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我与一群部队作家朋友在云南办笔会。一天,我们到大理的一座富有典型白族建筑风格的古老庭院参观游览,在院中央一棵古榕树下,看见维护树根的围栏全用大理石片砌成,其中一片半米见方的大理石片透出的浅灰色石纹,竞活脫脱象一幅国画家点染的猫!我屏住呼吸,被这只“画”得如此逼真而生动的猫镇住了。稍頃,我突然不合时宜地大呼一声:“快来看!——这就是报告文学!”
原来,这几天朋友们正在为什么是报告文学之类问題而争论。虽然大家对报告文学已司空见惯,但要真正表述得明白透彻并非易事。现在,我终于抓住了一个标本,我觉得这幅大理石猫几乎包涵了我的全部报告文学观。
说这幅大理石猫逼真和生动,并不是它真的超过国画大师或者三流画家用笔墨画成的猫,钽我相信,即便是齐白石、徐悲鸿那样的大师画的猫,也不至亍令我如此惊叹。因为它完全取自天然,而未经任何虚构;因为它不是任何一个“人”所能“画”得出的,而是大自然在千百万年的地壳变动扣物质溶化中形成的,可遇而不可求。如果一定给它著一个作者名字,那只能是——上帝。它是上帝的達化。
可是上帝的作品我们本来是看不见、读不僅的。谁知道
上帝他老人家在大理的石头山里还画了些什么呢?把它发掘出来、发表出来的,是大理的工匠。就在离这只猫不远的大理石厂,我参观过大理石制品的加工过程。厂房里一排巨大的钢架死死地夹着一块块杻糙的巨石,一个挨一个的锯条,在电动机的推动下不停地在石头上锯来锯去。据介绍,把一块书桌大小的石头锯成片,需要一天一夜。之后,还要经过电动机械由耝到细的无数次打磨,才能制成我们日常见到的大理石桌面或建筑石板。这还是在电气化、机械化大生产的条件下,试想,在手工操作的年代里,一个石匠要用多少功夫才能制成一块,又从多少块石片当中才能发现一只维妙维肖的猫呢?
这个工匠的锲而不舍的追求,他所遇到的矛盾和困难,正同报者文学作家一样。他象所有的作家、艺术家耶样,从日积月累的生活经历和亡术傪养中形成了自己的美学理想,至少他僅得那仪态万方的猫是美的、可以入画的吧,但他不是靠笔和紙去虚构一只理想的猫,而是到客覌世界(石山上)去寻找,去调查(用锯子),去选择,最后完全用真实的材料,构成他的芑术品。它是真实的,又是艺术的,是真实性与芑术性的高度统一。而艺术只有与真实相统一,才成其为艺术(虽然各种芑术形式对真实性的要求是不同的、其统一的程度越高,就越是宸撼人心。当然,我们可能永远达不到粑真实桂与艺术性结合得天衣无缝的程度,但我们一直朝着这个最高理想、最高目标追求。至少,不能为了屈就芑术性(或者为了显示所谓的芑米性、而放弃忠于真实的操宁,而降低对真实性的要求。
199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