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阴谋家之死
副处长齐建国走到了人生一个重要的抉择路口,这位49年出生的52岁的副处长,要和57年出生的44岁的另一位副处长杨大照竞争处长的位置,因为处长要退休。
杨大照硕士研究生毕业,专业和处里的工作对口,又年轻,当之无愧地要接处长的班,这是众望所归的事,没人怀疑。齐副处长也承认这种现实,自己的那个大专文凭是靠读函授熬出来的,年龄又快到站了,但是他不服气,他历练人生的另一个优势,年轻的杨副处长不具备。这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坎儿,这次上不去,在仕途上今后就没戏了。一定要拼搏一场!坚定的齐副处长斗志昂扬地想。
齐副处长出招了,但不是光明正大的,而是阴谋诡计。他先让自己嫉妒的心里充满对对手的仇恨,这是一种比仇恨还仇恨的仇恨,杨大照不死,他将不能活。于是他用嫉妒和仇恨的心理广泛收集编造杨大照罄竹难书的罪状,然后把罪状分别匿名寄到了能决定杨大照命运的各级领导手里。
齐建国完成了第一步写匿名信的阴谋之后,开始进入了第二步的紧张状态。他怕领导接不到,他怕领导接到不相信,于是又怕又担心又紧张。一个月后效果出来了,上级组织部门来找他谈话,并进行了提升暗示。之后,杨大照明显地受到了冷落。
齐建国的阴谋得逞了,紧接着进入了第三步的状态。齐建国怕周边的人民群众和杨大照发现他的阴谋。于是开始了假装和掩藏。他处处谦虚,处处表现自己不行,处处推崇杨大照。尽管这样,他回家还是天天晚上做噩梦,梦的大致内容几乎都是阴谋被揭穿,自己得到了一个狼狈不堪的下场。
无论齐建国怎样欲盖弥彰,当阴谋进入了第四步,也就是宣布齐副处长荣升齐处长时,有觉悟的领导和群众还是怀疑他搞了阴谋。搞阴谋诡计不是他齐建国一个人的专利,这在我们泱泱的华夏古国有多么悠久的历史呀,古人曾经把它总结成三十六计。况且这种人才在历史的发展中就从来没有过青黄不接,几乎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齐处长怕杨副处长报复,他上任后进入了心理的恐怖时代,每天都在恐慌中防范。他去庙里烧香许愿,出家人对他说,你这个施主心理挂碍太多,要放下。放下,能放下吗?放不下,齐处长住进了医院。
齐处长被医生诊断为癌症,很快就死了。
34、不可行性方案
报社要为广州的一个保健品企业举办产品论证会。根据广告协议,报社不仅要请在京的保健品专业的院士、泰斗级的专家,还要请几个在全国有影响的策划大师,为产品进入市场进行出谋划策。
请专家很快就落实到位了,请策划大师却让报社的组织召集人很为难。现在的策划大师名声好的不多,有的为别人出点子却把自己点进了监狱。经点化召集人找来了报社的退休副主编钟老师。听说钟老师退休后在社会上参与了很多项目的策划。
钟老师说:请我策划可以,但是我的思路你们可能不好接受,我的话可能你们也不爱听。
召集人:你咋想咋说,人家企业要的就是独特的思路。
会议开得空前的热闹,即将成功。专家们纷纷发言表态赞美这个产品,新闻媒体采访拍摄,然后就可以举杯庆祝发红包,回去发表播出了。本该皆大欢喜。召集人真后悔请了钟老师,更后悔这时让钟老师发言。
钟老师说:我就这个保健品讲一个不可行性方案。你们这个金龙粉,不是什么新产品,科技含量也不高。这个产品就是以前的银蛇粉,功能也一样。现在,就通过你们换了包装,把银蛇改成了金龙,就把蛇卖成了龙价,由过去的几元钱卖成了几百元。这种做法违背良心,大家帮你吹捧,可能暂时会获利,但是消费者一明白就会抛弃。作为长期发展的企业这是不可行的……
召集人打断了钟老师的发言,因为专家们大多都要退出会议室了,企业的老板已经满腔怒火。只有媒体的记者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把钟老师围了起来。
召集人把钟老师拉出来义愤填膺地说:你这是断人家的财路呀!
钟老师:我不事先跟你说了思路不一样,你让我随便说吗?
