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4523800000007

第7章 斗机锋细论蔡家事议身价方成鸳侣盟

且说杨四、黛玉在蔡家吃了喜酒之后,依然双宿双飞,聚在一处,自不必说。惟杨四更觉心头火热,定了一个主见,准十月内要把黛玉娶归。只是请那个做媒,与他们去议价呢?因此事不比别的,自己当面,如何好说?必须要能言善辩穿针引线的人,方能议得定妥。但一时想不出请那个,未免暗暗踌躇,呆坐在那里出神。至于黛玉却另有一个存心,并非不愿嫁与杨四,只要杨四件件依他,方肯应允。因昨天见蔡家这副景象,深抱不平,就将金巧林当作前车,尤宜谨慎,不要入了他的圈套,弄得欲罢不能,永远受人节制,岂非后悔嫌迟?所以黛玉抱牢宗旨,等候杨四来议娶时,扳足十分,不怕他不肯;并且倩个中证,保他临时不要变局,做了第二个蔡谦良。

可见黛玉的深谋远虑,胜人几倍。今观杨四呆呆不语,知他在那里转念头,必定为着此事,却故意的问道:“倪昨日去吃喜酒,看俚笃格场面倒蛮好。可惜花轿进仔门,变仔一场呒结果,拿巧林姐搀到里向厅浪,磕过仔头,送进仔房,就完结哉。想阿要气数,啥落做小能格苦恼嗄!”杨四道:“这是他们照着做小的规矩,所以这个样子呢。”黛玉道:“既然做小格种样式末,亦用勿着格套场面。用仔格套场面,一样旗锣伞扇、衔牌执事,坐还俚花轿,跟还俚堂名,真真像煞有介事,着末完结,连堂才拜,阿要坍台煞介?据奴看起来,倒是索性呒不格好,省得惹别人笑。怪后来奴到新房里去末,巧林姐气得面孔转色,含仔一包眼泪,对仔唔倪几化人,半句闲话才说勿出,带累倪旁亦光气。倒底是蔡大少薄情呢?还是大夫人勿许实梗介?杨老,终有点晓得格?”杨四听了他一大篇言语,岂不知话里有因?明是借他人之酒,浇自己的块垒,却未便把他说穿,假作懵懂,回答道:“那谦良有些儿惧内的,比不得我,可以独行独断,逞着自己的性儿。所以他不论什么事情,都要请命于夫人。这夫人的脾气,又不比吾家内人宽宏大量,故执定要正大、小名分,叫谦良也无可奈何。并不是他的薄情,要晓得外面排场,还是暗中备办的呢。”这几句话,也是把别人来比自己,要黛玉晓得他的用意,不必因此多心。那黛玉如何听不出?恐他尽是假话,有心前来哄骗我,我不免再行试探一番。故又说道:“照实梗说法,蔡大少还算勿得薄情,只怕做仔俚,有仔格位大太太,连搭格点点外排场才呒不来!故歇勒奴面前海外奇谈,到仔格格辰光,奴看还比勿上蔡大少来!”说罢,把一张樱桃小口对着杨四撇了一撇。杨四道:“你不信我的话,我也不与你辩。你只要问问我的朋友,他们知道我家里的事,让他们说出来,究竟我的言语说谎不说谎,自然明白了。”黛玉道:“奴是瞎说呀!认仔真格介。”说到其间,微笑了一笑,又自己装作埋怨道:“奴末真真叫戆得来,勿是蔡大少,奴亦勿是金巧林,辩俚作啥?有场面也罢,勿拜堂也罢,关得啥事?倒拿俚瞎闹仔半日。杨老,动气,拿奴格种闲话放勒心浪仔介。”

杨四听了,觉得话里都有骨子,句句说着蔡家,却句句为着自己的事,实在刁巧得狠。此刻恐我认真,停止不讲;我也趁势不谈,且过一天,请个朋友来与他议论罢。打算已定,就回答道:“论别人家的事,认什么真?就是说着自己,也打什么紧呢?”说罢,横在榻上吃烟。黛玉过来装了几筒,忽听楼下相帮高喊了一声“客来”,黛玉即忙立起身子,走到房门口去看,看走上来的是那个客人。那知不是别人,即是与杨四议论的蔡谦良。黛玉叫了一声“蔡大少”。杨四听得,知是他来谢步,连忙起身相迎。彼此见面,拱了一拱手,招接进房,请他在烟榻上坐定。谦良先与杨四道谢,杨四略略谦逊,无非几句客套。黛玉又过来装烟,有意向谦良说道:“巧林姐嫁拨勒大少,阿要福气!大少格情分叫重得来,怪别人才眼热格。”谦良是个糊涂人,听不出他语中讥刺,翻是得意洋洋的说道:“怎及得你们将来呢!”口中说着,身子躺了下来。连吃了七八筒烟,方才坐起,拿着水烟筒呼了几筒,又与杨四闲谈了好一回,然后作别辞去,不必细表。

