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调查线索的需要,韩克一行要走丝绸之路。在一个夏末秋初之日,开始了西行的旅程。
原应由赵济仁、万健华、窦春芳、任沛和韩克五个男同志的原班人马去的,但胡艳丽、周菊英两个年轻女同志提出意见,心直口快的胡艳丽说:“为什么总是由男同志出差,女同志只能看家?赵组长是不是偏心男同志。”
周菊英接上说:“我们一样是调查组的成员,为什么我们女同志总是在看家,男同志则净出差,是不是男女有别,另有规矩?我不明白……”
未待周菊英说完,胡艳丽又抢道:“毛主席说过,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做的事,女同志一样能做。我们也不是完不成出差外调的任务?”
赵济仁道:“不是男女有别,也不是另有规矩,仅仅是外出调查路途辛苦,男同志方便些。再说,留在办公室搞内勤,一样是政治任务,一样是专案工作的需要,并非厚此薄彼。”
窦春芳又说:“依我看,这一趟外出调查,线索都在河西走廊,路途不远,也无深沟大山,女同志去得了。”
韩克也说:“出门一里,不如家里,让女同志尝尝出外差的滋味也好,免得人家说男女不平等。”
“我原以为,”任沛插话说,“男同志出外差,女同志看家,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的,若有男女不平等的意见,调换调换也可以。”
万健华听出大家的倾向性意见,便顺着人情道:“变一变也可以,让女同志参加外调,内外结合,体会一下外调中的案情,对整理材料也有益处。可否让年长的刘守芳和任沛在办公室搞内勤,让两个年轻的女同志出去跑一跑,互相做个伴儿。是否可行,请赵组长定夺。”
“好好好!”赵济仁说,“既然大家都这样建议,那就适当调整一下,由任沛与年长的刘守芳守办公室搞内勤,让两个年轻的女同志与其余四个男同志一起,执行这次外调任务。任重道远,大家即刻做外出准备,尽早动身。”
赵济仁这么一说,同志们皆大欢喜,尤其胡艳丽、周菊英拍手称快。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于夏末秋初的一天早晨,韩克等一行六人,乘坐一辆面包车(中型轿车),迈上了西行的路程。一路翻山越岭,拐弯抹角,于太阳偏西时刻,来到了铜奔马的发掘地——银武威。按行程计划,要在这里暂歇一夜,便入住一家宾馆。
此时正是下午四五点光景,距吃晚餐、休息尚早,窦春芳说:“先去逛大街。”一声吆喝,大伙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楼房的过道里。都愿意出去逛一逛,可是要去哪里逛,却七嘴八舌莫衷一是。
韩克提议去看铜奔马的发掘地,并说:“逛大街,转商店,看吃喝拉撒睡的商品,各个城市都差不多,我主张看地方特色的文物古迹,这里是铜奔马的发掘地,值得一看!”
赵济仁嗜好看文物古迹,韩克的主张正合自己的爱好,便不假思索地说:“对对对,就去看铜奔马的出土地,时间有限,只能看一个地方。”
万健华一听赵济仁的主张,便应声附和道:“最好,最好,有地方特色,又有文化意义,应该看一看。”
窦春芳本意欲看娱乐场所,一听两个组长都表了态,只好随大流了。至于新参加的两个女同志,是第一次外出,又是争取来的差事,自然没有不同意见。于是万健华让司机开车,向铜奔马的出土地驰去。
出了县城,往东北方向,穿树林、菜地,拐弯抹角,不大一会儿,一座庙宇映入眼帘。他们在一个高台子的东北角停了车,于入口处买了门票,赵济仁又买了铜奔马的有关书籍,便跟着导游小姐,来到了发掘地的洞口,打开了电灯,下到了古墓里面。
导游介绍说:“铜奔马就出土在这座古墓里,墓室有前厅、中厅、后厅三部分。前厅又有左、右耳室,中厅亦有左、右耳室,后厅无耳室。我们现在进入的是前厅的右耳室。”他们从右耳室出来,穿过前厅,进入左耳室,再拐入中厅,又参观了中厅的左右耳室,再进入停放棺材的后厅。又从后厅返回中厅,这是一个砖砌的圆形大厅。导游介绍说:“铜奔马及其他众多陪葬品,就井然有序地安放在这里。”
韩克问:“那铜奔马呢?”
导游小姐说:“铜奔马和一组铜车马,及许多相关文物共装了八麻袋,全部交到市博物馆,接着又调到省博物馆。”
“再后来呢?”韩克又问:
万健华笑道:“你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还嫌砂锅不结实!”
