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切不可种恶因,若一有恶因,必有还报。如德宗禅功已修得道,奈前世之恶因未结,虽无刑厅叩拜之事,亦必有报。昔姚国师尚难逃避,何况德宗乎!凛然哉,慎勿起恶念而种恶因也。
弟兄如手足,损我手足而得赀财,至愚不为。今骈死狱底,是皆自取。最可嘉者,二小童竟有报仇坚志,今世罕见,不可不传自恨忘其姓名。
顺治年间,扬州有个刑厅,姓武名缵绪。他为人甚是贪酷,恶事极多。我略说二件,便知其人。
这刑厅新到任,旧例要谒见漕抚。那时漕抚姓吴,最信奉佛法,因有个德宗大和尚,是扬州福缘庵里得道的高僧。吴漕抚请来对坐谈禅,听事禀扬州武推官,新任来叩谒。漕抚即传进内衙谒见。武刑厅顶帽朝服,入内投上手本,朝上三叩头辞出。于叩头时看见有一僧人同漕抚并坐受礼,询问方知是福缘庵和尚。
这德宗过了几日回寺,忽一日有吏持武刑厅名帖到寺,请师谈讲佛法。德宗见帖,即吩咐侍者道:“我前世曾谋害了此人性命,今冤家会面,自难逃避,此去不得生回了,可备我龛塔。”吩咐完,侍者随师行至府前。正值厅官坐堂,吏禀德宗唤到,厅官随令即刻叫上来。德师自阶下朝上行走,立着候间。厅官大怒道:“你虽有些须禅学,但本厅是父母官,如何妄自尊大!相见不跪?”尚未答话,就令皂隶重责四十大板,逐出,才出仪门,已经气绝。侍者甚是叹服前知之明,慌忙用龛塔收殓。百姓都说刑厅毒恶。
是年四月间,钞关门内有个盐商,家赀积二万余金,生二子二孙,父才去世,二子因家财富厚,你争我夺,兄说弟有偏私,弟说兄有暗蓄,较量吵闹,亲族劝解不开,竟在武刑厅衙门互告。
这官一见家财几万,弟兄纷争,随即差拿二人收禁。二人在禁,两月并不提审,弟兄会意,懊悔不已,只得和同公中议出银五千两,烦当事缴进厅官。回说这商家几万之富,嫌少退出。其后亲族人等禀了几次和息,通存衙不发。弟兄二人无法可施,只得安坐听命。自四月监禁到十二月,年节将近,适有清军厅,因年底亲自下狱清监。弟兄痛哭跪禀道:“只因一时昏迷,为家则事控告,蒙武老爷已禁狱八九个月,不审不结,目下年节已近,总不能回家与老母一面。”诉毕又各大哭,清军面谕道:“既是和息,候本厅即面会武年翁释放。”弟兄感恩望信。军厅果然不回宅,即会刑厅言及此事,恳求推分释放,刑厅满口依允。清军又着人知会弟兄二人。
是时腊月二十九,不见释放。那知武刑厅于黑晚密传禁卒至衙内,本夜将二人讨病呈,家人总不知晓,只说恐不能出狱,尚办了许多酒肴抬送禁中,忽闻得二人暴病俱亡。家人闻信,老母二子,同家中男妇共有百余人,备二棺在狱洞口,哭声震地,远近俱闻。看者拥挤满塞街路,无不流泪。彼时二子才各十四五岁,披着麻哭得死而复苏,续大喊道:“家中人众,痛哭出血,也是没用。我二人拚性命星夜往北京喊御状,才得伸冤。”随有被害四个人说道:“你小小年纪,如果有志,我等情愿同往帮助。”
二子收殓毕,不理丧事,便将武刑厅恶事十二件,写成御状,飞往北京击登闻鼓上奏,蒙发某部审问详细复上。奉旨将武缵绪革职,发江南督抚审拟具奏,督抚会审,事事俱实回复,奉圣旨着即处决,奉上宪即令新刑厅王某监斩,随将武刑厅绑赴北门外斩首。
是日阖城百姓来看的竟有几万,一路上拥挤不开,把斩下来的头,被众百姓用砖石棍斧打成烂泥。那时预先有一木匠打枷,后来因此匠人犯了法,即用此枷枷号示众。有某生员戏题一句云:“木匠打枷枷木匠。”对了一年,没得还对,直至此时方对云:“刑厅监斩斩刑厅。”岂不奇异!可见害人的恶因是种不得的,弟兄手足是伤不得的,贪酷坏官是做不得的,如此果报可不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