再说杨四见天色将晚,忽想着前去看戏,乃向黛玉说道:“我前天听见老丹桂戏园里新到几个好角色,我们吃过夜膳,前去看戏,好吗?”黛玉道:“奴本来要想去看,格两个好角色,奴也听相帮笃说起:一个叫黄月山,是做武老生格;一个叫黑儿,是做武旦格。两家头格武功据说好得呒淘成笃,勿知阿有介事?杨老要去看末,顶好哉。不过倪坐马车去呢,还是坐轿子去介?”杨四道:“坐马车的爽快。你叫他们去叫,顺便定了一间包厢,免得停停没有坐处。”黛玉答应,吩咐下去。不消片刻,下面相帮即来回覆说:“叫格马车就要来快哉,戏馆里格包厢,亏得说是杨老爷,难末案目商量,让出仔一间,不过请老爷要早点去格。”杨四与黛玉听了,赶紧吃了夜饭。黛玉自去打扮,把头上修饰好了,又换了一套时式新鲜的衣裙,方带了一个大姐,同到里口上车。

转瞬间,马车已抵戏园,自有案目招接上楼,进了包厢,并肩坐下。见戏已做过两出。起初无甚好看,直看到黄月山同黑儿出场,做的是五老聚会剑峰山,月山扮作金眼雕邱成,品格也好,武工也好。看得黛玉出了神,一双俏眼,专注在月山身上,见他精神奕奕,气概轩昂,虽挂着白须,而相貌超群,心中着实的羡慕,异常的爱悦。所以目不转睛,呆呆的只望着那只台上,连杨四与他说话都没有听见。直至这出戏也完了,锣鼓也停了,黛玉的神魂也定了,方才回转头来,对杨四说道:“今朝格戏真正刮刮叫格。”杨四道:“角色果然是好,怪不得你中意。”那晓得黛玉心里,不是中意这出戏,实是中意这个戏子,恨不得即与他结识才好。可见他是天生淫贱,前世带来这副骨头,即到老也不会改变的。今在杨四跟前装出些端庄态度,譬如一个妖精,必须变成极美的佳人,方能把人迷死。若然现了原形,大家知是妖怪,怎会受他的蛊惑呢?此时黛玉看戏几乎露出本相,幸而并无痕迹,不致动杨四的疑心。然后来一段孽缘,即于今夜伏根,须知我做书的不是有意要把篇幅拖长了。

话休絮烦。且说杨四见时候不早,戏也剩得半出了,就向黛玉说道:“我们走罢,戏要完快了,若待他老旦做亲,难免拥挤得不好走的。”黛玉答应,立起身来,一只手搭在大姐肩上,慢慢地跟着杨四下楼,直到园门首,同上马车,命马夫兜了一个圈子,方始回转家中。在房里这只钟上一看,已敲过十二点了,杨四与黛玉吃了两碗稀饭,就此解衣安睡,当夜无话。

又到来朝,两人起身后,谈谈昨夜所看的戏,说起这爿戏馆是柳维忠开的,究竟他资本浩大,聘得着好的角色。一问一答,又把维忠家世讲了一回,黛玉也略知一二,素来认识的。无意之中,忽然触动了杨四的念头,想起朋友之中,惟维忠最是能言舌辩,办事能干,我何弗托他为媒,前来说项?事有八九可成。况我不惜银钱,定能如愿以偿。想好了主意,等候用过午餐,看钟上已有一点多了,就交代黛玉道:“我想着有两件事,必须要回去,大约今明不能到这里来,你也不必等我。”黛玉道:“格是后日一定要来格。”杨四道:“这个自然,你放心就是了。”说罢,披上一件马褂,急急的去了,也不坐车,一径望维忠家来。从四马路至昼锦里口,走不上一条街,早已到了。那维忠这所住宅,即是后来的聚丰园,现在已改为品物陈列所了。世事变迁,令人起沧桑之感。虽相隔得数十年,已是不堪回首。

