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艳丽仍不放心,跪着不起。周菊英一边重复“一定答应”,一边双手硬扶她起来,且按她坐在床上,相互低头纳闷,都不言语。良久,周菊英开了腔:“你放心,我一定不向人说,我保证!只是……”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快说,好妹妹!”胡艳丽着急道。
周菊英道:“我向你保证了的,一定不说。只是,如果怀上娃,可就麻烦了,我不说也保不了密。”
胡艳丽低头深思,良久之后,愁眉不展道:“我想不会的。”
“但愿如此,”周菊英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说的只是万一。”
胡艳丽点了点头,再未言语,都睡下了。
回到单位不久的一个晚上,胡艳丽对周菊英道:“我真后悔,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害怕。”
“为什么?”周菊英又说,“我向你保证过的,一定不透露一星半点儿,你怕什么?”
胡艳丽低着头道:“按时间该来例假了,过去五六天了,仍不来,我就怕这个。”边说边哭了起来。
“可能,很可能。”周菊英吃惊道,“我说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世上的事就是怪,越是怕的事越容易发生,她们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胡艳丽怀孕了,她哭得忍不住了。
“窦春芳知道不知道?”周菊英问。
“我未给他说。”胡艳丽道,“我恨死他了,他不听劝阻,不顾拒绝,一个劲地软磨硬缠,搞得我招架不住,结果弄出事来,他倒没事人一样,我恨死他了,我后悔极了。”
周菊英略思片刻后说:“事到如今,没有他法,只有与他结婚,否则不好隐瞒,迟早要暴露,一旦暴露出来可就麻烦了。”
胡艳丽道:“思前想后,我觉得很不合适,我总觉得他靠不住,他虽然能歌善舞,但好动不好静,太轻浮,不稳重,一阵儿一阵儿的,拿主意快,变主意也快,靠不住。这次弄出事来,固然是我太软弱,可窦春芳不稳重,太轻狂,太冲动,搞得我招架不住,发生了问题。作为一个男人,不诚实的男人,如果结了婚,做自己的丈夫,关键时候靠不住,可就是个大问题。我若委身于他,要生儿育女,还要工作,靠不住可就麻烦了。”
周菊英道:“窦春芳是太轻狂,不诚实,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迟了,纠正不了。结婚有结婚的问题,可不结婚也有不结婚的问题,未婚先孕,纸是包不住火的,只有结婚,才能迈过这个坎儿,谁让我们是女人呢?”
胡艳丽又道:“真后悔,往前想,来不及;往后想,不好办,不结婚这个坎儿过不去,女人终归是要嫁人的。”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会儿,眉头一皱,牙一咬道:“结就结吧,走一步是一步了。”
周菊英赞同说:“看来,也只有这样了,结就结吧,那窦春芳那边怎么商量?”
