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可是我再也无法入睡。
护士来了又走。换针水,量体温……
我呆呆地看着她,只见她的嘴动,却不知道她对我说了些什么。
我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稀少,声控灯忽明忽灭。
如果当初我放弃与夕铭纠缠,如果我选择吴铮或是王哲,那么是不是可以避免,发生现在这样的结果?
而我当初对夕铭说的那一句话,却象在无知地说着自己的宿命。
我与他,这辈子注定纠缠不清。
爸爸走了,我的孩子也没了,两条命是否换得恨的安抚?
好像是都错了,却是谁都有各自的理由。
可是做错的人,必须为所做承担责任和付出代价。
我也错了,因为没有听爸爸的话。无法原谅别人,也是对自己的惩罚。
我失去了孩子,才换来这样清醒地认识。
生活没有如果,因为我的执迷不悟,发生的,已经无可挽回。
一周后,吴志远被公诉机关以商业诈骗罪和绑架罪两项罪名向M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公诉。谭夕铭也被牵连其中。
在绑架案中作为人质的妈妈由于病情不稳定,不能作为证人出席。整个案件的焦点便集中到了我一个人的身上。
莫蓝、林宇爸爸、吴铮、吴江、吴志远的妻子廖梅也来了,还有王哲,刑警队的队长,与这个案件有关联的人都在场了。
当公诉方陈述完吴志远的犯罪事实,以及向法院提供了相关的证据之后,吴志远的辩护律师要求对我进行发问。
“韩纳,据我所知,你曾经因涉嫌故意伤人而被法院起诉,但因确诊患有精神分裂症而被送入精神病院,后来你在诊治期间离开医院到美国,回来后提交了一份美国权威机构的鉴定报告,证明你已经没有精神疾病,因此办理了出院。可有此事?”这位中年男律师语气平缓,目光炯然地看着我。
我回答道:“确有其事。”
“那么,这份鉴定报告上是否写着,这种病患过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我迟疑了一下,明白了他想说的意思。“没有。”
辩护律师面带微笑,转身面向法官说道:“此案的主要证人刘晓芸被确诊患有精神分裂症,而证人韩纳系刘晓芸的亲生女儿,也曾经患有精神分裂症,据国内权威医学专家的分析报告显示,这种病的遗传性和复发率高达85%,第一次公诉案件中,并没有第三人可以证明证人是被被告绑架的,何况证人并未受到任何伤害。而第二次公诉案件的证人又无法出庭,事发当天在场的人都可以证明,被告并未向人质实行胁迫等手段,反而是因为证人对被告采取了过激的行为致使证人的母亲病情发作,法官大人,经过DNA检测,证明被告与证人系父女关系。证人在知道了自己是被告女儿的情况下,仍然选择出庭作证,由于证人的行为有背常理,因此我申请法院对证人的精神状态作出医学的鉴定。”
“什么?”太过分了吧?我气得差点拍案而起。场下一片哗然。
法官叫了两声肃静,考虑了一下,说道:“同意辩护律师的申请。”
我愤然地看向被告席上的吴志远,他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因为要给我做精神鉴定,案件三天后开庭审理。
刑警队长悄悄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你别怕律师,他们就喜欢折腾人,我刚刚接到电话,海边发现一具男尸,与挟持你的那个人很象。”
我闻讯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那人真的死了。
我一下子便觉说不出来的难受。
若不是因为我想逃走,那人也不会死的。
他是被我间接害死的。
刑警队长忙着离开了,没有注意看我的表情。
莫蓝上来拉住我的手,顿觉一片冰凉。
“姐,你没事吧?”她担忧地问。
我的目光终于移到第二被告席上。谭夕铭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我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睛,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吴江为他们两个办理了保外候审的手续。
我在吴江带着吴志远准备离开的时候拦住了他们。
“挟持我的那个人死了。”我对吴志远说道。“警察在海边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微微一惊,看着我的表情很复杂。
“如果我当初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我绝对不会那样对你的。”
我冷笑。“就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才这样对待一个孕妇,所以才罪不可恕!”
他深深地叹气。“我知道你恨我,你也有足够的理由恨我。就算我被判了罪,我还是很欣慰,因为晓芸竟然给我生了一个女儿。”
“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淡淡地说。“就算基因跟你有关,可是你不配。我是绝对不会认你的。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是我的耻辱。”
“你!……”吴志远又惊又怒,眼神黯然失色。
吴江急忙拉走他,将他塞进汽车里。
我撑着一个冷漠的表情目送他们离开。转身,夕铭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满脸落寞地看着我。
“纳纳,我不想看见你这样。你这个样子让我很难过。”
我的心抽紧,肋骨刺痛。“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我的爸爸死了我应该笑吗?我的孩子死了我应该笑吗?对着杀人凶手我应该笑吗?”我朝他咆哮,声音哽咽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他快步走近我,突然伸手将我抱进怀里。
“纳纳!对不起!对不起!”我挣扎着抬起脸来,他的手臂将我紧紧箍住,有热热的液体滴到我的脸上。
他垂下眼睑,泪水不断地涌出来。
我伸手用力打他的胸口,眼泪亦是奔涌而出。“你以为说对不起我就会原谅你了吗?你以为说对不起我就会不恨你了吗?爸爸活不过来了,我们的孩子也活不过来了!呜呜——”
我伏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他更紧地搂住了我,搂得我生生地疼。
“纳纳,你怎么打我,怎么恨我都可以,只求你不要再推开我。让我和你一起承担所有的一切。求你了。”
我无法推开他。我的心痛到了极点。
原来我如此爱他,所以如此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