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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教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亮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作者】刘半农(1891—1934),原名刘复,别号曲庵,江苏省江阴县人,早年参加新文化运动,从事新诗创作,是新诗创作的拓荒者之一。

【浅识】这是一首久负盛名,几乎为人人皆知的名诗,经赵元任先生谱曲,广泛演唱,名噪中外。从表面意义上看来,这是一首倾诉爱恋之情的抒情诗》因作品成于伦敦诗人游学之际,所以有人认为诗中的她或者是暗指祖国。诗若行云流水,感情真挚,状物抒情,情到景到,让人有光华灿烂,美不胜收之感。

其次,反复的修辞手法运用得成功,自然。教我如何不想她一句,宛如作品的主旋律一样,回环反复,既加强了节奏感,强调了主题,又为这首诗搭起了一个框架,让人感到圆满和谐。

相隔一层纸

屋子里拢着炉火,

老爷吩咐开窗买水果,

说天气不冷火太热,

别任它烤坏了我。

屋子外躺着一个叫花子,

咬紧了牙齿对着北风喊要死!

可怜屋外与屋里,

相隔只有一层薄纸!

1917年10月北京

【浅识】屋内的热与屋外的冷两两对照,让人对世道的贫富不均产生强烈的愤懑和不平。诗人千百度寻找的,有时正是这神构成矛盾的东西。记得白居易的《卖炭翁》正是用衣单怨天寒与炭贱盼天寒构成了作品的结,而艾青的一首诗中,有个幸福的白人小姑娘却无端寻衅哭闹,而一位寄人篱下的黑人小姑娘却在歌唱的情节,也是由于找到了这个结,从而才有了这诗赖以立身,并产生苦涩的艺术趣味的基础。《相隔一层纸》是初期白话诗的名篇。

朱湘

采莲曲

小船呀轻飘,杨柳呀风里颠摇》荷叶呀翠盖,荷花呀人样娇娆,日落,

微波,

金丝闪动过小河。左行,

右撑,

莲舟上扬起歌声。

菡萏呀半开,蜂蝶呀不许轻来,绿水呀相伴,清净呀不染尘埃。溪间,

采莲,

水珠滑走过荷钱。拍紧,

拍轻,

藕心呀丝长,羞涩呀水底深藏多不见呀蚕茧,丝多呀蛹裹中央?溪头,

采藕,

女郎要采又夷犹波沉,

波升,

波上抑扬着歌声。

莲蓬呀子多;两岸呀榴树婆娑,喜鹊呀喧噪,榴花呀落上新罗。溪中,

采莲,

耳鬓边晕着微红。风定,

风生,

风飓荡漾着歌声。

升了呀月钩,

明了呀织女牵牛,

薄雾呀拂水,

凉风呀飘去莲舟。

花芳,

衣香,

消溶入一片苍茫;

时静,

时闻,

虚空里袅着歌音。

1925年10月24日

【作者】朱湘(1904—1933)安徽省太湖人。宇子沅。1927年毕业于北京清华后,赴美求学。1929年回国,安徽大学外国文学系主任。1933年12月5日,在上海至南京的客轮上投江自尽。出版的诗集有《夏天》、《草莽集》、《石门集》等。

【浅识】此诗很有特色。它从傍晚写到晚上,交叉地描绘景色、采莲活动与采莲姑娘的心思,向读者展现了一幅洋溢着青春气息,充满着追求与希望的生活图景。、

朱先生古典文学根基深厚,本诗设情造景,有古诗词的写意方法》格式整齐划一,又充满了一种琅琅上口的音韵美;遗词造句如有神助,清新明丽中似有沉雄之气。

昭君出塞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趁着如今人马不喧哗,

我想凭着切肤的指甲,弹出心里的嗟呀。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这儿没有青草发新芽,也没有花枝低亚;在敕勒川前,燕支山下只有冰树结琼花。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我不敢瞧落日照平沙》雁飞过暮云之下,不能为我传达一句话,到烟霭外的人家。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

记得当初被选入京华,常对着南天悲咜;

那知道如今去朝远嫁,望昭阳又是天涯。

琵琶呀伴我的琵琶:你瞧太阳落下了平沙,夜风在荒野上发,

与一片马嘶相应答,

【浅识】这首诗表现的是昭君在离开汉朝边塞,进入匈奴境内时的思念和哀怨。蹄声嗒嗒,表明这是在出塞的途中。家乡渐远,大雁不能为那烟霭外的人家传话,表现了思念家乡的心情。

