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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赵飞燕

赵后飞燕,父冯万金。祖大力,工理乐器,事江都王协律舍人。万金不肯传家业,编习乐声,亡章曲,任为繁手哀声,自号凡靡之乐,闻者心动焉。江都王孙女姑苏王嫁江都中尉赵曼。曼幸万金,良不同器不饱。万金得通赵主,主有娠。曼性暴妬,且早有私病,不近妇人。主恐,称疾,居王室,一产二女,归之万金。长日宜主,次日合德,然皆冒姓赵。宜主幼聪悟,家有彭祖方脉之书,善行气术,长而纤便轻细,举止翩然,人谓之飞燕。合德膏滑,出浴不濡,善音辞,轻缓可听。二人皆出世色。

万金死,冯氏家败,飞燕姊弟流转至长安。于时,人称赵主子,或曰曼之他子。与阳阿主家令赵临共里巷,托附临,屡为组文刺绣献临,临愧受之。居临家,称临女。临常有女。事宫省,被病归死。飞燕或称死者。飞燕姊弟事阳阿主家为舍直,常效歌舞,积思精切。听至终日,不得食。待直赀服疏苦财,且颛事膏沐澡粉,其费亡所爱。共直者指为愚人。飞燕通邻羽林射鸟者。飞燕贫,与合德共被,夜雪,期射鸟者于舍旁,飞燕露立,闭息顺气,体温舒,亡疹粟。射鸟者异之,以为神仙。

飞燕缘主家大人得入宫,召幸。其姑妹樊嫕为承光司蛮者,故识飞燕与射鸟儿事,为之寒心。及幸,飞燕瞑目牢握,涕交颐下,战栗不迎帝。帝拥飞燕,三夕不能接,略无谴意。宫中素幸者,从容问帝。帝曰:“丰若有余,柔若无骨,迁迎谦畏。若远若近,礼义人也。宁与女曹婢胁肩者比耶”既幸,流丹浃藉。嫕私语飞燕曰:“射鸟者不近女邪”飞燕曰:“吾内视三日,肉肌盈实矣。帝体洪壮,创我甚焉。”飞燕自此特幸后宫,号赵皇后

帝居鸳鸯殿便房,省帝薄。嫕上簿,嫕因进言:飞燕有女弟合德,美容体,性醇粹可信,不与飞燕比。帝即令舍人吕延福以百宝凤毛步辇迎合德。合德谢曰:“非贵人姊召,不敢行。愿斩首以报宫中。”延福还奏。嫕为帝取后五采组文手藉为符,以召合德。合德新沐,膏九回沉水香;为卷发,号新髻;为薄眉,号远山黛;施小朱,号慵来妆;衣故短绣小袖李文袜。帝御云光殿帐,使樊嫕进合德。合德谢曰:“贵人姊虐妬,不难灭恩,受耻不爱死。非姊教,愿以身易耻,不望旋踵。”音词舒闲亲切,左右嗟赏之啧啧。帝乃归合德。宣帝时披香博士淖方成,白发教授宫中,号淖夫人,在帝后唾曰:“此祸也,水灭火必矣。”帝用樊嫕计,为后别开远条馆,赐紫茸云气帐,文玉几,赤金九层博山,缘令嫕讽后曰:“上久亡子,宫中不思千万岁计邪何不时进上,求有子。”后听嫕计,是夜进合德。帝大悦,以辅属体,无所不靡,谓为温柔乡。谓嫕曰:“吾老是乡矣,不能效武皇帝求白云乡也。”嫕呼万岁,贺曰:“陛下真得仙者。”上立赐嫕鲛文万金锦二十四匹。

