;同仕数年再相遇,则白眼若不相识。小人同恶相济,结为朋党,此千古之常情也。今则不然,相誓指天日非诚也,刺血为盟言非诚也,握手出肺肝非诚也,出妻见子非诚也,升堂拜父母非诚也,通才纳贿非诚也。面誉而背非,朝诺而夕畔。虽蛇蝎虎狼不食其类,乃甘心而忍为;虽鬼域优倡不欺其徒,乃面谩而无耻。诡谲不测,变诈无穷,人心之恶,一至于此,内外同风,不以为怪。不惟僚属友朋之若是,子焉而讦其父,弟焉而诉其兄,妻妾讼夫主,奴隶诬长上,天道人伦悖逆斲丧,弥漫坏烂,一至于此。于所厚者薄,有此理欤?有识者坐视而不可救,固当缄口结舌,亦安得不为之寒心哉!
圣人知民生之有欲,不可不为之防,故因其性之固有,使仁且寿,礼乐教化之功也。圣人身行正,人伦亦正,恐远方遐域不能见闻,立五服公侯伯子男,设庠序学校以训诲教养之,薰陶以诗书礼乐,以成德焉。教而不从,董之以威,刑政是也。刑者,救恶于已然。兵亦刑也,诛其长恶不悛者也。后世救时宰相谋不及此,事至而不为之备,患生而不为之防;不能积九年之蓄,而为救荒开廪劝粜之法;不能使比屋可封,故严立不孝不悌不睦之刑;不能使风俗朴素,乐于务本,故有抑游惰,重商税,贱倡优杂类之政;不能定立田制,一夫百亩,故有限公私田之制;不能使民不为非,故有警夜巡捕之禁;不能使死徙无出乡,重祖先邱陇,故有招诱捕捉殃及亲戚邻里之刑。陵夷至于近世,苟且弊政又不能行,事至物来,专以刻薄督责为言,逼迫威虐为务,示己之才,陷人于罪,归功于己,嫁祸于人,欺天罔上,具文无实,交结权贵,增秩迁官,谄媚士夫,沽名钓誉,民困瘁而不恤,忧私财之不足,致紊乱而反喜,得纵恣而为奸。加之常宪宽弛,恶不必罚,善不必褒,以不公之毁誉,定人才之黜陟,以风闻之是非,为功过之实迹,苟且灭裂,贪污日甚一日。“具曰予圣,孰知乌之雌雄”,正谓今日。
移牒本司遍行所属照条画节文,百姓不得越诉,诸衙门各有分限,不得受越诉。推原立法本意,司县者亲民之官,日与小民相亲,情伪易见,不能欺蔽,责任不可不专。不专则怠惰推递,纷乱繁冗,久不能决。故罪有五十、七十以下,司县决之。小民所争讼,不过婚姻、债负、良贱、土田、房舍、牛畜、斗殴而已,所犯若无重罪,司县皆当取决,不合申州,申府,申总府,申提刑司。即今司县官吏贪邪,每遇上项本职合断事理,于元告人、被论人处两下受讫贿赂,或瞻徇嘱托,或畏避形势,欲从正归结,则恐倒钱告讦,欲从邪处断,则恐提刑司照刷,兼负冤者不肯准服,所以申州申府,一解释怨谤,二洗雪己过,嫁是非于州府。为州府得此,复效司县所为,嫁是非于总府。总府复效州县,贪求厌足,调发于州县。以致或争地一亩,价钱不直数贯,上下前后官吏行求,费钞数百贯,逗遛七年十年,不能杜绝。中间两家随衙,诸干连人随衙,妨废农功生业,不可计数。随衙之间,呼唤不著,小吏狱卒,百端凌辱。小心畏法者以致饥饱劳役,轻则因而成疾,重则致命者往往有之。家有疾病死亡之忧,而不敢离衙门者有之。如此怨苦,皆原于妄申妄受,当决不决。拟合遍下照依条画,司县当决而不决,妄行作疑,申州申府者,初犯品官罚俸,司吏杖罢,再犯三犯,则品官解任。州、府、总府妄申妄受者亦如之。合行移牒请照验申台照详,乞赐明降,遵依施行。
