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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吴三桂婿王永康苏州王永康者,逆藩吴三桂婿也,初,三桂与永康父同为将校,曾许以女妻永康,时尚在襁褓。未几父死,家无担石,寄养邻家。比长,飘流无依,至三十余犹未娶也。一日,有相者谓永康云:“君富贵立至矣。”永康自疑曰:“相者言我富贵立至,从何处来耶?”有亲戚老年者知其事,始告永康。时三桂已封平西王,声威赫奕。永康偶检旧箧,果得三桂缔姻帖,始发奇想。遂求乞至云南,无以自达,书子婿帖诣府门,越三宿乃得传进。三桂沉吟良久曰:“有之。”命备一公馆,授为三品官,供应器具,立时而办,择日成婚,妆奁其盛。一面移檄江苏抚臣,为其买田三千亩,大宅一区,在今郡城齐门内拙政园,相传为张士诚婿伪驸马潘元绍故宅也。永康在云南,不过数月,即携新妇回吴,终未接三桂一面。永康既回,穷奢极欲,与当道往来,居然列于公卿之间。后三桂败,永康先死,家产入官,真似邯郸一梦。

郑板桥之受骗兴化郑进士板桥,善书,体兼篆隶,尤工兰竹,人争重之。性奇怪,嗜食狗肉,谓其味特美。贩夫牧竖,有烹狗肉以进者,辄作小幅报之。富商大贾,虽饵以千金不顾也。时扬州有一盐商,求板桥书不得,虽辗转购得数幅,终以无上款不光,乃思得一策。一日,板桥出游稍远,闻琴声甚美。循声寻之,则竹林中一大院落,颇雅洁。入门,见一人须眉甚古,危坐鼓琴,一童子烹狗肉方熟。板桥大喜,骤语老人曰:“汝亦喜食狗肉乎?”老人曰:“百味惟此最佳,子亦知味者,请尝一脔。”两人未通姓名,并坐大爵。板桥见其素壁,询其何以无字画,老人曰:“无佳者,此间郑板桥虽颇有名,然老夫未尝见其书画,不知其果佳否?”板桥笑曰:“汝亦知郑板桥,我即是也。请为子书画可乎?”老人曰:“善。”遂出纸若干。板桥一一挥毫竟,老人曰:“贱字某某,可为落款。”板桥曰:“此某盐商之名,汝亦何为此名?”老人曰:“老夫取此名时,某商尚未出世也,同名何伤?清者清,浊者浊耳。”板桥即署款而别。次日盐商宴客,丐知交务请板桥一临。至则四壁皆悬己书画,视之,皆己昨日为老人所作。始知老人乃盐商所使,而己则受老人之骗,然已无可如此也。

万氏八龙万履安先生泰,统宗、季野诸先生父也,举崇祯九年乡试。鼎革后,服道士服,隐处不出,文行为天下楷模。有八子,事余姚黄梨洲,各习一艺,务令精熟。梨洲尝叹:“浙东门风之雄,莫过万氏矣。”八子名斯年、斯程、斯祯、斯昌、斯选、斯大、斯备、斯同,即世所称“万氏八龙”也。

季野先生名最高,昆山徐氏之《读礼通考》,华亭王氏之《横云史稿》,皆先生所著书,而两尚书攘之者也。其解经论史之书,未经刊布者尚多。

斯选字公泽,沉潜理学,师法梨洲,兼绍蕺山阳明之绪。年六十卒,犁洲哭之恸,曰:“甬上从游,能振蕺山之绝学,公泽一人耳!”

斯大字统宗,志操介持,邃于《春秋》、《三礼》之学。明忠臣张忠节公煌言:“父友陆符死,统宗皆为制服葬之。”李杲堂先生邺嗣尝言:“说经无双,名擅八龙者,昔有慈明,今见统宗。”

斯备字允诚。子刘子殉难,其遗书皆允诚为之藏囗。榭山全氏称为蕺山之功臣。

斯年字祖绳,少从钱忠节公学,为高弟。俄逢丧乱,剑戟弧矢遍于城市,读书不辍。既而避地屡迁,家具尽弃,悉载书卷以行。晚主桃源书院,随学者资性,分经授之,由是来就者日众。祖绳于三党皆有恩意,钱公死海外,收其文集,为之立嗣。