水手

月在天上,

船在海上,

他两只手捧住面孔,

躲在摆舵的黑暗地方。

他怕见月儿眨眼,

海儿掀浪,

引他看水夭接处的故乡。

但他却想到了石榴花开得鲜明的井旁,

那人正架竹子,

晒她的青布衣裳。

【作者】刘延陵(1894—)江苏泰兴人,五四时期开始文学创作,是文学研究会的重要成员,1922年与朱自清等人组成中国新诗社,并与叶圣陶等主办《诗》月刊。后去南洋,晚年安居新加坡。

浅识】《水手》是刘延陵最受人赞赏的一首小诗。它发表后广为流传,并被收入当时的国文课本。这首诗起句平平,形成铺垫之势。第二诗节,,先一句怕见,第二句却想,于是

石破天惊,形成了惊人的艺术感染力量,生活中的普通场景,因此而得以升华成艺术佳境。青布衣裳一词组,韵脚稳当,声韵铿锵,似信手拈来,足可见诗人的功力,而且使这首歌颂水手的诗,平添了浓厚的平民意识。表现普通人的人性美:母子之爱,姊弟之情,恋人间的相思,是刘抒情诗的主要内容。

河边

河边上来了一个妇人,

禆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孩子拿着一大把菊花,

新鲜的颜色

和苹果般的小脸掩映着。

孩子慢慢地唱道:

今天是佳节呀,姑姑,

你却睡在医院的窗下。

我同娘特来看你。

说得尽的安慰我们都说过了。

说不尽的安慰我们都放在菊花的心里了。菊花呀,

我们去后,?

你把我们付托于你们的安.和着你们的香气,

一缕缕吐出来给与我的姑姑呀。

骨牌式的渡船把他俩渡到河中间了。

她坐在船中央的板上,

孩子捧着一大把菊花立着。

花底新鲜的颜色和苹果般的小脸掩映着。

宝儿,歌呢?

于是孩子又慢慢地歌道:

今天是佳节呀,姑姑,

你却睡在医院的廊下。

从河的那边,

我同娘特地坐船来看你。

说得尽的安慰我们都说过了。

说不尽的安慰我们都放在菊花的心里了,菊花呀,

我们去后,

你把我们付托于你们的安慰和着你们的香气

一缕缕吐出来陪伴我的姑姑呀。

【浅识】以地域的转移为划分,诗分两段。一段是在河边的情景,一段是在船上的情景。贯穿这两段的统一的思想,是孩予唱的歌。歌词十分优美,尤其是那说不尽的安慰我们放在菊花心里了,以及以下五句,是典型的诗歌的想象方式,菊花必定要放出淸香,而这清香,却是我们无法一语道出的对姑姑的安慰,形似神似,在这里达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

诗人以小见大,从我们这种常见的生活情景中撷取诗意,来表现人与人之间一种美好的圣洁的感情。

谁教你摁弃了旧侣,

拆散了阵字,

流落到这水国的绝塞,

拚着寸磔的愁肠,

泣诉那无边的酸楚?

啊!从那浮云的密幕里,迸出这样的哀音,

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热情!

孤寂的流落者,

不须叫喊得哟!

你那沉细的音波,

在这大海的惊雷里,

还不值得那涛头上溅破的一粒浮沤呢!

可怜的孤魂啊!

更不须向天回首了。

天是一个无涯的秘密,

一幅蓝色的谜语,

太难了,不是你能猜破的。也不须向海低头了。

这辱骂高天的恶汉,

他的咸卤的唾沫,

不要溃湿了你的翅膀,

粘滞了你的行程

流落的孤禽啊!

到底飞往哪里去呢!

那太平洋的彼岸,

可知道究竟有些什么?

啊那里是苍鹰的领土——那鸷悍的霸王啊!

他的锐利的指爪,

已撕破了自然的面目,建筑起财力的窝巢。

那里只有钢筋铁骨的机械,喝醉了弱者的鲜血,

吐出那罪恶的黑烟,

涂污我太空,闭熄了日月,教你飞来不知方向,

息去又没地藏身啊!

到底要往哪里去?

随阳的鸟啊!

光明的追逐者啊!

不信那腥臊的屠场,

黑暗的烟灶,

竟能吸引你的踪迹!

归来罢,失路的游魂!归来参加你的伴侣,

补足他们的阵列!

他们正引着颈望你呢。

归来偃卧在霜染的芦林里,那里有校猎的西风,

将茸毛似的芦花,

铺就了你的床褥,

来温暖起你的甜梦。

归来浮游在温柔的港溆里,那里方是你的浴盆。

归来徘徊在浪舐的平沙上,趁着溶银的月色婆娑着戏弄你的幽影。

归来罢,流落的孤禽!

与其尽在这水国的绝塞,

拚着寸磔的愁肠,

泣诉那无边的酸楚?

不如翅棹回身归去罢!

啊但是这不由分说的狂飚挟着我不息地前进》

我脚上又带着一封书信,

我怎能抛却我的使命,

由着我的心性回身棹翅归去来呢?

