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我和李司坐在沙发上聊天。李司问我:你总是云舒云舒的,云舒到底长什么样儿?我说我说不清楚,即便我描述了她,你想象的也肯定不是真实的她了。
“那你就说她像谁吧?比如电影演员、歌星,有没有相像的?”
“不要跟我提演员和歌星。”
李司大笑起来,她几乎要笑得手舞足蹈。她说太好了,这回我可找到你的死穴了,小心,不要惹我哦。
我不理她,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我说云舒就是云舒,她不像任何人。
“讲讲她的事吧。”
“她是我大学同学,长得不算特别漂亮,女人味很足,非常有气质。——我这样说,你有一个轮廓了吗?”
李司说差不多。
“我追了她很多年,她却一直都没给我机会。”
“现在你还追她吗?”
“现在?应该是放弃了。云舒毕业后留校当老师,她似乎不喜欢那个工作,就自己考了商社。要知道,那个时候,OFFICE小姐的工作是时尚的,那是国外和之间的‘亚地带’。所以,云舒是最先‘小资’起来的。后来,她办理了技术移民,挣了一些钱,又回国了。”
“她现在做什么?”
好像是船务方面的生意。不过,她很不用心,大概算是填补日常生活空白的手段吧。云舒永远都那么高贵,永远都那么不可企及。
李司大笑,她说男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不是的,这不过是一种非常浅薄的看法。事实上,我没有遭到云舒的拒绝,直到今天,我还没向她表白过。”
“为什么?你并不肯定你真正喜欢她是不是?”
“不。”
“那就是被她吓著了,你总是仰望着她,不敢把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可能是吧。”
“继续说。”
“没了。”
“就这些?”
“是的,所以说,有的时候你凭借简历想去了解一个人是荒谬的。”
李司想了想,若有所思“你这样说,我还真想见一见这个叫云舒的女人。”
云舒从青岛回来我就去见她了,她家离我很远,她住在南山的一栋别墅里,开车要五十几分钟。
我对云舒说你的气色很好,她说你的气色也很好,她还说罗序刚这几天你瘦了一些。罗序刚是我的名字。
云舒家灯光明亮,客厅的多头灯光映在茶杯上,那上面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同时在场的还有明浩。
我和云舒坐在沙发上喝茶时,明浩正背对着我们唱卡拉0K,他唱的英文歌曲可以以假乱真,可我知道,除了歌曲上的字母外,他一个英文单词都不认识。明浩是小男生,他是云舒的小情人,一个豢养的宠物狗。
明浩的是《卡萨布兰卡》,一首算得上老旧的经典情歌,那种忧郁的情调迷倒过无数浪漫的欧洲女人,半个多世纪后,也迷倒不少“崇洋”的中国女孩子。明浩比较适合唱这样的歌曲,他长得很英俊,浓眉大眼,棱角分明,他有很重的男人特征的毛发,连眼睫毛都很长。他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很有磁性。
现在,我已经能跟明浩友好地相处了。而刚开始,我们差点来了一场事关生死的决斗。
明浩是一年前出现的,我还记得那是春天赏槐会前后,我的房子前开满了潜藏暗绿的白色槐花,槐盛放的时候,整个山蝴里都弥漫着清香。云舒家的院子里也有两株槐树;那个Party就是在那个时候搞的。在那个Party上,我认识了明浩,知道明浩是“女子健美馆”的教练,二十三岁,正好比云舒小十岁。当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明浩正在千方百计讨好云舒。参加Party的多是“五月女子俱乐部”的成员,几个富姐打扮得很“青春”,每个人都带一个男朋友。
很显然,我是云舒带的“男朋友”,而明浩是作为几个富姐的健美教练而被邀请的。问题在于,明浩并不想以健美教练的身份出现。他表现得十分活跃,当时就唱了英文歌曲《卡萨布兰卡》,果然,把几个富姐震住了。
客观地说,把我和明浩放在一起,我的确会”比下来的,明浩一米八五,而我只有一米七八。他的身材也很“健美”,我就差远了,并且从远处看,我的小腿还有点弯。明浩也很绅士,知道给女士拉车门,上楼梯让女士走在前面,下楼梯让女士走在后面。我这样说不全带有嘲讽的意味,当时也许是,现在绝对不会了。总之,在那个Party上,明浩的“公众注意力”是最高的。
按理说,我是云舒“法定”的舞伴,可跳舞的时候,明浩却总是抢在我的前头,我刚要站起来,明浩就站在了云舒的面前,舒展地做着欧化的邀请姿势。一开始,我还没生气,三支曲子下来,我沉不住气了,开始大口地喝洋酒。
放第四首曲子时,我抢先一步,拉住了云舒的手,云舒说:那么多人看,你不能绅士一点吗?