“他巴不得哩!”胡艳丽道,“他是求之不得,把我抓到手里,越快越好!问题是怎么个结法呢,拖又拖不得,快又来不及准备。”
周菊英又道:“这种事,可大可小,可复杂可简单,我是搞过团的工作的,参加过别人的婚礼。若依旧传统老规矩办,这讲究,那忌讳,越商量,越扯皮,事情越多,麻烦得很;若新事新办,就好办。不如交给共青团办。共青团办婚礼,一班子年轻人,会摆脱老观念、老规矩,新事新办,又体面,又简单,又省事,又省钱,如果你同意,我给你联系,窦春芳那边,没问题,我一说准成。”
“也好。”胡艳丽赞同道。
周菊英又说:“其他事务由我联系、办理。按照组织原则,你得向两位组长、单位的领导汇报一下,要开证明,办结婚登记,领结婚证,这就要由你们当事人自己办。”
胡艳丽点了点头。
赵济仁一行出差几个月,自然要短暂休整一下。可胡艳丽、窦春芳就要忙结婚的事了。
胡艳丽知会了窦春芳,周菊英也向他说明了新事新办婚礼的事,窦春芳喜之不尽,巴不得越快越好,于是分头行动。
胡艳丽先向赵济仁汇报了此事。赵济仁道:“结婚乃人生终身大事,你可要慎重对待。窦春芳这个人就是太轻浮,想问题行事没个准,忽冷忽热,飘忽不定,你要仔细想明白,思考透彻,别仓促行事。当然,这是你们的事,我的看法仅仅是我个人的观点,主意由你们拿。”
胡艳丽回应道:“谢谢领导的提醒,我会注意的,我们已经拿定主意了,决定办婚礼,还请你参加婚礼。”
胡艳丽又与窦春芳向万健华汇报了此事。万健华高兴地说:“祝贺你们的婚姻喜事,祝贺你们新事新办。”顺便开了结婚介绍信,办了结婚登记、领了结婚证。知会了亲朋好友,准备衣服、糖果之类。
周菊英就更忙了,筹办婚礼的仪式、时间、地点,张罗婚礼场所的布置、请乐队等等具体事务。对筹办婚礼仪式,团委的同志向她征求意见道:“你有什么具体打算,包括新花样、新名堂等等。”
周菊英忽然想起了峨眉山猴子逗窦春芳讨食物吃,胡艳丽解围的经过,还想到了花果山、水帘洞的故事,灵机一动,回答说:“胡艳丽是河南人,窦春芳是四川人,何不办个花果山水帘洞,四川的猴子河南人耍的人‘猴’结婚,又新奇,又热闹!”
团委的同志异口同声赞成道:“好好好,这个主意好,有新意,有特色,很巧妙。”就照这样办理,分头准备。
周菊英专门做胡艳丽、窦春芳的工作。对胡艳丽道:“你既是新娘,又是耍‘猴’人。除了新娘的装扮,还要演好耍‘猴’人的角色。”又对窦春芳说:“你可要演好‘孙猴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像个猴子,像孙悟空那样。”
窦春芳本是虚荣心很强,好动不好静的人,更兼占了胡艳丽的便宜,娶其为妻,哪有异议,高兴地回答道:“只要能与胡艳丽结婚,别说是扮演猴子,就是当牛作马都乐意。”
在一切准备就绪,一个星期日下午,宾客们持婚礼请帖,陆续来到婚礼现场。赵济仁、万健华、韩克、任沛等同事亦在其中。他们见婚礼设在大楼一层的天井大厅,一层、二层连为一体,在一层上二层的楼梯上,布置了花草及真真假假的许多猴子,二楼像花果山,一楼布置了水帘洞,洞口设了婚礼台。大厅四周摆放着宾客的桌椅。相应地播放着欢快的音乐。
婚礼若演戏,新娘新郎及证婚人乃演员。可对于新娘胡艳丽确实无奈,她从心底里是不愿意的。然而,戏演到如今,总不能拆台,纵然违着心愿,还得耐着性子演下去。
时间一到噼里啪啦一阵鞭炮之后,主婚人宣布婚礼开始。婚礼进行曲中,当当当锣声响处,二楼的花果山上,耍猴人即新娘,左手持铜锣及绳子,牵着猴子新郎;右手执鞭子和锣棒向山下走来,未料“猴子”乱跑,“耍猴人”当当当的三声锣响,同时鞭抽“猴子”,使“猴子”步入楼梯,其却又爬上栏杆,加入猴群,“耍猴人”又是三声锣响,用鞭子打去,强制“猴子”下了山,“猴子”总不听指挥,乱蹦乱跳,“耍猴人”敲锣与鞭子并用,指挥“猴子”向宾客致意,绕场一周,停留在水帘洞前的婚礼台上。主婚人命“猴子”介绍恋爱经过。
“猴子”道:“我本在花果山上与同伴玩耍,来了一班游客,其中一位姑娘与众不同,格外漂亮,且逗我玩耍,给我食物,令我喜爱,她待我很好,我就爱上了她。”
韩克看着胡艳丽与窦春芳的婚礼,心中茫然,若有所失,说不上是何滋味,只感到无可奈何,又不便动作,呆看着耍“猴”动作。
任沛对韩克耳语道:“怎么样,是不是吃醋了?”韩克苦笑了一下,未说一句话。
主婚人命新娘介绍恋爱经过。
新娘勉强道:“我上峨眉山游览,一群‘猴子’夹道欢迎,其中这只‘猴子’表现突出,懂人言,能歌善舞,对我热情友好,主动为我服务,我就爱上‘它’了。”
主婚人又问“猴子”:“你愿意娶胡艳丽为妻吗?”
