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春芳自知理亏,并不还手,急急忙忙欲穿衣裤。胡艳丽则扯住衣裤往回拉。窦春芳则抓住裤带不放,拔河似的。胡艳丽死死抓住裤子不松手,破口大骂:你这流氓,你这骗子,你这嫖客、打手,投机分子,两面派,背信弃义的混蛋。一边骂,一边死死抓住其裤子往回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也许是忌妒,也许是痛恨,也许是愤怒,也许三者都是,化成了合力,猛的一下子,竟然把窦春芳的衣裤子拉了过来,抱到了院子里,摔在地上,又返回房间大骂不止:“窦春芳,你这个衣冠禽兽;刘卫红,你这个淫妇,什么造反派,原是个破烂货!”
周围房间的人听到打骂声,都过来看究竟,不大一会儿,就围拢了一群,一听一看,马上就明白了怎回事。窦春芳右手持着裤带,左手拉被子遮下身;刘卫红则赤身坐在床上发愣,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收场。
住在隔壁的李继孔、魏复礼、万健华、韩克、任沛等等一个个站也不是,退也不是,直摇头、唉声叹气,劝又不好劝,制止不便出面。周菊英则下来帮胡艳丽,边双手抹胸脯、揉背的,边劝解:“消消气,消消气。”边说边往外拉。
苟参谋本在盘问胡艳丽,不回答询问且忽见她出去,不知何故,等她回来继续谈话。未见其来,却听得嘈杂声,过来看究竟,却是胡艳丽在大吵大闹。因自己谈话引起,劝也不是,说也不是。
正在尴尬难堪之时,王教导员出现在现场,他是精明强悍、处事果断的人,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眉头一皱就来了主意,首先痛骂窦春芳、刘卫红:“混账东西,什么造反派,造你妈的屁反,根本不配,混账东西。叫你们参加学习班,搞大联合,却干见不得人的事,混账东西。”骂了窦春芳、刘卫红,又面对围观者:“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别在这里凑热闹!快回去看书去。”把围观者骂散。
韩克看着窦春芳的狼狈可怜相,倒生了恻隐之心,独身走出楼房,来到院中,捡起衣服裤子返回房中,送到他手里:“别愣了,快穿,快穿!”边说边看了他一眼,然后退出房门,关上门走了。
王教导员看了一眼苟参谋,对着窦春芳、刘卫红道:“写检讨,一人一份,把事情的经过、起因、态度都写上,签上名字,交给苟参谋,各回各的宿舍,等候处理。”
现场处理完毕,王教导员先向苟参谋了解情况。苟参谋一如经过述说了一遍。窦春芳本是个没有根基、轻举妄动的人,在文化大革命造反有理、打倒一切的形势下,党委瘫痪、机关停止办公的情况下,无政府主义的土壤上,便成了他胡作非为的机会,如何不干出乱批乱斗、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来。
王教导员又找胡艳丽谈话:“你为什么这样胡闹?”
“这是叫窦春芳气的,逼的!”胡艳丽接着道,“跟他结婚太仓促、太后悔。结婚前就感觉他轻浮、好动,一阵儿风一阵儿雨,反复无常,说变就变,言行没个准。因为他能歌善舞,待我主动热情,我年轻幼稚,欠考虑,结了婚。参加工作不长,他不知天高地厚,认为领导不重用他,未给他一官半职,对领导不满。他还偷听台湾广播,并向我散布,人家说的符合实际等,于是我与他有了距离,对他有了看法,我们现在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文化大革命爆发后,领导委托他搞机关红卫兵,对付学生红卫兵,维持机关秩序,他却耍两面派,表面上接受领导的吩咐,暗地里向学生红卫兵通风报信。我早就听说他乱搞男女关系,那个刘卫红就是其中一个。批斗李书记、魏书记、赵济仁,并且打人家的头,踢人家的腿。他为了向上爬,进革委会,怕我揭发他的问题,动员我看在夫妻份上,别揭发他的问题。我说是两回事,一码归一码,他看软的不行,又来威胁我,如果不顺着他,他就要揭发我的问题。