召集人:随便说也不能唱反调呀。你拿人家的红包要对得起人家呀。
钟老师:我对得起他的红包,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和消费者了。
召集人:有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一个保健品又吃不死人,消费者有钱买得起就吃嘛。
这次活动虽然隆重,但是没有预计的成功,甚至说是不欢而散。好在这种活动电视台不直播,记者们也得到了红包,影响不是很大,稿子回去处理一下,效果还是不错。
但是记者们还是通过自由的嘴巴传播出去了。本来就连钟老师自己都想,通过这次不可行性方案事件,自己彻底歇菜了。没想到请他的企业更多了,他火起来了。现在人们不叫他钟老师了,而是叫李大师,李策划大师。
35、一个没病的人死了
老子活了五十多岁从来没进过医院,我都不知道医院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讲这个狂话的人叫宿明。这个名字起得不好,有一点宿命的意思。
宿明还是死了,他不是病死的,没有死在医院。医院是一个让人有一点恐怖又不敢得罪的地方。人们平常忌讳去那个地方,而该去的时候,又怕去不了或者不能马上去。虽然医院看病看死的人比看好的人要多得多,但人们从心理上还是迷信,至少没人敢说从来不去那个地方。勇敢的人连监狱都敢说从来不去,但是不敢说不去医院。只有宿明敢说。
宿明敢说从没去过医院,宿明有这个资格说,宿明从来没有生过病。他五短身材,在大学曾经是长跑举重五项全能冠军。据说当年和庄则栋打乒乓球,虽然技术上不如庄则栋这个世界冠军,但是体力上庄则栋很服气。宿明大学毕业三十多年,从来没有停止过体育运动。死的前几天,还去过黑龙江,在零下20多度的天气里冬泳。
宿明是个心胸开阔、笑口常开的人。遇上坎坷痛苦的事情,就用庄周丧妻鼓盆而歌的典故来宽慰自己。他没有丧妻,但他原来很爱的妻子现在和同单位的别人在一起生活,他也竟然能容忍。至于不被提拔重用或者少长了一级工资,他都不计较。周围的人,有的很尊敬他说他豁达,有的很同情他说他可怜,有的很鄙视他说他有病。
宿明自己知道,自己很豁达可能也很可怜,但是决没有病,生理心理都没有病。所以他有时嘲笑那些卖保险和买保险的,人这么脆弱地活着才更可怜,才叫有病。
没有病的宿明死了。
那一天,宿明悠闲地呆在郊外的家里。那本来是一个很幽静的环境,远离市区滚滚红尘的喧嚣浮躁,他一个人,好好地坐着,静静地喝着茶。一声巨响,他和房子同归于尽了。那是一次空难,飞机上的70个人全部遇难,而新闻公布的此次空难死亡人数是71人。
那个没病的宿明就这样死了。最终他也没有去医院,因为他是与房子同归于尽的,他已经不需要医院了。宿明一生都没有病,他勇敢地宣言从来都没去过医院,他做到了,保住了自己的做人贞洁。
36、颈椎的治法和说法
我最初颈椎有病,自己不知道。那是二十年前,在蒙古草原一个偏远的牧村里,我用墨水瓶自制一盏煤油灯,通宵点灯拼命地自学。那时,我深深地体验到了改革开放带给人们的感动。就像打开羊圈,放出的一群久困着的饿羊,见着绿草就啃一样,我见到带字儿的纸就读。
上个世纪的一九八零年,我大考中举,如愿地读上了师范。虽然没像范进口吐白沫抽羊角疯儿,但我的双眼却几乎疼瞎了。我妈说我硬是看书累坏的。于是,我在学校门口,花十元钱从浙江人的手中,买了一副黑框近视眼镜戴上了。那个年代领导中国时尚潮流的有六大明星。全国人民追随邓小平,崇拜陈景润,批判王张江姚。我虽然有点偏胖,不像徐迟在《歌德巴赫猜想》里包装的陈景润那样干瘦的偶像形像,但也酷似我的一个右派老师,是另一类知识分子的模样。
