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落网的贩卖藏羚羊羊皮的不法商贩早已交待了罪行,公安人员盘问老妪是要她明白自己是在做犯法的事,以后万万不可再受骗上当。
这个不法商贩刚才还在狡辩,可是当他站在老妪面前后,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一眼。也许他已经有所忏悔,不该让这样一个纯朴的牧人跟着他犯罪。但愿他有这样的悔意。商贩穿着一身似乎很合体的黑黑的衣服,极像天空一团黑黑的云。但他还是遮不住光明,尽管他黑黑的体内有黑黑的心。当老妪气愤地把三百元钱摔在他血前,并要扇他耳光时,他也没躲。倒是公安人员制止了老妪。
这篇文章写到这个分上,有一个问题逼着我们作出回答,这就是:藏羚羊的羊绒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它的价值究竟特别在哪里?
我深信可可西里有着无限的隐秘:藏羚羊的锐减不是它的熄灭,更不是终结。这个精灵的身上给人们提出了更多宽调的问题。
藏羚羊驮着可可西里在世界人们的眼中奔跑,可可西里的价值就凝聚在藏羚羊羊背上。
藏羚羊终生的生存领地是海拔三千七百米至五千米的高寒荒漠地带,这里气温极低,大都是雪线以上,积雪终年不化。有的地方冰雪覆盖期超过半年,没有无霜期。为适应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藏羚羊在长期的进化与适应中,身上生长出了保暖性极好的绒毛:精细,轻软,弹性好,是全世界公认的最好的羊绒。在中国境外,一公斤藏羚羊羊绒价格为一千到两千美元,其绒被称为“绒中黄金”、“羊绒之王”。用藏羚羊羊绒加工编织的披肩叫“沙图什”(译音:在克什米尔,藏羚羊被称为Shahtoosh,现已成为国际通称)。克什米尔印度控制区是全球最大的“沙图什”加工地区,其产品主要运往欧洲销售,也有将原料运往欧洲加工的。英国是出售藏羚羊羊绒制品的主要市场。
“沙图什”披肩长一至三米,宽一点五米,重一百克左右,轻柔如絮,可以从一枚戒指中穿过,因此使它又有了一个“戒指披肩”的美名。传说把鸽子蛋放进柔暖的藏羚羊羊绒披肩里,就可以孵出小鸽子来。一条“沙图什”需要用三百克到四百克羊绒,而一只藏羚羊仅产绒一百克左右,这就是说编织一条披肩得猎杀三到四只藏羚羊。一条“沙图什”披肩价格在三万美元左右,高的竟达四万美元。因此,“沙图什”披肩在欧美、印度等国家成了身份与财富的象征,而中产阶级则往往以拥有一条“沙图什”为荣。18世纪,这种披肩传到欧洲,据说拿破仑就曾将一条“沙图什”披肩送给自己的情妇约瑟芬。约瑟芬爱之深切,一下就定购了许多条。
就像富人碗里的羹汤正是穷人的血汗一样,藏羚羊羊绒成为“沙图什”的唯一原料也给藏羚羊带来了灭顶之灾。
然而,人们把“沙图什”在国际市场上价格的不断攀升,与青藏高原藏羚羊的减少必然地联系起来,这中间还有一个并不短的过程,是把一个“美丽的谎言”戳穿后的结果。
长期以来,以贩卖藏羚羊羊绒制品获得巨额利润的商人,一直在兜售精心编织的一个埋在雪里企图欺骗春天的谎言:“沙图什”的原料“来自西藏的北山羊。在喜马拉雅山严酷的冬天结束之后,北山羊在低矮的树丛或灌木丛中把绒毛换掉。西藏羌塘的牧民开始了艰苦的收集。他们在春天的三个月中爬到山上,寻找、收集成簇的绒毛。”这是纽约一家商场为介绍“沙图什”的原料做的广告词。谎言掩盖了藏羚羊羊绒贸易中的血腥和罪恶。
戳穿谎言的人首先是纽约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负责人乔治.夏勒,这位杰出的美国动物学博士,对制造谎言者义愤填膺,他决心拿出证据击破谎言是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的。当时他刚刚结束了大熊猫研究的计划,就开始着手青藏高原的野生动物研究。在此后的近十年时间里,夏勒博士每年都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深入实地进行考察。可可西里,羌塘草原,还有喜马拉雅山下,都留下了他辛勤探寻的足迹。1988年夏天,他来到可可西里的一个小镇,看到几个狩猎者正在从藏羚羊羊皮上割取羊绒,然后卖给当地的走私贩子。他步入一个走私贩家里,看到院子里的羊绒已经打包,主人告诉他这些羊绒要运到尼泊尔,然后再偷运走私到克什米尔去加工。1991年的一天,夏勒来到一个狩猎人的帐篷,看到帐篷里码着一摞藏羚羊羊皮,一点数有二十二张。帐篷外是剥了皮的藏羚羊尸体,他问狩猎人怎么不把这些尸体埋掉,得到的回答是:管不了那么多了,过两天我们把帐篷一卷就走人……夏勒细心、有心再加上艰辛,使他获得了可靠的、铁证般的第一手资料。当他手里握着厚厚的调查报告时,他有点如释重负地对人说:我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