我因为秘书工作,经常给领导起草讲话稿、文件。由于工作需要,注意收集、积累资料、记日记。比如毛泽东思想也可以一分为二,因为关于对具体事件的结论会随着时间、地点、条件的变化而失去指导作用,而应当掌握毛泽东思想的立场、观点、方法才对,这也是符合毛泽东思想的。再如对彭老总的看法,应实事求是,并没有不对。他偷看了我的日记,什么一分为二,彭德怀的资料,要挟我要揭发这些问题。我不屈服,他就向苟参谋反映,我一时不冷静,找他对质,推开他房门,他正在同刘卫红乱搞。我气愤不过,就打他,骂他,把他的衣裤扔到了院子里。”
“你知道这样闹的后果吗?”王教导问,“这一闹,影响不好,弄得不好,你也进不了革委会。”
“我气极了,”胡艳丽强调道,“哪顾这些个,进不进班子,我没那个企图。不过,窦春芳的气我受够了,看着他不顺眼,感觉着难受,跟这样的人做夫妻如同受罪;再进班子同他共事,怎么受得了!宁可不进班子,也不跟上受罪。”
王教导员听后说:“今天咱们就谈到这里。”
王教导员又找万健华、韩克、周菊英等人了解情况,所言与胡艳丽谈的基本一致。
他又找李继孔协商成立革委会的人选问题。李继孔说:“谢谢解放军把我当同志看待,向我征求意见。几个月来,在这里批判,到那里斗争,不是受斥责,就是挨拳脚。身体上的痛苦不说,精神上的痛苦更难以承受。个人进不进班子不打紧,革命工作几十年,上下进退是正常的事,我只希望把班子建设好。毛主席说过,当领导的,一是出主意,二是用干部。特别是用干部,事关全局,事关长远。否则,贻误大事,后患无穷。”
王教导员又说:“进革委会的领导干部、军队代表,要由上级集体决定,对群众代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继孔说:“事先没有考虑,说得不一定准。韩克同志可以考虑,此人正直、宽厚、诚实、可靠。他虽然憨厚老实,并不愚笨。他待人处世没有私心,都是从工作出发,且群众基础好。虽欠灵活机敏,但稳重。看不准不轻易发言,一旦看准了,就坚持、笃行,不随意改变。品行也好,特别是在关键时刻,勇于挺身而出,敢于行动,坚持原则,不看风使舵。
“再一个是胡艳丽,爱学习,好动脑筋,有魄力,有独到见解,能出主意,文字功底也不错,群众基础也好。夫妻关系不好,不能怪她。可以列在选择范围之内。
“再是任沛,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交给的工作任务大都能完成,纪律性强,工作任务不论易难、大小、粗细,都能任劳任怨去做。不足之处是事务主义多,缺主见,欠长远眼光。当然,这与身份和工作岗位有关,在平凡的岗位上一般都是这种作风。
“周菊英也不错,可以列在选择范围之内。”
“窦春芳怎么样?”王教导员问,“他是一派群众组织的头头。”
“说到窦春芳,我持否定态度。”李继孔说,“理由是此人品质不好。他虽然聪敏、灵活,但缺乏大聪敏、全局观念,长远头脑,专打小算盘。一事当前,先替个人打算,到头来,害人害己,小算盘也打不灵。由于胸无大志,无远谋,不学习,耍心眼,同志关系、群众关系都不好。”
“是不是打过你?”王教导员问。
“你不问我也不说,因为他求过我,我也答应了他不揭发,但是你问我,我就实话实说,不能隐瞒。批斗我时,他用手猛击我脖子,打得我两眼冒金花,疼痛难忍;紧接着用脚使劲踢我,我几乎被踢倒。但事后我想,在那种大气候下也难免,可以理解,他求我谅解他,我也答应了。
“另外,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曾授意他搞机关红卫兵维持机关秩序,可他单独向学生红卫兵告诉我的行踪,领人揪斗我,搞得我很被动。这很不好,叫人难以信任。还听台湾广播,再就是乱搞男女关系,不是偶然的,这次在学习班上又乱搞,被他妻子抓了个正着,影响很大、很坏。这种人当群众代表进班子,对班子的威信、工作很不利。”
王教导员点了点头。李继孔又说,“以上这些,仅仅是我个人看法,仅供参考。”
王教导员送走李继孔,又找万健华了解:“你对各派群众组织的负责人有何看法?”
