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夜幕苍茫,凌晨3时,在重庆涪陵港登船,入乌江口逆流而上,仰望夜空,繁星满天。
船行数十公里,熟睡中,我突然被一阵阵铁链声和甲板上喧哗的人声吵醒,江风嗖嗖,有些寒意,我匆匆披了条毛巾毯出了船舱。船舱外,阵阵浓雾扑面而来,我看见弥漫的浓雾中一束强烈的探照灯光,正划破江面,落在江中一艘在激流中挣扎的货轮上。
甲板走廊里,聚集了许多旅客,正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我问身边一位旅客:“发生了什么事儿?”旅客指指激流中的一艘货轮:“呶,咱这船差点和它‘亲热’上了哩!”
我吓了一大跳,乖乖,假如真的“亲热”上了,说不定咱这满船乘客会遭什么样的劫难哩。
迫于夜雾和激流,客轮不得不临时泊港。船靠岸时,由于江水流急,漩涡凶险,好不容易拢了岸,但锚绳却难以固定。
正在这时,从船头纵身跳下2位剽悍的水手,将一根粗大的钢丝缆绳想固定在岸边一棵杨槐树干上,但毫不留情的汹涌江流不一刻便将杨槐树连根拔起……2位水手丝毫没有荒乱的意思,向船上招了招手,船上一位水手给他们扔下一根两三米长的钢钎和一柄大铁锤,他俩一人掌钎,一人抡锤,叮叮咣咣打起地锚桩,但打进一次,钢丝绳刚刚套上,却立刻被激流中颠簸的船的巨大拉力拽起,连续多次,都是如此。但这2位水手百折不挠的精神,也许感动了乌江激流,最终将钢钎牢牢钉在岩缝中,将船泊定。
我的睡意早已被眼前的情景驱赶得一干二净,干脆在甲板上和船工摆起“龙门阵”。一位船工听出我是湖北口音,戏谑地问我:“咯老子,你那湖北有个汉江,有啷咯乌江调皮哟?”初渡乌江,不识其面貌,便不敢恭维,只好答曰:“汉江、乌江都是长江的儿女,一个家的人,性格各有千秋吧!”
船工哈哈大笑,风趣地说:“乌江不愿跟着长江老子走,才调皮捣蛋,忸忸怩伲,制造一路‘天险’哟!”
“龙门阵”摆了一会,天麻麻亮了,濛濛江雾依然笼罩江面,乌江两岸耸立的千仞峭璧和挺拔的高山依稀可见,隐隐露出乌江“真面目”,那滚滚的激流中,比比皆是汹涌澎湃的漩涡,飞流急泻的江水,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
船过白马镇,更是别有一番天地,两岸奇峰阵列,云缠雾绕,翠峰辉映,怪峡迭出,使我惊叹不已,“乌江天险”竟有如此绝妙美景啊!
船逆流而上,咆哮的江水,险恶的急浪,将船时而举起,时而抛向深谷,人们像腾云驾雾,混混沌沌,我的视线被正在船头凝神在写生夹上作画的一位年轻女子所吸引。
我双手紧紧抓住船的栏杆,慢慢靠近她,一边欣赏着她的素描,一边注视着她娴熟的韵笔。当她画完一幅素描,收起画夹抬头看到我时,妩媚地一笑。
女画家的素描,线条酣畅淋漓,构图十分精巧,一幅素描,尽将眼前的景色尽入画稿,我不竟暗暗赞叹,此女子一定科班出身,或从师名家。我冒昧地问道:“姑娘一定在哪家艺术院校深造过,或师从哪位名家?”
女画家点头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曾在四川美院深造过,师从著名油画家罗中立。先生真是好眼力。”
“来乌江深入生活吗?”
“不,回家乡武隆县探望父母,顺便画点素描。”
武隆县,再有一段路程就到了,此刻,我才注意到这位女画家有一双明亮而秀丽的大眼睛,闪动起来,真像那乌江中跳跃的浪花,我不竟感叹,乌江“深山出俊鸟”啊!
船突然拐了一个急弯,前面悬岩绝壁堵路,远望一座摩天云峰封住江水,船继续前行,犹如一片枯叶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洞穴,令人生畏。天空顷刻暗淡起来,墨云翻滚,江风呼晡,纷纷扬扬落起雨来。“乌江天险”在这里更显露出它的“尊严”,客轮加足马力,迎着风雨,拼搏、奋进、抗争,力与勇气组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船终于从大山的绝壁“门缝”中挤出来。女画家俏皮而自豪地对我说:“呶,咱们这‘乌江画廊’,不亚于长江三峡画廊,吧,三峡画廊,有的乌江有;‘三峡画廊’没有的景致我们乌江都有,你信吗?”
她并非言过其实,乌江的雄、险、深、奇,自有它的绝妙之处。女画家告诉我,她创作的油画《乌江画廊》曾在省、市及全国美展上多次获奖,一些外商曾付高价索买,被她婉言谢绝。她说,那画是属于她故乡乌江的,属于乌江千里雄山奇水的!
“峡门口到了,就要到家了!”女画家喜形于色地说。放眼江的尽头,一座青山像把大锁,锁住了江水,她指指前方的峡谷说,那里便是峡门口。她脱口唱出两句解放前的民谣:“武隆县,武隆县;衙门像猪圈,县官问堂江里听得见。”
船到武隆港,稍停,我瞧见一派繁荣,岸上高楼鱗次栉比,工厂吞云吐雾,轮船江心往来如梭……真是翻天覆地!女画家握手告别时,留下一句话:“希望你们这些当记者的多多宣传我们乌江。”
悠长的笛声把我从沉思中振醒,前面还有一半水程到达我的目的地彭水,我想,未来的一半路山更美、水更险、岩更雄、云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