“巴不得!”“猴子”道:“太愿意娶这个姑娘为妻,与人为伴,过夫妻生活。”
主婚人又问新娘:“你愿意嫁给‘猴子’,做‘猴子’的妻子吗?”
新娘道:“我自愿嫁给‘猴子’,做‘猴子’的妻子,只是‘猴子’好动不好静,不太听话,难以管教。”边说边当当当三声锣响,又挥鞭抽打一下,“猴子”表示乖乖地温顺、偎依着新娘。
主婚人:“介绍人讲话。”
介绍人道:“我不是介绍人,未介绍他们认识、相好,他们未遵父母之命,未听媒妁之言,完全是自觉自愿,自由恋爱的,我仅以证婚人的身份,宣读结婚证……以结婚证为准,是合法婚姻,受法律保护。一个‘猴子’,一个姑娘,自由恋爱,自愿结合,可以成为夫妻。”
主婚人:“新郎新娘拜天地。”
只见新娘敲了三下锣,牵着“猴子”拜了三下。
主婚人:“二拜高堂!”
新娘又敲锣三下,牵“猴子”鞠了三躬。
主婚人:“夫妻对拜。”
新娘打锣三下,新娘、“猴子”互相三鞠躬。
主婚人:“进洞房!”
当当当,在锣声中,新娘掀帘子、挥鞭子与“猴子”进了水帘洞。
婚礼是举办了。但胡艳丽却陷入了苦闷的深渊,缩着眉头,双唇紧闭,满脸愁容。对她来说,婚礼的每一步都是迫不得已的,就是周菊英对她说的:结婚有结婚的问题,不结又有不结的问题。她想:要结婚,窦春芳确实靠不住,生性轻狂好动,忽冷忽热,喜怒无常,说变就变。虽加入了党组织,却没有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一阵儿讲共产主义,一阵儿又信佛拜佛,见别人焚香叩头,便心血来潮,跪下拜在佛像下。再是没有稳定的事业心,缺乏坚定、正确、严肃认真的学风、工作作风,一味追求吃喝玩乐,自由散漫、放荡不羁,与自己格格不入。与之相反,自己有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人生意义和价值追求,以及严肃认真的思想工作作风,情趣都不一样,怎能委身于其,生活一辈子?可是,一时不慎失了足怀了孕,不结婚,过不了组织纪律、名誉这个坎儿,又不得不与其结婚。所以,结婚是迫不得已的。真是身不由己,事不由人,言不由衷。与其结婚,扮新娘敲锣耍猴,都不是自己的心意,而是依剧本虚于应付的,其中的无奈、尴尬、酸楚,只有自己清楚。
漫长的人生道路如旅途一样,充满风风雨雨、曲折坎坷,有顺利也有逆境,难免徘徊、挫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会每一步都跌跤,怕就怕在节骨眼上、关键问题上出错,诸如学业、信仰、婚姻、职业、人生目标、价值取向等人生的十字路口,举手投足必须深思熟虑、三思而行。如果在关键之处迈错了步,将铸成大错,会妨碍旅途顺利,甚至影响人的一生。
胡艳丽即在婚姻大事上,失了足,迈错了步,导致了今后的挫折。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