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状 吊文
叙罗一峯先生事状
一峯先生讳伦字彝正姓罗氏吉之永丰人中成化二年进士第一入翰林为修撰时朝廷援杨溥故事起复大学士李公贤先生亲诣公第力劝其不可既而公竟起复乃抗疏言先王制礼子有父母之丧君命三年不过其门所以教人孝也古者求忠臣于孝子之门诚以居家孝故忠可移于君为人子者未有不孝于亲而能忠于君者也为人君者未有不教其臣以孝而能得其臣之忠者也臣不暇逺举请以宋言之仁宗尝以故事起复富弼矣富弼辞之曰何必遵故事以狥前代之非但当据礼经以行今日之是仁宗卒从其请孝宗尝以故事起复刘珙矣珙之辞曰身在草土之中国无门庭之冦难冒金革之名以私利禄之实孝宗卒允其辞此二臣者未尝狥当代之故事以茍从其君此二君者未尝狥当代之故事以强起其臣然而功泽加于当时声名垂于后世史笔侈之以为盛事士夫诵之以为美谈此无他君能使臣孝于其亲臣能移孝以忠其君也自是而后史嵩之起复为丞相贾似道起复为平章陈宜中起复为宰相刘黻起复为执政此数君者未尝不以故事起其臣此数臣者未尝不以故事从其君然而生灵以之困社稷以之倾贻祸于当时遗臭于后世此无他君不能教其臣以孝其亲臣无孝可移以忠其君也殷鉴不逺在夏后之世愿陛下以宋为鉴使贤尽孝于亲为万世之大臣陛下以礼处臣为万世之大君若欲任以天下之事不専门内之私则贤身虽不可起口则可言宜降温诏俾如刘珙不可以一身之戚而忘天下之忧使贤于天下之事知之则必言言之则必尽陛下于贤之言闻之则必行行之则必力则贤虽不起复犹起复也使贤于天下之事知之而不言言之而有隐陛下于贤之言闻之而不行行之而不力则贤虽起复犹不起复也陛下毋谓庙堂无贤臣庶臣无贤士君盂也臣水也盂方则水随以方盂圆则水随以圆君好諌则臣随以直君好谀则臣随以佞臣直则忤旨多忤旨多则恶心生恶心生则禄不可保身不可安矣谁肯不保其禄不安其身乎臣佞则顺旨多顺旨多则爱心生爱心生则宠愈可固位愈可安矣谁肯不固其宠不安其位乎陛下诚能于退朝之余清闲之燕畧崇髙贵重之势亲直谅博洽之士开怀访纳降礼尊延讲圣学之要究为治之序察生民之利病访人才之贤否论政事之得失明道术之邪正考古今之治乱咨边防之缓急舎一已之见而以众人之见为见舎一已之知而以众人之知为知顺旨之言则察而逐之使贡谀保宠者无以自容忤旨之言则容而受之使输忠为国者得以自尽则贤所能言者人亦能言之羣策毕陈众贤毕用又何必拘先朝之故事违先王之礼法损大臣之全节亏圣明之清化而后天下可治哉且妇于舅姑丧亦三年孙于祖父母礼有期服夺情止于夫初无与于妻起复止于父初无与其子今舎馆如故妻孥不动将以号于天下曰本欲终丧朝廷不许虽三尺童子臣恐其不信也为人父者所以望其子之报岂拟至于此哉为人子者所以报其亲之心岂忍至于此哉比年以来朝廷以起复为常典缙绅以夺情为美名利在得恩则匿服以受恩利在得官则匿服以聴选利在迁官则匿服以俟迁利在掇科则匿服以应举利在贪赃则匿服以居任率天下之人为无父之归臣不忍圣明之世风俗之弊纲常之坏一至于此也天子者以孝治天下者也大臣者佐天子以孝治天下者也欲孝之行于天下必先行于大臣愿陛下不惑羣议断自宸衷取回内臣许令李贤依富弼故事终丧依刘珙故事言事则内不失爱亲之道外不失事君之忠其余未起复者并许终制已起复者悉令追丧止夺情之典严匿服之禁朝廷既正则天下自正大臣既行则羣臣自效人心天理不可泯灭谁肯甘心于不孝腼颜于不忠乎疏奏遂落职提举泉州市舶司监察御史杨公琅陈公选相继请留皆不报三年丁亥召还四年戊子至京师复修撰改南京翰林院供职两月以疾辞不报六年再辞乃得归十四年戊戌九月二十四日以疾终于金牛书院之正密堂享年四十有八先生为人不视恶色不聴恶声不耻恶衣恶食与人子言依于孝与人臣言依于忠与居官者言言民所疾苦见一善人则爱之如祥麟彩凤见一恶人则恶之如封豕长蛇见一饥饿寒冻之人则倾家所有以赈之大率义之所在毅然以必为人之毁誉欢戚事之成败利钝已之死生祸福皆所不顾也先生所交尽一世豪杰之士其语及先生之为人也必曰青天白日云