导游小姐笑着说:“后来又被调入北京故宫博物院,参加了出土文物展览。它以绝无仅有的雄姿和独特的魅力,吸引了参观者的目光,震惊了国外贵宾,要求在其国家展出。从此,铜奔马跨出国门,在英国、法国、美国等十多个国家展出,直接观看者达四五百万人。接着又定为国家旅游标志。当时的国家主席江泽民,将镀金的铜奔马复制品作为国礼,赠送给当时的美国总统,成为世人关注的热点。从此,它的复制品散布全国各地,传遍世界。这件铸造于近两千年前汉朝的文物,轰动国内外的宝贝,就是从这里发掘的,真是沉睡地下无人晓,一当出土惊煞人。这是国家的宝贝,也是我们的光荣。这里是地地道道的铜奔马的故乡,欢迎你们来,值得你们看。”
韩克得意地说:“我说要看算是来对了。”
“铜奔马的出土地,值得一看。”赵济仁道。
此时,天色已晚,古墓要关门了。韩克一行在返回宾馆的路上,仍在纷纷议论。韩克说:“如此珍贵的稀世国宝,国家旅游标志,竟然出在这里,看来这个小地方不简单。”
周菊英搭腔道:“就是,这么小个地方,出了稀世国宝,又被定为国家旅游标志,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我不太理解。”
胡艳丽接上说:“这是为什么?是不是新闻媒体人为宣传的结果?世界上的古董多了,单单这件古董吹得这么热闹,又被定为国家旅游标志!”
赵济仁一边听大家的议论,一边翻阅关于铜奔马的资料,略加思索后说:“这就是马文化,同龙文化是一个道理,有着深厚的文化意蕴。首先是它的艺术价值。”且让大家观看资料及图片,“你们看,这匹马虽然是铜铸的,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雄壮有力,奔腾欲飞。最巧妙的是,虽然没有翅膀,却在飞行,三蹄腾空,另一只蹄子踏着正在飞行的鸟,而飞鸟又回首看踩着自己的马。鸟在飞,马也踩着鸟在飞,即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要知道,这是用青铜铸造于近两千年之前。当时的西方世界还处在极端落后的状态,而我们的祖先则创造出如此高超绝妙的艺术珍品。无论是铸造技术,还是艺术想象力,都是绝对了不起的创造。”
“那么,如此高超、绝妙的艺术珍品,为什么出在这么偏僻的小地方?”周菊英又问道。
“到了,到了!”万健华提醒大家,“下车吃晚饭,休息!”打断了周菊英的疑问。调查组一行便进食堂用餐及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韩克一行又乘面包车上路了。周菊英又问赵济仁:“大组长,我提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哩!”
“什么问题?”赵济仁反问道。
胡艳丽代为解答道:“她问的是铜奔马为什么出在这么偏僻的小地方?”
“原来如此。”赵济仁回忆道,“那我接上说。我们现在行走的这一带地方,正是丝绸之路中段。远在两千年之前,这一带是汉朝反对匈奴侵略的战场。匈奴奴隶主贵族,凭借其强大的骑兵,连绵不断地侵略中原,骚扰汉朝,成为当时中国的心腹大患,弄得朝野上下不宁。汉朝为了反抗匈奴的侵略,决心组建强大的骑兵。寻求和培育宝马良驹,于是河西的野马与西域的汗血宝马杂交,培育出了凉州大马。这种马体格高大,腿长蹄大,力量强大,耐力好,又利用这一带水草丰茂的条件,组建起了强大的骑兵,派大将军霍去病统帅,展开了反侵略战争的主动进攻,最终彻底打败了匈奴。由于凉州大马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不仅是重要的战斗力,也是重要的生产力,并成了显示人地位身份的象征。家家户户都养马、崇尚马,进而供奉马,形成了以凉州大马为形象标志的马文化,什么天马行空、一马当先、万马奔腾、马到功成等等,与此同时,画马、用木料刻马,烧制陶马,进而用铜铸造马。人活着骑马,人死后作为陪葬品,带入坟墓,此乃是铜奔马在这里发掘的原因。”
大家正在议论间,突然路旁的村子里蹿出一窝猪,跑在前面领头的一头半大子猪,被汽车撞倒,当场死亡。汽车只好停下来,“料理”猪的后事。此时,猪的主人及其他村民也陆续围拢来,议论如何处理碰猪事件。
尽管是猪撞了汽车,但汽车并未受损,猪却死了,赔偿是免不了的。问题是怎么赔法。汽车司机主张:按死猪的重量,顶抵一半,依市场价赔。
猪主人说:“不行,要按全重量,按市场价全赔。”
司机说:“死猪肉可以吃,为什么不能顶抵重量。”
猪主人强调:“依我们这里的习俗,非正常死亡的猪肉是不能吃的,因此不能算。”
司机说:“猪是撞死的,不是病死的,为什么不能吃,不能算。”
猪主人:“撞死的也是非正常死亡,故既不能吃,也不能顶抵重量,必须全额赔偿!”