合德尤幸,号为赵婕妤。婕妤事后,常为儿拜。后与婕妤坐,后误唾婕好袖,婕好曰:“姊唾染人绀袖,正似石上花。假令尚方为之,未必能若此衣之华。”以为石华广袖。后在远条馆,多通侍郎宫奴多子者,婕妤倾心翊护。常谓帝曰:“姊性刚,或为人构陷,则赵氏无种矣。”每每泣下凄恻。以故白后奸状者,帝辄杀之。侍郎宫奴鲜袴蕴香、恣纵栖息远条馆,无敢言者。后终无子。后浴五蕴七香汤,踞通香沉水坐,燎降神百蕴香。婕妤浴荳蔻汤,傅露华百英粉。帝尝私语樊嫕曰:“后虽有异香,不若婕妤体自香也。”江都易王故姬李阳华,其姑为冯大力妻。阳华老归冯氏,后姊弟母事阳华,阳华善贲饰,常教后九回沉水香泽雄麝脐,内息肌丸。婕妤亦内息肌丸。常试,若为妇者,月事益薄。他日,后言于承光司剂者上官妩,抚膺曰:“若如是,安能有子乎”教后煮美花涤之,终不能验。真腊夷献万年蛤,不夜珠,光彩皆若月,照人亡妍丑,皆美艳。帝以蛤赐后,以珠赐婕妤。后以蛤妆五成金霞帐,帐中常若满月。久之,帝谓婕妤曰:“吾昼视后,不若夜视之美。每旦令人忽忽如失o”婕妤闻之,即以珠号为枕前不夜珠为后寿,终不为后道帝言。始加大号。

婕妤奏书于后日:

天地交畅,贵人姊及此令吉光登正位,为先人休,不堪喜豫,谨奏上三十六物以贺。金屑组文茵一铺,沉水香莲心碗一面,五色同心大结一盘,鸳鸯万金锦一匹,琉璃屏风一张,枕前不夜珠一枚,含毛绿毛狸藉一铺,通香虎皮檀象一座,龙香握鱼二首,独摇宝莲一铺,七出菱花镜一奁,精金彄环四指,若亡绛绡单衣一袭,香纹罗手藉三幅,七回光莹肪发泽一盎,紫金被玉香炉三枚,文犀辟毒筋二双,碧玉膏奁一合。使侍儿郭语琼拜上。

后报以云锦五色帐,沉香水玉壶。婕妤泣怨帝曰:“非姊赐我,死不知此器。”帝谢之,诏益州留三年输,为婕妤作七成锦帐,以沉水香饰。

婕好接帝于太液池,作千人舟,号合宫之舟。池中起为瀛洲,榭高四十丈。帝御流波文殻元缝衫,后衣南越所贡云英紫裙,碧琼轻绡,广榭上,后歌舞归风送远之曲。帝以文犀簪击玉瓯,令后所爱侍郎冯无方吹笙以倚后歌。中流歌酣,风大起。后顺风扬音,无方长喻细袅与相属。后裙髀日:“顾我,顾我!”后扬袖日:“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宁忘怀乎!”帝日:“无方,为我持后!”无方舍吹持后履。久之,风霁。后泣日:“帝恩我,使我仙去不待。”怅然曼啸,泣数行下。帝益愧爱后。赐无方千万,入后房闼。他日,官妹幸者,或襞裙为绉,号日留仙裙。

婕妤益贵幸,号昭仪。求近远条馆,帝作少嫔馆,为露华殿、含风殿、博昌殿、求安殿,皆为前殿。后殿又为温室、凝缸室、浴兰室。曲房连槛,饰黄金白玉,以璧为表里,千变万状,连远条馆,号通仙门。后贵宠,益思放荡。使人博求术士,求匪安却老之方。时,西南北波夷致贡,其使者举茹一饭,昼夜不卧偃。典属国上其状,屡有光怪。后闻之,问何噏如术。夷人曰:“吾术天地平,生死齐,出入有无,变化万象,而卒不化。”后令樊嫕弟子不周遗千金。夷人曰:“学吾术者要不淫与谩言。”后遂不报。他曰,樊嫕侍后浴,语甚欢。后为樊嫕道夷言,嫕抵掌笑曰:“忆在江都时,阳华李姑畜斗鸭水池上,苦獭啮鸭。时下朱里芮姥者,求捕獭狸献。姥谓姑曰;‘是狸不他,食当饭以鸭。'姑怒绞其狸。今夷术真似此也。”后大笑曰:“臭夷何足污吾绞乎!”