斯程力学攻医,当黄宗羲行刑之日,与泰兴高斗魁等画策,潜载死囚代之,其负宗羲冥行十里者,即斯程也。

斯祯字正符,孝友性成。精研《周易》,旁治《毛诗》、《春秋》。书宗北海,诗有风人之致。

斯昌负才早殁。

万氏一家,累世通经砥节,其学术行谊,散见梨洲、杲堂、榭山、寒村诸集,及郡邑各志中。盖两汉到今,如此门材家法,百不一觏矣。

渔人网得汉印归善张翰生都督玉堂,为道光儒将,防海有功,官新会参将。时渔人网得汉印,刻“玉堂之印”四字,都督闻之,即以重价购取,佩之不去身,爱其与己名适符也。孙渊如先生旅居长安,一日游市上,得一小汉印,文曰“孙喜”。先生小名喜,急购归,而赋诗以张之,曰:“土花斑驳掩真珠,不在秦残亦汉余。一代识君非溟漠,千秋得我是相如。随身便抵腰悬绶,压卷新排手订书。莫笑百年人似客,后来人爱倘因予。”相传龚定庵以五百金购得之赵飞燕玉印,实为赝物,乃某氏负定庵博债,伪作此印以偿之耳。定庵后亦微闻其事,此印亦前偿博债,不复居宝艺阁中矣。

纪文达医瘤纪文达公生平喜诙谐,朝士常遭其侮弄。有某太守入都,通刺来谒,公见其左额有赘疣,大如核桃,讶然曰:“君坐黄堂典剧郡,而此疾未除,观瞻不雅。将来囗◆蒙超擢,开府对圻,尤不足以威僚属,盍亟疗治之乎?”某对以历经数医,均未奏效,公曰:“烂面胡同,有刑部郎中某,蒙古人,善治瘿疣,屡著奇验。第自秘其术,不轻为人医,君以厚币而往,庶无靳矣。”某唯唯。越日,备重礼往见。某郎中者,怪其无因而至,衣冠出迎。某见其右额亦有一疣,大小相若,始悟公与之戏,不觉哑然失笑。而所馈之物,已不能返璧矣。

红豆书庄东吴惠氏红豆书庄,在苏城东南冷香溪之北。先是东禅寺有红豆树,相传为白鸽禅师所种,老而朽,复萌新枝,周惕移一枝植阶前,生意郁然,因自号“红豆主人”。僧目存为绘《红豆新居图》,主人自题五绝句,又赋《红豆词》十首,属和者数百家。客过吴门,必停舟瞻赏。传至子孙,数十年来,铁干霜皮,遂有参天之势。惠氏三世研经,蔚然为东南耆硕,风流余事,洵令人追慕不置。

传是楼昆山徐健庵先生,其私家藏书,曰“传是楼”,向不得其解。后阅汪钝翁《传是楼记》云:“先生召诸子登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汝曹哉?尝慨为人父祖者,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欲传其金玉、珍玩、鼎彝、尊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宝也;欲传其园池、台榭、歌舞、舆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娱乐也。吾方鉴此,则吾何以传汝曹哉?‘因指书而欣然笑曰:“所传者惟是矣。’遂名其楼为‘传是’。”

梁文庄有古大人风梁文庄公与陈旬山先生同年相善,文庄为掌院,先生时为检讨。京察列先生于一等,御史欧善劾其徇私。上召文庄面问之,公奏:“陈某在京察,前此已四入一等,臣虽欲矫情避嫌,如公议何?”上知其无他,谕曰:“自后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公叩头曰:“臣敬邻皇上无则加勉之训。”同列惊叹,咸以为有古大臣风。

易实甫之滑稽玩世龙阳易实甫观察,少负异才,滑稽玩世。为骈体文,写景处神似洪北江,诗尤瑰丽。往年王之春方用事,易适在京,乃著《王之春赋》,呈之荣文忠。荣览而笑曰:“他在京里也这样的胡闹吗?”其起联云:“石头长巷,绳匠胡同,帽儿变绿,顶子飞红。”石头绳匠,皆妓女集合之所。又云:“门多带马之人,新交寿老;座有吹牛之客,绰号眉公。”寿老指余某,眉公则指陈某也。

梁山舟之钱癖山舟先生家世、人品均第一流。第有浚仲之癖,曾以阿堵故,致遭小人之辱。虽事出意外,而责备贤者,不得谓非白璧微瑕也。先是谢少宰墉在京师捐馆时,诸子均在家,惟三郎杨镇视含敛。存历年廉俸及修贽赠赙得万五千金,五股各授三子,均存山舟先生处,渐次归还。独四郎一股,系孤儿寡妇,屡索不给,谢之长子恭铭,乃至批先生之颊,登门坐索,诟厉万端。时先生已老,或劝其勿为已甚者,先生曰:“吾受生平未尝之辱,何颜更为若辈作调人?”客曰:“夫己氏无忌惮若此,故公受此横逆,不可不令辇下诸公共闻之。且他日钟王石刻中,多一老拳帖,亦为翠墨异闻。”先生始解怒为笑,诺之。且封入三千金,令转付三郎以了纠葛。后谢家昆季,棣萼参商,致遗状尸控,上达天听,谴责有加,先生始服客之先见。然不久仍以其侄积逋事,遭细人诟辱。或谓先生一生,皆为富所累,信然。