说也奇怪,我戴上了眼镜,眼睛便不疼了。可是,随之而来的头痛,却让我更加不堪忍受。于是,我便开始大量地吃药。尤其是我师范毕业后,和我那些右派老师编在一起当上了孩子王,我作为23级国家干部,开始了享受公费吃药的待遇。就这样,我用公款,几乎吃遍了那个年代,我这个级别能够吃到的所有的止疼药,有时还要奢侈地打上一针。结果,我的头还是疼痛不止。这个时候,我只好发挥自学的长项,自己看书查找病因。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把自己对症给对上了脑瘤。呜呼,开颅手术、呆傻、死亡等恐惧开始黑云漫卷向我袭来。这个时候,我已生活在广州,并且在中山大学认识了我儿子的母亲。有了爱情垫底儿,我的内心世界开始坚强起来,至少打消了自己一次性解除痛苦的念头。只要不太兴奋不太忧伤,每天在床上多平静地躺一会儿,我发现爱情可以止痛。
又过了七年。某一天,我发现周围的人大多脖子都不太端正。左弯右转都不自在,甚至有的神情与造型亦颇似我。我暗自有些喜悦,怎么社会上一下子多了这么些脑瘤同志。一打探他们原来都是有颈椎病的。我心中一跳,莫不是我也?在他们的指点下我去拍了个片儿,一照我果然与他们是同病。多年的眼痛头痛都是颈椎在作怪,甚至胃痛也是。原来如此,我拿着片儿站在医院门口一副悲喜交加的样子,有点想哭。就像我某大爷年轻时犯了一些错误,以为档案里已装满了黑材料,导致半辈子都不敢进步。结果有一天他看见了自己的档案,里面是空的,当时正在草地放牛的他,一条怒棒打断了一条无辜的老牛腿。但我却谁的腿也没有打断,没瘤多好,一身轻松。赶紧治疗颈椎吧。
我先是在正规医院用正规方法治疗。于是,开始了吃药搽药贴药电疗牵引,但都是暂时缓解没大效。医生说:你属于骨质增生型,这种病不会彻底治好,并且给我一个建议,大意是什么都别干,每天牵引两次。我想自己不是脑瘤还能活下来,为什么不干一点儿事呢?再说那牵引像上吊一样,是一种很不快活的感觉。于是我取消了这种治疗,按着《羊城晚报》广告版的指引,我找到一个挂靠非正规部队医院的半江湖医生。他一见面就对我进行了一番医学教育:人上了年龄都会有增生,那叫生理性增生,像你这种年轻时就增生的叫病理性增生。增生压迫了你的椎动脉神经,出现供血不足,所以就会眼痛头痛。你是属于神经根型。我一听果然对症,心想在这高人出世的年代,半江湖医生还真比正规医生高明。
能治好吗?我问。
能。他说。
多久?
最慢一个星期。
我一听觉得有点玄乎,他虽然不像头些年纷纷出山的那些大气功师,用手一抓,痛苦全无。可这折磨了我近二十年的痛苦,也不会轻易这么离我而去。但我还是按他的意思交纳了很贵的费用。这就是病人之病,明知不可能的因素占很大的比例,有一线希望还是去争取。多数病人所患疾病多不相通,但在这一点上却多是同病。这一病造就了江湖郎中的无限商机。果然一个星期过去了,我颈椎仍痛。
正规医生和江湖医生都看过了,讲得都有道理,讲能治好和不能治好的都收了很多钱都没治好。我有点心恢意冷,烦躁不安时,我妈从蒙古草原来到了广州。我妈在家乡很有名气,她用萨满的方式给人治病。妈说我是脖子根痛,是有一个魂灵在压迫我的头。什么颈椎增生,都是医生瞎说。于是,她举行仪式为我驱赶。赶没赶走,我至今不知,但每次用蒙古忽必烈白酒搓我脖子,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但一天不治,颈椎仍痛。我怀疑那个灵魂是否一个醉鬼?
一天,朋友老王来看我。他进屋冲上来抱住我的头就扭。我以为这个家伙伙同黑社会绑票来啦,就拼命挣扎,搞了一嘴血泡。老王说我想趁你不注意给你脖子正一下位。我最怕别人弄我的脖子,尤其是突然往后一转,如果转不回来,将来就不是像现在歪脖子走路了,而是要脸朝后倒着走路。
老王是内蒙民族大学畜牧学院兽医系毕业的,毕业后给人看病,人称王医生。他常说:我治大牲畜都轻松自如搞掂,何况你一个人。但他的那种以痛治痛疗法我受不了。他建议我说,你的这种颈椎病在医学上是死不了的不治之症。你不如回内蒙的家乡草原放三年羊,到时候可能会不治而愈。这个建议打动了我,人真是怪物,想当年我抱着远大理想和目标,努力多年才从蒙古荒原奋斗到了大都市广州。而今回归草原放羊却成了我奢求的愿望。
我不知何时能够带上我祖先丢失在广州的那五只羊,回到我的内蒙古科尔沁家乡去治颈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