后所通宫奴燕赤凤者,雄捷能超观阁,兼通昭仪。赤凤始出少嫔馆,后适来。幸时十月五日,宫中故事上灵安庙。是日,吹埙击鼓歌,连臂踏地歌赤凤来曲。后谓昭仪曰:“赤凤为淮来”昭仪曰:“赤风自为姊来,宁为他人乎”后怒,以杯抵昭仪裙曰:“鼠子能啮人乎”昭仪曰:“穿其衣,见其私足矣。安在啮人乎”昭仪素卑事后,不虞见答之暴,熟视不复言。樊嫕脱簪,叩头出血,扶昭仪为拜后。昭仪拜,乃泣曰:“姊宁忘共被,夜长苦寒不成寝,使合德拥姊背邪今日兼得贵,皆胜人,且无外搏,我姊弟其忍内相搏乎”后亦泣,持昭仪手,抽紫玉九雏钗,为昭仪簪髻,乃罢。帝微闻其事,畏后不敢问,问昭仪。昭仪曰:“后妬我耳。以汉家火德,故以帝为赤龙凤。”信信之,大悦。

帝尝早猎,触雪得疾。阴缓弱不能壮发,每持昭仪足不胜,至欲辄暴起。昭仪常转侧,帝不能常持其足。樊嫕谓昭仪曰:“上饵方士大丹,求盛大不能,得贵人足,一持畅动,此天与贵妃大福,宁转侧俾帝就耶”昭仪曰:“幸转侧不就,尚能留帝欲,亦如姊教帝持,则厌去矣,安能复动乎”后骄逸,体微病辄不自饮食,须帝持匕筋。药有苦口者,非帝为含吐不下咽。昭仪夜入浴兰室,肤体光发,占灯烛。帝从帏中窥望之,侍儿以白昭仪,昭仪览中使彻烛。他日,帝约赐侍儿黄金,使无得言。私婢不豫约中,出帏值帝,即入白昭仪。昭仪遽隐辟。自是,帝从兰室帏中窥昭仪,多袖金,逢侍儿、私婢,辄牵止赐之。恃儿贪帝金,一出一入不绝。帝使夜从帑益,至百余金。

帝病缓弱,太医万方不能救。术奇药,尝得脊卹胶遗昭仪。昭仪辄进帝,一丸一幸。一夕,昭仪醉进七丸。帝昏夜拥昭仪居九成帐,笑吃吃不绝。抵明,帝起御衣,阴精流输不禁。有顷,绝倒。挹衣视帝,余精出涌,沾污被内。须臾,帝崩。宫人以白太后,太后使理昭仪。昭仪曰;”吾持人主如婴儿,宠倾天下,安能敛手掖庭令争帷帐之事乎”乃拊膺呼曰:“帝何往乎”遂欧血死。

伶玄自序

伶玄字子于,潞水人。学无不通,知音,善属文,简率尚直朴,无所矜式。杨雄独知之。然雄贪名矫激,子于谢不与交。雄深慊毁之。子于由司空小吏,历三署,刺守州郡,为淮南相。又有风情。哀帝时,子于老休。买妾樊通德。通德,嫕之弟子不周之女也。有才色,知书,慕司马迁《史记》,颇能言赵飞燕姊弟故事。子于闲居,命言,厌厌不倦。子于语通德曰:“斯人俱灰灭矣。当时疲精力,驰骛嗜欲蛊惑之事,宁知终归荒田野草乎!”通德占袖,顾视烛影,以手拥髻,凄然泣下,不胜其悲。子于亦然。通德谓子于曰:“夫淫于色,非慧男子不至也。慧则通,通则流,流而不得其防,则万物变态,为沟为壑,无所不往焉。礼义成败之说,不能止其流,惟感之以盛衰奄忽之变,可以防其坏。今婢予所道赵后姊弟事,盛之至也;主君怅然有荒田野草之悲,哀之至也。婢子拊形属影,识夫盛之不可留,衰之不可推,俄然相缘奄忽,虽婕妤闻此,不少遣乎!幸主君著其传,使婢子执研削,道所记。”于是,撰《赵后别传》。子于为河东都尉,班躅为决曹,得幸太守,多所取受。子于召躅数其罪,而摔辱之。躅从兄子彪续司马迁《史记》,绌子于,无所收录。

桓谭云:“王莽时,茂陵卞理者,不仕,以夏侯《尚书》授时人。更始二年,赤眉过茂陵,卞理弃图书隐山中,刘恭入其庐,获金滕漆匮,发之,乃得玄书。建武二年,贾子翊以书示予曰:‘卞理之琴师玄云也。”'

尚书臣勖校中书。右伶玄《赵后传》,竹简磨灭,文义交错,不可具晓。谨与臣勖书同校定,相证别,删去其不可详,合为一篇。其赵后、樊嫕无所终,疑玄之阙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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