【作者】闻一多(1899—1946)名亦多,字友三,号友山。湖北浠水人。1913年考入北京淸华学校。1922年赴美留学。1923年出版第一本诗集《红烛》。1925年回国,在武汉大学、清华大学任教。1928年出版在当时的诗坛颇有影响的诗集《死水》,为新月派的主将。1946年7月15日发表著名的最后一次演说,痛骂反动派,当天就遭特务暗杀。这位伟大的民主斗士,不但在艺术上而且在实践中完成了自己。

【浅识】1922年,新婚燕尔的闻一多为了探求生活的真理与艺术的真理,赴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留学。海天一方,形同孤舟,前程茫茫,欲罢不能。此诗正是在这种心态下写成的。诗人以孤雁自况,层层推进,一路咏叹。先说的是那失群孤客的酸楚》再说的是行旅中的神秘和海的凶暴;继而指出它的目的地并非一方乐土,而是人欲纵流之地;再反言之:你为追逐光明而来,结果遇到的大约是屠场,你真的甘愿委屈于此吗?至此,诗人一连用了四个小节,咏叹故国的温柔,并且得出结论说不如棹翅回身归去罢。诗的最后一节,慷慨悲凉地说道我得前行,我得继续寻找,我不能由着心性掉翘归去。

此诗堪称是五四时忧国忧民的一代知识分子(尤其是有过留学经历的)矛盾、徬徨和寻找出路的历程的艺术性总结。

相遇已成过去

欢悦的双晴,激动的心;

相遇已成过去,到了分手的时候,温婉的微笑将变成苦笑,

不如在爱刚抽芽时就掐死苗头。

命运是一把无规律的梭子,

趁悲伤还未成章,改变还未晚,让我们永为素丝的经纬线:

永远皎洁,不受俗爱的污染。

分手吧,我们的相逢已成过去,

任心灵忍受多大的饥渴和懊悔。你友情的微笑对我已属梦想的非分,更不敢企求叫你深情的微喟。

将来有一天也许我们重逢,

你的风姿更丰盈,而我则依然憔悴。我的毫无愧色的爽快陈说,

我们一度相逢,来自西东,

我全身的血液,精神,如潮汹涌,

但只那一度相逢,旋即分道。

留下我的心永在长夜里怔忡。

【浅识】此诗是陈述一对恋人的感情经历的,着力表现了他们之间的美好圣洁的感情。

这首诗包含着三个时态:已成过去的相遇,现今的分手,重逢于未来。诗篇虽短,却由于抓住了这三个时态中人物的心理特征,从而勾勒出一幅美好的图画。大到一个长篇,小到一首小诗,都有其内在的框架,借以支撑这件艺术华屋。此诗以时态为框架,所以无论在层次上如何颠三倒四,仍然使人感到圆满、规则、和谐。

未来这个时态中,一句你的丰盈和我的憔悴,使这个婉约的爱情故事,更增加了一层苦涩、苍凉的味道,若少了这句,便显得轻薄了。闻一多与徐志摩之分,正在于此。

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满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箭翠,

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

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飘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笑一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1925年4月

【浅识】《死水》是诗人的代表作。严整的格律、铿锵的节奏、准确的语言构成了此诗的力量感。此诗的实践证明了新诗作为一种初创的形式,不仅可以准确地表达思想,而且可以艺术地表达思想。

这一沟绝望的死水是对旧中国的象征,虽注家纷纭,但在这一点上分歧不大。分歧在于结尾这四句诗: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朱自清说?.索性让丑恶早些恶贯满盈,绝望才有希望。臧克家则认为:应该把丑恶意会为黑暗现实的反面。……如此令人绝望,索性让另一种力跫来开垦它。……是否可以把这种希望理解为革命?笔者认为,从此诗的思想的循序上看,从全诗的统一性上看,臧克家的这一解释较为合理:既然是如此绝望的一沟死水,那么请新的力量来打破这死水吧,纵然这新的力量如你们所说是丑恶,那么,我们也应当在所不惜,因为它毕竟打破了这死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此诗表现了诗人一种强烈的渴望变革的心情。

这灯光,这灯光漂白了四壁;这贤良的桌椅,朋友似的亲密;这古书的纸香一阵阵的袭来要好的茶杯贞女一般的洁白》受哺的小儿唼呷在母亲怀里,鼾声报道我大儿康健的消息……这神秘的静夜,这浑圆的和平,我喉咙里颤动着感谢的歌。但是歌声马上又变成了诅咒,静夜!我不能,不能受你的贿赂谁希罕你这墙内尺方的和平!

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这四墙既隔不断战争的喧嚣,

你有什么方法禁止我的心跳?

最好是让这口里塞满了沙泥,如其它只会唱着个人的休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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