精选县令
办事爱民,莫亲于县令。县令得人则事办而民安,举非其人则事不办而民失业。即今县令多非其材,省部不务精选,兼品秩卑下,州、府驱委呼召,殊无礼貌,英俊才气之人视不屑为。十分为率,大半不识文墨,不通案牍,署衔书名题日落笔,一出于文吏之手。事至物来,是非缓急,闭口不能裁断,袖手不能指画,颠倒错缪,莫知其非。虽有县令,与虚位同。今后拟注县令,省部试以身言书判,问以治民之方。年六十已上,精神才力昏眊者,不可拟注;身言书判不兼全者不注。省会州府不得差委贱辱。
论并州县
州县何为而并也?户口寡而官吏繁,民力不足以供掊克,十羊不足以容九牧也。并州县则其便有三:减禄食,舒民力,一也;每县胥吏、乡司、里正之徒五六十人,并祗候、弓手、足解不下百余人,每家岁用衣食钞百贯举取足于民,今皆废罢,而民免蚕食之苦,二也;每县又得五六十家务本趋农,昔为蠹民之害,而今为纳差之户,三也。其不便者二:县并则辞讼赋税遥远,一也;巡盗贼尉司劳苦,二也。二者不难治。平解纷纠,警察寇盗,则委商酒务主之,无致生发,无令起讼。赋税遥远,则抑本县当丝银徵纳之际,各就本土置官收受,无令百姓劳苦。如此则省并州县实为善政,不必多论。俟其户口增息,政繁事冗,则量宜复置。外户口鲜少,不宜立总管府者,亦当合并,卫辉等处是也。宜立总管府者,复当合而为东平是也。
难者必曰:“并之则头项有言。”是大不然。土地城邑仍旧,户口差拨仍旧,各头项所设达噜噶齐仍旧,官制礼仪既定,为总府者不敢无故呼召凌辱州县,然则何苦而不愿也?兼自天恩列土以来,众统寡,大临小,行之到今五六十年而无一言,何独至于今日而有言哉?其实一县也,一州也,强名之为一路,是蒙虚名而受实费也。
难者必曰:“并之则总府权重。”是又不然。往日诸侯世官擅生杀祸福、取歛封植之权,故一方愚民不知有朝廷之尊,而知有诸侯也。今之总管府有如是之权欤?常赋之外,不敢擅一钱;流罪以上之刑,一一申部;五十月而迁徙;何重权之有,何过虑之甚也!
难者必曰:“乡民之情,升县为州则喜,降州为县则惨然不乐。”是又不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得虚美而受实祸,小民之言何足恤哉!
难者必曰:“往年辩者以减并州县促削封疆,恐为外人所笑。”是何理之言也?夫所谓之促削者,千里之地为他人得其九,今也为百里;百里之地为他人得其五,今为五十里;毁千雉之城为百雉,是所为促削也。土地如旧,城郭如旧,何谓促削哉?使田野不辟,户口不增,虽升县为郡,升州为京,张夸名而无实用,然则何益矣,不知反为后人之大笑也。此皆一时蒙昧便佞之空言,今已不辩而自明,亦不足恤。
论府州县官
府州县官不合一例俱年老或年幼,俱识字或不识字。每补一人,宜照已任者何人,宜老幼、文武。间有不合,勿止问此人合作刺史,止有某州刺史阙,便令补上。不问见任诸员何人,又用此人为同僚,无乃偏枯否?按察司最急,当举府州县,定功过。朝廷既有五责,办集者不办集者俱一律迁转,何以惩有过劝有功,而合《周官》六计弊吏之旨哉?