遗事
先生既上疏冡宰王忠肃公遣其部主事倪辅言于李公劝以文潞公自待李公逊谢而已
杨东里作相时以百官禄薄请令得受皂隶钱自是遂以为例独先生不受
先生名重天下所至人必相率而观之虽武臣俗吏皆知敬仰召还时有奏事者辞连先生法当下镇抚司狱镇抚曰罗先生其可至此乎即日鞫成谳之先生遂得免
髙州守饶秉鉴见先生衣单馈蠒袍先生服之入金牛遇一丐死于道傍即解袍以敛而买棺以塟之
保寕守李直作怀贤堂祀三陈请先生记先生却之曰尧叟尧咨无可祀祀文惠而及其父母可也
先生欲买义田以赡族人进贤令吕升知其力不足也以堂食钱助之先生不受曰食以堂名非公可得而私也
广东按察使陶公以白金五十两请大忠祠记先生许之即日尽散诸族人
一日客来甚早先生固留之饭不知其家无米也夫人乞诸邻得湿粟数升旋炒旋脱之则日已将中矣先生亦旷然不以为意也
窃惟朱子没而正学不明于天下士生其间各以其意之所欲者为学漫不知所以立乎其大者先生起自南服独能以朱子之言为可必信而直行之举世誉之而不知喜举世非之而不知顾终身穷死于长山大谷之间而无怨言如黄河之水决自龙门遇险亦不知止也可谓一世之人豪者矣朱子称范文正公振作士大夫之功为多范公之前有王文正公鲁肃简公冦忠愍公李文靖公皆表表乎以大节鸣者而振作之功独有待于范公者风之所被者异也先生之于范公浅深疎密非后学所敢议然天下之士闻先生之风者莫不知正学之当尚争相淬砺以趋于善人君子之涂百余年间偷惰颓靡之俗为之一变其有功于名教岂小补哉是以忘其轻易僭窃之罪輙因门人所述者而叙正之以俟立言之君子虽言之无文有所不暇计也顾其它一言一行之合乎道者尚多未备俟搜访有得当续书之谨状
吊刘忠定公文
仰先生之峻节兮自有知为已然登先生之髙楼兮适皇后之二年折寒梅以为羞兮挽飞泉以为酌跽敷袵以陈辞兮冀英魂之可作当金陵之初起兮酿新法以毒世舎大道而不由兮抗邪说而不易辟赫日之张空兮辟红炉以四燔玄冥深潜而逺避兮祝融直入而横犇自熈寕以及崇寕兮葢屡熄而屡皷或霞车而虹引兮或鞮颜而〈革殳〉股羗二惇与二蔡兮独攘臂于其中灌脂束草而从之兮又驾之以颷风当是时也凤何千仞之可翔龙何九渊之可袭江蓠薜芷化而为云烟兮又何有乎植立嗟夫子之凛凛兮抱至诚以无为日月为之干旋兮山川为之护持惟民穷通修短寔予夺于天地兮匪人力之能与茍仰不愧而俯不怍兮夫何忧而何惧汲东海以灌注乎八埏兮岂夫子之不任猛犬狺狺而羣吠兮孰云察夫子之真心进非忘已以为忧兮退非忘世以为乐人心各有所主兮固常情所不能度大矣哉徳人之无累兮乗元化以翱翔视万古如一息兮岂知夫蠛蠓之飞扬愚尝怪史臣之私且陋兮求有过于无过谓先生疾恶为太甚兮所以贻好修之祸天下有二道兮曰是是而非非见刖者而欲废天下之屦兮恐与道而相违孰非恶而可除兮孰非徳而可立皇皇汲汲犹有所不逮兮敢迂曲而回互今夫人之有重病兮惟良医为可医陇亷与孟娵同宫兮固有盛而有衰三阳进而为泰兮三阴进而为否左九官而右四凶兮虽尧舜不能以致理天命固难谌兮人事亦靡常惠廸吉而从逆凶兮乃造化之大网方雷霆之震激兮秉大圭而独立岂不知唯唯胜于谔谔兮恐皇舆之败绩悲苍生之不幸兮竟一落而不起使得展布四体以尽其所欲为兮亦何愧乎涑水初余之约吾心兮曰至诚以为归凌虚厉空以驰骋于一世兮古圣贤之所不为志不足以帅气兮频复而频失覩灵芝之煌煌兮唯抚髀而大息昔涑水之设科兮虽先生亦疑其甚易惟笃信而力行兮故卒能贯言行于一致余非不知其可信兮终简黙而包羞整冠佩玉以自洁于一旦兮已不胜其汗流惩热羹而吹虀兮非余之志也委厥美以从俗兮亦先生之所弃也驾象舆以度昆仑兮又遍厯乎大荒追翠幢而莫及兮仰视天之茫茫