我很不自然,尤其令我难以忍受的是,在跳舞时,云舒的注意力没在我身上,她在观察着明浩。明浩正在枫林国际语言学校的董女士跳舞,两人说说笑笑的。舞曲还没结束,云舒的手就从我的肩膀上拿开,连解释都没有,转身就走,她走到明浩和董女士旁边,说了一些我听不淸楚的话。
此刻,我觉得自己的血已经顼到了头顶,有一种被戏弄和侮辱的感觉。
以上这些,尽管我满腔怒火,可还是压抑住了。
后来,我被丢在了一边,云舒只是陪年轻的健美教练在跳,就是节奏很快的曲子他们也跳慢步,显得十分亲密的样子。我几次要起身离开,最终还是没走。
跳舞间歇,有人送上来水果,明浩拿了一串葡萄,对我说:罗先生,吃(ci)这个,这个好吃(ci)。显然,他是在嘲弄我。我说话的时候,有并不明显的地方口音,比如说“吃”时,我的舌头还不够卷,还有些平,但绝没有明浩学的那么夸张。他是大连人,大连的方言也有难听的地方,只是他的语言天赋很髙,说一口标准的京腔普通话。尽管如此,他不应该这样嘲笑我,起码,他没有资格嘲笑我。
这个时候,我胸中积郁很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本来我应该控制一下,可爆发的时候什么都不管了,我大声对明浩说:“拿开你的脏手,你算个什么东西!”
明浩愣住了,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发火,也许认为我歇斯底里,总之,那次我很失败。
明浩却显得很有风度,他很文气地说:罗先生,你干嘛要发脾气。
我说滚一边儿去,别在这儿装文明。
明浩冷笑着说:我明白了,你是嫉妒了?
我说我嫉妒了?为谁嫉妒?为这几个女人还是为她(我的手指着云舒)?
这时,云舒走了过来,她拉住我的胳膊,她说:罗序刚你发什么疯呀?怎么啦?
明浩也摆出一副男子汉的架势,他说罗先生,对我有看法我们可以出去说,男人之间的问题要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
我问他什么方式。
明浩欧化地一耸肩,摊着两手说:决斗啊。
我说去你践的!你还懂决斗?说的同时,我把杯里的酒泼在他的脸上。此刻,明浩应该向我扑过来,也许我不是他的对手。事实上,明浩没有,他好像受过云舒的调教,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颇绅士地对我说:你有多少钱都是个土老帽儿!
这大出我的预料,我知道,在那一刻我一败涂地,在场所有的人都会站在明浩的一边。董女士拉着明浩的胳膊,对明浩说:他只是有钱人,但不是贵族。
丽人模特公司的范宁走到我跟前,对我说:没想到你这么无聊。
云舒显然也恼火了,她站在我面前,对我说:现在,我请你离开我的屋子。——云舒说得很冷静也很清楚,令我无地自容。
后来我知道,明浩辞去了健美教练的职务,他受雇于云舒,只给云舒一个人做“健美”辅导了。
那件事之后,我决定把云舒从我的记忆和生活中抹掉,头一个月我一想起那件事就恨云舒,可过了一个月,我的气消了,再过一个月,我反而自责了。想一想,人家请你去聚会,并不是让你去搅局的,况且,云舒是你什么人,只是大学同学而巳。你暗恋云舒并不等于人家也暗恋你,既然云舒不是你的情人,你有什么权利要求人家,云舒有男朋友也是正常的,你不是也有过李红真、李司和红红吗?半年之后,也就是那年夏末秋初的一个雨天,我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就给云舒挂了一个电话。
云舒说,我以为你永远消失了呢。
我说经过反思,我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
“你有过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