话休烦琐。且说杨四到了门前,相烦管门的通报。不一回,维忠出来迎接,请进至书房中坐下。彼此叙过寒温,维忠问道:“四兄近日作何消遣?可住在黛玉家吗?”杨四道:“正是,正是。我刚从那边来呢。”维忠道:“照四兄这样多情,胜于谦良兄几倍。今他把金巧林娶归,为什么四兄反不娶呢?”杨四道:“小弟久有此意。今日造府,实为这件事情,要拜托我兄,到那边去一说,黛玉的身价多少,请兄酌量,大些也不要紧,总烦我兄成全,费神走一遭,小弟不胜感激。”说罢,作了一个揖。维忠连忙还揖,说道:“理当效劳。我们是知己朋友,说什么感激的话儿?倘有不周之处,望四兄不要见怪就是了。”杨四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怎敢说‘见怪’两字?种种费心,谅来我兄去说,定可以成就的。”维忠道:“今天小弟有事,没有工夫,明日准去。请四兄在府上耳听好消息便了。”杨四道:“拜托!拜托!弟明晚在舍薄备小酌,务祈驾降一叙为祷。”维忠道:“此事是否,定当奉覆,断不稍误。况其中或有为难情形,还须请命施行,一准要到府的,何必备什么酒呢?”杨四道:“并非备着盛席,不过借此叙谈罢了,我兄不必太谦。”说毕,起身告辞。维忠也不相留,送至门外,拱手而别。

不谈维忠进内,仍说杨四雇了一部人力车,回到家中,将此事藏在心里,也不说与妻妾们知晓,专等明晚维忠到来,把这事议妥,再行宣布,以便预备一切。此时暂把杨四搁起。

再说黛玉那边,自杨四去后,好生寂寞。到了傍晚时候,想起昨天的好戏,一心一意要去看,觉得牵肠挂肚,所以吃过夜饭,即带了大姐前去,直看到十一点多钟,方才回来安寝。那知睡不安稳,翻来覆去,单想这个好角色,一时难以丢开。不比昨夜有杨四陪伴,还可消释;今宵独宿孤眠,怎能熬得过去?好容易挨到天明,方朦朦胧胧的睡熟了。睡至午后,被大姐阿金唤醒,觉得疲倦异常,勉强起身梳洗。今日头也不梳,打了一条辫子。刚正停当,即听下面有客人上来,只道是杨四到此,迎出去一看,原来是柳维忠,就叫了一声“柳老”,心中却猜透几分,必定杨四托他来的。招接进房坐下,黛玉先开言问道:“柳老是难得来格,今朝勿知吹仔啥格风,拿柳老吹到仔间搭哉?”说着,亲手倒一杯茶过来。维忠接杯在手,微微的笑道:“你猜猜看,我是那个托我来的?”黛玉假作不知,回答道:“奴亦勿是仙人,洛里猜得着介?”维忠道:“你不要装作痴呆,除了你的杨老,还有那个呢?”黛玉道:“勿知阿有啥事体?”维忠道:“我实在告诉你听罢。”就将昨日杨四如何托我,如何娶你的意思述了一遍。黛玉道:“承蒙杨老抬举,奴末有啥勿愿?不过奴有几件事体勿晓得杨老阿肯答应?”维忠问:“那几件?”黛玉即如此这般的一说,维忠听了,未免为难,不便代他作主,只得说道:“待我问了你杨老,再来覆你。大约杨老是多情人,一定可以照办的。还有一件,你的身价,也须问明白了,好去回覆他呢。”黛玉道:“格是要问倪阿姆格。”维忠道:“不差不差,费你的心去请他过来。”

黛玉应允,即命娘姨去请。不一回,黛玉的假母林大妈来了,走进房中,也叫了一声“柳老爷”,就在旁侧坐下。维忠见他有五十岁光景,满面的老奸巨滑,知是一个利害的虔婆,也不与他多言多语,只将来意表明,说杨四要娶黛玉,究竟要多少身价?大妈听了,自然奇货可居;停了半晌,方才回答道:“杨老爷要讨倪囡鱼,也是倪囡鱼格福气。倒是我只有俚一个,故歇就嫁脱仔叫我靠啥人过日脚嗄?”维忠不等他说完,先说道:“我也晓得,你不用细说了,你快把身价说明,包你下半世好过,我是喜欢爽快的。”林大妈道:“既是柳老爷实梗说,就算仔一万罢。”维忠摇头道:“怎要这许多?你想,蔡家娶巧林只费三千多呢!据我意见,照这数目再加一千,也算好了。”大妈执定不允。维忠一连加了二千,又说了无数的话,有软有硬。讲了半天工夫,大妈方点头应允,但心里尚不满足,因怕维忠颇有势力,不敢十分执拗。彼此谈妥之后,维忠又交代大妈、黛玉道:“此事待我回覆后方可定夺。过一天,我来知照你们罢。”说毕,起身欲走,被黛玉拉牢,谆谆重托:“必须他件件依我,我始愿意。倘若与蔡家一样,只有外面的排场,莫怪我宁死不从的。”维忠只是答应,说:“这个信必定与你带到,你尽管放心便了。”