万健华回答道:“若论造反,应该承认,窦春芳是最先起来造反的,人也机灵,有活动能力,但是他毛病也突出。当然,青年人处在成长阶段,不成熟是自然的,经过锻炼,也许会改变,可以列入选择范围。
“胡艳丽有能力,有魄力,有文采,是个人才,但在文化大革命中对夺权是保守的,由于这一点,不好进班子,如果不列她,她这一派无代表也不行,可由周菊英代替。
“另外,有相当部分群众对造反、对夺权持观望态度,这些人中,有群众基础的是韩克,代表相当部分人的意见,不考虑就罢了,若考虑就是韩克。”
王教导员又征求了其他方面的意见,协商一致后,提出了革委会的初步名单,领导干部李继孔、万健华,军代表周政委、王全,群众组织代表任沛、周菊英、韩克,由以上七人成立了革命委员会。
对于窦春芳、胡艳丽,经协商先挂起来,还有领导干部赵济仁、魏复礼,也提出有历史问题疑点,暂不进班子,移交给五七干校继续审查。并派韩克以革委会委员的名义,担任五七干校负责人,负责干部审查及干校事务。
革委会的人选总算告一段落,可有争论的窦春芳、胡艳丽的事没有完。
胡艳丽在谈恋爱与夫妻生活过程中体会到,窦春芳是一个十分轻狂、自私贪婪、灵魂肮脏的人,他虽然能歌善舞,积极热情,狂热地追逐自己,殷勤有加,可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纯洁爱情,而是为了占便宜,占有自己,甚至不顾一切地引诱自己,挑逗自己。一旦得逞,温柔、殷勤、痛惜、关爱等全然不见,而是一味地性侵犯,疯狂地交媾,甚至亵渎、侮辱、糟蹋、蹂躏异性。为了完全地占有自己,不惜装猴子,当牛作马,极尽其所能之事。他本人没有丝毫的庄重操守、人格尊严,对妻子也缺乏尊重、关爱、怜惜、给予,而是当做玩耍取乐的工具、发泄兽欲的对象,完全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灵魂肮脏、道德败坏的人。
虽然结了婚,却不把婚姻当做神圣庄严的人生大事,而是当做儿戏。为了向上爬,不顾夫妻情分,不顾妻子怀孕和新的生命,竟然威胁利诱、软硬兼施,强迫妻子服从他的政治需要。妻子不同意,便向苟参谋揭发妻子日记中的内容。其实,日记仅仅是记自己学习、观察社会生活的体会、看法,既未公开发表,也未向别人散布、交流,就其内容也是有根有据地记录,并非错误,更不是反动。却被当做打击对方、抬高自己的材料,足见其出卖妻子、出卖灵魂、卑鄙无耻的小人心态。
胡艳丽又联想到窦春芳对待李继孔、赵济仁等领导的态度。过去对领导点头哈腰,显得很尊敬,可在批斗过程中,却连声训斥、断喝,进而拳脚相加,暴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狰狞面孔,叫人大吃一惊,简直判若两人。这种没有谱儿、反复无常的人,如何让人相信、放心?对自己的领导,对自己的妻子,都能如此对待,什么坏事做不出来?这与自己是截然相反、格格不入的。可见感情早已破裂,缘分丧失殆尽。如何能与这种人相依相伴,生活下去?于是断然拿定了离婚的主意。
胡艳丽来到了好朋友周菊英处,把窦春芳软硬兼施、威逼自己服从他,自己未服从,便向苟参谋揭发自己日记内容,找他对质时,碰到他与刘卫红搞男女关系的事述说了一遍。
周菊英大吃一惊道:“竟有这样的事!窦春芳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思前想后,”胡艳丽说,“无论如何不能同他再过下去!”
“难道你要离婚?”
胡艳丽道:“就是,怎么能同出卖妻子、出卖灵魂、背信弃义的小人过日子,万万不能?”
“可是你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要离婚,孩子怎么办?”
胡艳丽道:“离婚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如果不离婚,岂不是活活受罪,过一日受一日的罪,度日如年,如何受得了!与其活活受罪,不如离了干净!”
“孩子怎么办呢?”
胡艳丽道:“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用窦春芳对待自己的做法对待孩子,惩罚孩子。”
“可是,你如何生养他呢?岂不是要过孤儿寡母的日子。”
胡艳丽又无奈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车到山前必有路。维持又维持不下去,与其活受罪,不如一刀两断干净!”
“窦春芳若不同意呢?”
胡艳丽道:“他会同意的。他已经同那个姓刘的搞得火热,求之不得,再续新欢。再说,我已经把他们的丑行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恨死我了,怎么会不同意呢?而且已经是情尽缘绝了。”
“主动离婚,对你来说,吃亏可就吃大了!是你提出来的,孩子还未生下来,一切后果都得由你来承担,往后的路可就难走了,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
胡艳丽强调道:“与他结婚本是迫不得已的,再迫不得已地过下去,无论如何受不了,岂不把人活活憋死、气死,与其被憋死、气死,还不如摆脱了轻松!”
“看来,也只有走离婚这条路了。”
“就是,”胡艳丽道,“我已经铁了心,无论谁都劝不回转的,也不会有人相劝。还烦你给他说清楚,约定时间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在周菊英的沟通和陪同下,胡艳丽与窦春芳办了离婚手续。他们走了一条“之”之形婚姻道路,曲折之后,归到出发点,除了留下一长串问号,都回到原来的单身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