双方正在僵持之际,韩克却冒了一句:“撞死的也是非正常死亡,有道理,不应该吃,也不应该算重量。”
猪主人一听,对方乘客中,也有人赞同自己的主张,更理直气壮起来,态度欲加坚决强硬:“必须全重量,按市场价全额赔偿,否则,你们别想走!”
“不然,你们走不成!”一村民帮腔道。
“不按我们的意见办,休想走!”另一村民说。
眼看着,围拢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全额赔偿的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强烈。
赵济仁与万健华耳语了几句后说:“我们同意你们的意见,依猪的重量,按市场价全额赔偿。”
当即,村民拿来一杆抬秤,称了重量,如数付了款,平息了纠纷。村民放车行走后方散。
在汽车上的争论,又从铜奔马转移到了死猪的赔偿问题,且矛头冲着韩克。窦春芳说:“唉,韩克,说你是憨客,真是名副其实,再憨,也不能向着对方说话!”
万健华附和道:“在那种场合,你不能站在猪主人的立场上,向着人家说话,搞得我们很尴尬,很被动!”
胡艳丽插话说:“就是么,你不能胳膊向外弯,向人家说话,哪里有这种道理?”
司机正气不平,道:“你就是有道理,在那种场合,也不能背着我们向对方说话,这不是吃里爬外吗?”
一向沉默的周菊英也憋不住了:“看来,小韩的说话欠妥当,你向着人家那样一说,反而使自己处于被动,下不了台!”
韩克却笑着说:“在那样对立的气氛中,我也没有多考虑,该不该由我表态。不过我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老实说,我赞同对方说的话:非正常死亡的猪肉是不能吃,也不能顶抵分量的。再说,人家是受损失的一方,应当实事求是说句公道话。”
万健华又按捺不住地插话道:“且不论你的看法对不对,问题是在当时当地的那种情况下,你背着我们说那样你不该说的话,倒弄得我们很被动,很尴尬。”
该赵济仁说话了:“你们说的都有一定道理,但不是全对。”他从不简单地就事论事,也不轻易随便表态,尤其是在重要问题上,更显出老练、稳当、庄重的老者姿态,要说话,必须深思熟虑,观点正确,根据充分,站得住脚。他虽是领导者,却从不打官腔、摆架子,而是平易近人,以理服人。在这件事面前,也是一样。他想:要论道理,韩克讲得对,村民是受损失的一方,而非正常死亡的猪肉,不应该吃,不能顶分量。可是,在互相对立的场合,往往是习惯性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是双方的利益、地位和态度的使然,难有公平的结论。常言说,若要公道,打个颠倒,如果换个位置,调个角度,站在受损失的一方,是非是很清楚的。因此,韩克的看法是对的,不应责怪他“吃里爬外”,倒是其他人应该调整角度,换位思考。
待大家把话都说出来,韩克很尴尬时,赵济仁说:“你们说的都有合理的成分。但是,如果我们是村民,我们的猪被人家撞死了,我们自然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因此,韩克的观点是对的,是站得住脚的,不是吃里爬外,而是主持了公道正义,本来应该如此。”
大伙听了赵济仁的一番话,都点头赞同,再无异议。
汽车继续往前奔驰,开到金张掖,按计划要在这里过夜。在宾馆安顿好住宿后,距吃晚餐仍有一段时间,韩克一帮年轻人劲头不减,又要出去闲逛。路过一座佛寺门前,透过大门看到一座非常高大的殿堂,顺便进去参观。只见一台基上,九根红漆大柱顶着歇山脊翘檐角的大殿,再进到殿堂里面,一个巨型的佛爷侧卧在殿的供台上,一手搭在身上,一手垫在腮下,虽闭着眼睛,却慈眉善目,活灵活现,似在闭目养神,又似在微笑,甚是安详自在。且有几十个男女信众,于供台下面向其跪拜。窦春芳一见此景此情,亦顺势跪在蒲团上磕起头来。正有一个人向参观者作介绍:此叫睡佛,从头到脚,占了八间大殿,一个脚指头的体积等于一个大人的身量。为什么是睡佛爷?他去西天取经,走到泾川站下,稍思片刻,停留了一会儿,在那里留下了个站佛爷;继续西行来到张掖,走累了,就睡了一夜,留下了这个睡佛爷;醒来后继续西行,行到敦煌,坐在那里休息,所以敦煌的大佛是坐着的。三个姿势,都是一个佛爷,一路传经,行善不辍……正在观看卧佛爷,万健华提醒大家:“吃饭时间到了。”于是大伙离开寺庙回宾馆,一路边走边议论。韩克道:“佛爷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睡着,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