此时维忠脱身,出了兆贵里,回到自己家里,略坐片刻,见天色将晚,然后坐着包车,一径向杨四家来。正是:

蝶使蜂媒空有语,心猿意马总难收。

欲知维忠回覆了杨四,杨四迎娶黛玉是怎样一个局面,且待下回细表。

同类推荐
热门推荐
  • 小妖两三只

    小妖两三只

    某一天,云灵儿被忽悠入学。只是上学就上学吧,可为什么这里遍地都是妖怪?!她是驱魔人,更是人类!被吃是不可能的,捉妖也不大可能……好吧,到头来还是得斩妖除魔……“别打开潘多拉之盒……不要!玦,快离开……”潘多拉的盒子里装的是……
  • Study of the King James Bible

    Study of the King James Bible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梦回诛仙

    梦回诛仙

    大一新生王小凡,正躺在床上用手机一边充电一边看小说诛仙,由于充电的时候漏电,王小凡就这样悲剧的挂掉了,重生穿越到了小说“诛仙”男主角张小凡的身上,看他如何在诛仙的世界里.....
  • 埃兰纪年

    埃兰纪年

    穿越者陈默为了糊口,加入了帝国军队,却遭遇了袭击,命在旦夕之际,就当他以为自己又要穿越的时候,一个神秘人将他从濒死边缘拉了回来。从此之后精灵之森、巨龙山脉、死者国度、海底深渊,数不尽的奇异险地......英气少女、腹黑软妹、美艳御姐、呆萌萝莉、看不完的江山美人......
  • 霸烈无双

    霸烈无双

    他携天罚降世,甫一出生便被万钧雷霆危及生命,侥幸得活后,反而得到神器异宝录排名第八之物—雷公墨宝。霸烈无双的雷公墨宝,对他来说究竟是福是祸....十五年后,身处市井的他无意中被卷入阴谋仇杀,就在穷途末路、四面楚歌之时,体内雷公墨宝却蠢蠢欲动.....于此同时,修真界第一人—德阳真人羽化飞升,留下至宝金蹄银角犊,被其驯服的神兽之首—应世青龙却因此脱困,再次为祸人间。神兽、至宝搅得搅得天地动荡,就在这风起云涌之际,少年却悄然步入世间....
  • 普陀洛迦新志

    普陀洛迦新志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极品女作家,白少宠妻成瘾

    极品女作家,白少宠妻成瘾

    姬无敌,无良作家一枚,身怀绝艺,作风无常,懒到极致,平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实则诡计多端。他,白氏集团总裁,多重身份,尊贵,睥睨,优雅,霸气于一身,挥一挥手,整个a国都要抖上三抖的“大人物!”俊美如同神明降世,一次意外,黑心的他,遇上奸诈的她,究竟会擦出怎么样的火花?
  • 天刀风云录

    天刀风云录

    这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新的开始,曾经只能无奈的活着,如今我只想守护自己的梦想,踏上一个梦起源的路程。一把神秘的刀,一个初来的人是为了一个理由,还是为了一个梦想自己究竟如何去做才是正确的看少年踏入这个陌生的世界去寻找内心的答案一个为了拔刀的答案!
  • 拾指寇年华

    拾指寇年华

    秋风肆起,梧叶掉落。他站在枯黄的孤灯下,看着那逐渐模糊的背影,想撕心的喊出,却无力。眼泪纵然落下,还是倔强的抬起头.几经回首,命运弄人,却牵手在开满薰衣草的普罗旺斯!
  • 夜倾晨

    夜倾晨

    她本是神界万人之上一人之下最孤傲最清冷的上神之尊,却因命运捉弄,本是无心无情无欲无求的她竟无可救药地爱上妖界的王。明知道这份爱太过沉重,太过凄哑,天道不容。却还是那么义无反顾,承受千年酷刑,最终陨落于封神台上。————祁仙晨含笑问韩尘夜:“夜,可否学君子为我解释执子之手?”————韩尘夜低头看着祁仙晨:“韩尘夜愿为仙儿演绎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