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一提丽江就说艳遇。
不要一提拉萨就说流浪。
不要一提内蒙古就说草原。
不要一提新疆,就说羊肉串和切糕、大盘鸡和馕。
新疆新疆,那里的人们和你我又有什么两样?
你有酒,他们也有酒,你有故事,他们也有故事。
一样的红尘颠沛,一样的爱恨别离,一样的七情六欲,一样的希望或失望,笃信或迷茫。
不要以正嗣自持,而把新疆当远房。
不要以中轴自居,而把新疆当远方。
这个时代哪儿还有什么边塞!谁说动人的故事,只配发生在北上广?
……
上述百二十字,即为我对《一个勺子》一书的认知及期望。
亦是我对本书作者杨奋的认知和劝进。
行走江湖肩膀齐,我不过一个野生作家而已,本无资格为同龄人杨奋作序,之所以冒昧落笔,原因有四:
文字即人字,文不欺人。
要么别写,只要写出来,一定把你整个人带出来。杨奋文如其人,行文颇有江湖气,不由得让我阅读时屡屡引以为同类。既是同类,自当同泽,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亦当助拳。
文字即人字,文不欺心。
这个世界上有故事的人很多,有故事的人大都有个共性:有生活。
但有故事的人往往未必是个会讲故事的人,原因很简单:光有生活,没有思索。
杨奋是个有生活的人,亦是个生活的有心人,他笔下的新疆,不是单纯素材罗列的新疆,不是那个已经被标签化的新疆,不是那个遥远的事不关己的新疆,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心跳的、近在咫尺的新疆。
他的文笔未必多优异,但他对新疆生活的思索,以及所负载的温度,是他文字中弥足珍贵的地方。
文字即人字,人有人性。
最初被杨奋的文字触动,是无意中在微博上看到的一篇《回族姑娘》,读完后我忘记了主人公是回族,只记得是个让人心疼的丫头子。
后来读他的《再见扎巴依》,读到最后,我忘记了主人公是哈萨克族,只记得是个戴墨镜的男人。
……
旁人看来颇具差异化竞争力的素材来源及人物身份设定,他总能最终还原到基本人性塑造上来,让人最终忘记了族籍、地域、社会属性、社会定位,只记住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
窃以为,所谓能打动人的文学作品,归根到底还是与人性相关:解释人性、解剖人性、解构人性等等等等……
人性若非主体,其他附属皆为浮云,文笔再好也是扯淡。
加法易,减法难,舍得用橡皮擦擦去背景色调更是难上加难,杨奋的这块橡皮擦是让人羡慕的,他知道自己创作的主体是什么,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理应如此,如此甚好。
文字即人字,字不分域。
那么大的中国,那么多的作家……你我读过的新疆文学作品才有几本?你我知道的新疆作家才有几个?
新疆远,远就不配有动人的故事吗?远就不配有讲故事的人吗?
远,就只配有荒辽和寂寥,戈壁和草场,就只配有切糕、抓饭、馕吗?
我擦!凭撒!
我上次去新疆时,走了那拉提,走了巴音布鲁克,走了独库公路……
一路上陪着我的,是夺命大乌苏、冬不拉的弹唱,以及杨奋的半部书稿。
杨奋在书中问:世界那么美丽,为什么我们留在了新疆?
他自问自答道:因为这是一个有骨有肉的家,因为我们是新疆的孩子。
我呵呵笑了,唉,真是个俗气的回答。
但想了一会儿后,我发觉,并没有更好的答案。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