沙河堡逆旅之谋杀案有甲乙二人者,贩布于外,得厚利,携资以归。途遇一卖花者,与同行。夜宿沙河堡逆旅之西偏屋内。卖花者一担荷两箱,无余物。先有贩沙壶客,与一瞽者同宿东偏屋。瞽者中夜醒,忽闻西屋斧声甚厉,继以人呻吟声,已而寂然,第闻声而已。大疑,悄呼贩壶客醒,告之故,客不知所为。瞽者曰:“我试碎君壶,君即起与我争,伪喧以观其变。”西屋三人闻喧争,果出劝。二人争益力,瞽者谓失线,三人指贩壶客窃,客不服,遂起相殴。逆旅主人亦来劝,请搜贩壶客之橐,搜之,迄无所得。瞽者则大哭曰:“我无目而赤贫,卖卜积得两缗,大不易。今中夜失之,安知非西屋客所为?凡寓此者,当悉索其囊橐,否则以性命相搏,誓不出此门矣。”西屋三人曰:“我好劝汝,乃诬我耶?”瞽者曰:“汝不来,吾那得相诬?既入我室,则不得不搜验矣。”逆旅主人悯其无告,又虑有意外事,乃婉劝三人,启箱以释瞽惑。三人固不可,且神色仓皇,众益疑之,谓瞽钱必为所窃。尽集寓中诸客,迫三人启其箱。则油纸包各一,血渍殷然;解之,支解二死人也。盖每箱预藏一人,俟甲乙眠熟,潜出而砍杀之,分置箱中,拟未晓即启行,人数相符,逆旅主人必不疑也。不意为瞽者所觉,遂败。缚送官,一讯而服。赏瞽者而置三人于法。此光绪初年北京事。

苏门三贤清初容城张果中、蠡县彭了凡、西华理鬯和,并著奇节,皆与孙奇逢友善,王渔洋谓之“苏门三贤。”果中少任侠,明季左光斗、魏大中被逮,皆主其家。了凡明诸生,乱后游河朔,依奇逢以居。贞介绝俗,土人馈之粟,不受,饿死啸台旁。奇逢题曰“饿夫墓”。鬯和本姓李,耻同闯贼,遂复大理之理,奇逢称为鲁连后一人。

潘文勤之好士吴县潘文勤公,喜诱掖后进。己丑会试前,吴门名孝廉许某薄游京师,文名藉甚。一日,文勤治筵邀许及同里诸公聚饮,酒阑,出古鼎一,文曰“眉寿宝鼎”,铭字斑驳可辨。顾语座客曰:“盍各录一纸,此中大有佳处也。”客喻意,争相传写而出。迨就试时,文勤总司阅卷事,二场经文有“介我眉寿”一题,先期则将眉寿鼎文刷印若干纸,遍致同考官,令有用铭语入文者,一律荐举,各房奉命惟谨。而某房独与文勤忤,有首场已荐,因二场用铭文而摈弃者,则许某是也。而江西学使王胜之太史,乃因是高捷南宫矣。先是,太史馆吴大家,主宾颇相得,太史公车北上时,吴无以为赠,出所著《古器图考》一卷授太史曰:“潘某好金石,此届又必为总裁,姑以此作敲门砖何如?”及期,太史见铭文在《图考》中,乃悉援引入文。填榜曰,文勤坐堂皇监视,见同里名下士皆入彀中,掀髯自喜。顾许某独不与,疑焉。记有一卷,置之魁选,或当在是。及拆视,知为太史,乃大恚。科举之时,亻危得亻危夫,其流弊有如此者。然文勤当时,犹有爱才之意,固不可与夤缘关节者比。闻太史乡举时,试卷中未录诗题,出闱后,遍语同人,必登蓝榜。顾乃未验,榜发且获隽。后以磨勘赴部换卷,始知文结处,适在上半页之末行,誊写吏书至此,即于转页先录诗题,而后徐徐录诗,故意未知其脱漏也。会试时,太史诗中押某字出韵,以用铭文故,亦竟无恙。昔高心夔以误用十三元韵,两列四等,有“平生双四等,该死十三元”之句,视太史所遇,盖有幸有不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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