民间疾苦状
逃户不能复业。今日离业,明日官司将抛下物业便行典卖讫。
见在户替代逃户差发。假令元抄十户,逃讫五六户,见在户包当。
税屋间架。古今并无此例。木植苞灰丁线已行税讫,今又税屋,甚为重并。
税羊重并。既于每群内不计多少抽分讫羊口,又行收毛收皮纳税。每遇造作,复于民间取要。
本场皮货山查河泊冗事合行革罢,并入税务。
税物不问时估,止由阑头合干人等高下价直,以凭取税。
婚嫁之物既非买卖营利,不宜收税。
站户既当马匹,又当祗应酒食,委实重并困弊。
一切和雇和买造作,并不得钱。近年亲管官吏擅行和买,亏价十九。
社长并不益民,止助贪污官府鸠歛钱物,侵剥细民,合行罢去。
府州司县每遇祗待使客,自裀褥、床榻、油盐、菜蔬、酒肉、碗碟、匙筯、柴炭等物,一切科歛于民。使客既去,诸物为之一空,并不还主。
徭民甚多,正当差户极少,当议减革。
自立竹监并巡行官以来,不胜烦扰,民竹十废八九,官竹十损六七。当罢竹监及巡行官,民间许令种竹,依价收税,官竹委付土官一员掌管发卖。
巡盐官不得擅自扰民,事发之家,当土官鞫问。
盐法颇坏,斤两不足,当依旧法满足。民间食盐,听从商旅两平货卖,官司不得桩配。
白著无名钱,宜许赴按察司陈告。
凡遇和雇和买夫役,不问多寡,即行遍科,宜严加禁治。
亲临官和买和卖藉补,宜行禁断政弊。
冗司当罢。省部台院外,酌古则无有,准今则繁冗者,皆当削去
冗员当减。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尊无二上,人无二首。故设官分职,省部以降,崇卑虽不同,为长之官止合一员,佐贰僚属视事之繁简则或倍蓰焉。长官一员,则裁决归一而不纷竞;僚佐倍之,则常务烦多足以代劳。即今六部尚书八九员,侍郎、郎中、员外郎及一二宣慰使七八员,同知、副使各一人,正如人二身八首而一足,贻笑千载。举此一二,他可类推。最不适用,虐下生事,虚废俸钱铺马祗待者,宣司、奏差等官,宜十减八九
冗吏当减。
冗文当革。冗文不革,则冗吏不能减。何为冗文?无妄受,无越诉,无疏驳不法,无申呈无度,如是则冗文十去其七八。
信赏必罚,则功多而过少。今皆不行,公勤者未必赏,污怠者未必罚。按察司并不察举,害民贪污者反为良吏,奉公廉洁者反为庸驽。
贿赂公行,则百务紊乱,民冤无诉,宜禁治严切。欲断贿赂,莫若赏廉罪贪。
钞法已坏,当行拯救。拯救之法无他,推其致坏之由而改之。
仓廪不实,合行核实。
取人入仕无法,合行讲究。即今冗员既减十之四五,有罪者罢,无罪者听除,亦可经数选而不阙。
江南重地,难得易失,所任非人,合行精选。仰按察司体察,罪重者去,轻者降留,无功过者依例,有功过者分别。
滥官虽罢,私赃富厚,宜许诸人陈告,复还本主;彼此俱罪者,入官。
诸路库藏仓廒有名无实,当从实点勘。
公家与民争利,衙门宜有革罢。
钱谷官不宜货卖,宜于随朝服劳人子弟侄选用。
不经省部铨注职名,如本路奏差、提领、验数官、知数、河泊官之类,宜尽行罢去。
官吏断事无法可守,当议颁降条法,不致罪一而刑异,奸吏因缘,高下其手。
诸路户计,东移西窜,南徙北迁,消乏者不减差,兴盛者不增赋。宜委本路公举廉慎官同按察使官一员从宜抄数,仍具戊戌、壬子两次何处附籍,仍具本家见在物力,除为清册,以凭从实定夺差赋。
江南平定,通为一家,南民即我民,南兵即我兵也。既有券军,使令北军宜少休息,每岁轮番,一半南戍,一半还家作活,资养军力。
不因才能劳效门阀,以钱得官者,宜尽行退罢,即以才能劳效门阀之人代之。
宣使、奏差一切使臣,不问土官有无罪犯,下马便行取招,重行打发,轻则土物歛及于民,宜行禁断。差帖上亦不得妄写恶言,徒使朝廷失大体而不威,官吏无耻而苟免。
某自起身至据台鼎,专以贿赂左右、迎合上意为务,故能使受赂者投间抵隙,交口荐誉,迎合侦伺,无不如意。自斯人颠覆以来,受惠者一无所得,思慕之心追怀曷已。相继为政者,循覆辙则不可,新易途则招谤,谤言日多,不惟不能施为,虽欲身安其位,庸可得乎?当自侍御仆从,有出身,有赐赉,以代私恩,不使怨怒,不惟立酬劳报功之令典,亦庶几杜绝苞苴贿赂私相恩讐之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