绒毛鉴定技术可以确定藏羚羊羊绒的特性。夏勒在美国以及印度对他的调查结果进行了科学试验,并从几百条“沙图什”上取样鉴定,结果都确定无疑地表明一个真理:制作“沙图什”的原料只来自一个物种——藏羚羊。采集这种绒的唯一办法是先把藏羚羊杀死。
1992年,夏勒博士向全世界公布了他的这一研究结果。他用熟练的汉语对每一个对他的研究感兴趣的人说:“沙图什”是货真价实的“血造披肩”。
在我们向这位美国心怀良知的科学家致以深深敬意的时候,也忘不了另一个中国人为呼吁保护藏羚羊立下的功劳,他就是著名的国学大师梁超之孙梁丛诫先生。梁丛诫先生是全国政协委员,也是中国最有影响的非政府环保组织“自然之友”协会会长。他说,“自然之友”作为民间组织,虽然不可能站在保护藏羚羊的第一线与偷猎者进行“战斗”,但是我们将尽全力为保护国宝藏羚羊而努力工作。他在全国政协会议上递交提案,强烈呼吁政府采取有力措施保护藏羚羊。1998年10月6日,他致信英国首相布莱尔,指出藏羚羊羊绒制品在欧洲市场走红,英国已成为出售“沙图什”的主要国家,他希望此事引起英方的关注,并希望在铲除藏羚羊羊绒贸易的国际努力中,英国能够站在前列。梁先生在信中忧心忡忡地写道:“按照在印度加工的藏羚羊羊绒而被猎杀的数量估算,每年当有两万只以上的藏羚羊被猎杀取绒。如果偷猎以这样的规模进行下去,藏羚羊生生灭灭,二十年内很可能被灭绝!”所幸的是,布莱尔收到信后第二天就给梁丛诫回了信,表达了英国政府的决心:
敬爱的梁丛诫教授:
感谢您10月6日关于藏羚羊保护和藏羚羊羊绒贸易问题的来信。
您对非法猎杀藏羚羊行为的厌恶和您对这一物种前景的忧虑,我深怀同感。我一定会把您的要求转告给联合王国和欧洲联盟的环境主管当局。我希望将有可能终止这种非法贸易。
祝您在保护中国环境的重要工作中获得成功。
您忠实的
托尼.布莱尔(签名)
1998年10月6日
在可可西里罪恶的枪声时而激烈时而停息的断断续续的回荡声中,保护藏羚羊已经引起了社会各方面的关注。中国政府发表了《中国保护藏羚羊白皮书》。1999年6月15口,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中国科协、北京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共同举办了“保护藏羚羊行动报告会”,呼吁社会各界共同关心、支持我国藏羚羊保护事业。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发出了《保护藏羚羊行动呼吁书》。1999年5月26日,青海省农业厅、青海省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发表了《青海省藏羚羊保护倡议书》。
昆仑山腹地偷猎藏羚羊的枪声还在响着,穿越可可西里的上空时犹如游丝一般,细细的,绵长的。远了,近了;近了,又远了……
我奔走在西宁街头,为了搜集写作藏羚羊的有关素材。在西大街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的标本室内,我看到了藏羚羊标本,它的身姿依然还是那么优雅,但是它死了,它不会呼吸,只是一个躯壳。我为死去的藏羚羊祈祷。我奉劝人们,不要走进标本室,到可可西里去吧,到大自然的怀抱去看吧。在那里,藏羚羊在广阔的天地里奔跑起来,那呈流线型的身姿才是最好看的!
藏羚羊,你快点跑,跑成了一条流线,与地平线一样美丽的流线。你可否注意到你的背上驮着可可西里,那是祖国扇动的羽翅,它充盈着奇彩溢光,那是一位“美丽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